44 第四十四回:磨龜殼曹鼎獻祥瑞,寫帖子嬷嬷……

第44章 第四十四回:磨龜殼曹鼎獻祥瑞,寫帖子嬷嬷……

第四十四回:磨龜殼曹鼎獻祥瑞, 寫帖子嬷嬷招新人

這是如意第一次從陌生人嘴裏聽到母親的過去。

沒想到,把母親賣到西府的人居然也是薛四姑!

如意對母親的過去依然好奇,但是, 她早就決定不觸碰母親的舊傷疤,以免母親再次受到傷害。

往後的日子,母親都要好好的。

于是, 如意又把好奇心壓了下去, 心想,我娘和鵝姨都穿着我送的羊絨襖去吃席,看來很喜歡這份禮物嘛,說道:

“原來你和我母親還是舊相識,這就更應該叫你潘嬸子了。曹管事又搬新家了啊, 看來曹家最近發財了。”

各位看官, 西府曹管事曹鼎還記得嗎?就是出錢給頤園長壽湖裏龜殼上刻着字的大老鼈“贖身”的那個倉庫曹管事?

他的秋胡戲曹嫂子當年還和鵝姐、如意娘一起競選三少爺奶娘、因貪嘴早上吃了糖蒜、口氣臭,慘遭來壽家的淘汰的那個?

各位看官,終于想起這對夫妻了吧, 曹家要發達了。

潘嬸子說道:“如意姑娘說的正是,曹家最近發大財了, 西府的侯爺把通州張家灣好大一個塌房交給他, 要他當掌櫃, 據說那個塌房有四百多間庫房呢,每天賺的銀子就像張家灣的流水似的。”

塌房,就是建在水陸交通便利的地方、用來存放各地運過來的貨物的庫房。

一個塌房有幾十、幾百不等的庫房, 類似五百年後在中華大地到處都有的“物流中心”。

通州張家灣, 是京城漕運集散地,往南,靠近京杭大運河, 往東走運河,可以直通去天津的出海口,走海運。

占據地利人和的優勢,張家灣到處都是塌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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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納悶了,“我是西府的人,什麽時候西府在張家灣有這麽大一個的塌房?我都不知道。”

潘嬸子說道:“就是臘月裏剛剛有的,如意姑娘在頤園當差,不清楚外頭的事情。據說是皇上給的恩典,把張家灣兩個官店分別

賜給了咱們東西兩府,西府是寶源店,東府是寶慶店,都是有四百多間倉庫的大塌房。”

“曹鼎得了這麽個肥差,舉家要搬到通州張家灣,我家漢子跟曹鼎熟,一來二去的我就結識了他的秋胡戲曹嫂子,曹家要搬去通州,我們就去送行,慶賀喬遷新居,沒想到在吃席的時候遇到如意娘,真是巧了。”

如意聽了,越發不解,“這個曹鼎以前在我們西府就是個普通管事,修建頤園的時候,他還在沒有多大油水的倉庫裏當管事,怎麽官店塌房這種肥差沒給西府大管事來喜的人,卻給了名不見經傳的曹鼎?”

潘嬸子笑道:“我們也納悶呢,吃席的時候,我們輪番給曹嫂子敬酒,曹嫂子喝多了,酒後吐真言,席間說了實話,說曹鼎在頤園當倉庫管事的時候,某天去長壽湖洗毛筆,捉到了一只大老鼈,磨盤大的龜殼,沒有一百歲,至少也得八十歲。”

“這大老鼈雖不常見,但并不算十分罕見吧,但神奇的是,大老鼈的殼上刻着一句吉利話——長命百歲,吉祥如意。”

一聽這話,如意瞪大了眼睛:不對啊,這大老鼈分明是長生吉祥他們捉到的啊!

潘嬸子繼續說道:“這可不就是活寶貝麽,等頤園修繕完工之後,曹鼎就把這個刻着吉利話的大老鼈獻給了西府侯爺,侯爺很高興啊,這是頤園的大老鼈,又住着咱們家老祖宗,可不是祥瑞之兆?”

“這一高興嘛,侯爺就記住曹鼎了,時常叫曹鼎陪伴閑談,曹鼎因此得寵,皇上賜了西府寶源店,西府侯爺就要曹鼎去當掌櫃,曹鼎立馬就赴任了……”

聽到潘嫂子講述曹鼎平步青雲的經歷,如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夏天發生的事情,分明是長生在潛水摸魚的時候發現了大老鼈,吉祥,黒豚,趙鐵柱他們一衆結拜兄弟們合力捉上來的啊!

當時他們都想吃大老鼈的肉,尤其是趙鐵柱,一心想啃裙邊,饞的口水都出來。

是曹管事把龜殼上寄生的藤壺青苔等等清理幹淨,把龜殼上的刻字寫下來,最後還用二兩銀子給大老鼈“贖身”,給他們去買零嘴吃。

結果他們買了昂貴的冰碗,當晚每個人都在竄稀,緊接着鬧起來水痘瘟疫……

如此曲折的經歷,如意記得很清楚,不可能記錯的。

而且,龜殼上面刻着的字不只是“長命百歲,吉祥如意”,前面還有“為吾兒石浤周歲祈福”啊!

這是一個人們為了給孩子祈福而放生的大老鼈。

如意至今還記得曹鼎說過,這個大老鼈龜殼上刻着的、慶祝周歲生日的石浤,一定是石家家主的兒孫。

石家一門兩公侯不到三年就被抄家了,被抄發生在四十六年前,抄家的時候,龜殼上記錄的石浤頂多三歲,三歲的孩童遠不到成年,所以不會被斬首,一般是罰沒為官奴,如果石浤還活着,應該跟曹鼎差不多年紀,四十八歲左右。

怎麽慶祝舊主人石浤周歲生日而放生的大老鼈變成了獻給西府侯爺的祥瑞?

哦,我知道了!

如意心道:是曹鼎把前面“為吾兒石浤周歲祈福”這九個字磨掉了,只留下“長命百歲,吉祥如意”八個字的吉利話,人為制造了“祥瑞”。

靠着這個祥瑞大老鼈,曹鼎搖身一變,從普通管事變成了掌管通州張家灣四百多間倉庫的大塌房的臺前老板。

哎呀,在大家族當差,想要混出頭,果然靠關系啊!

我靠的是王嬷嬷的關系,曹鼎靠的是大老鼈祥瑞牽線、走了西府侯爺的關系。

這還真是殊途共歸呢。

只是苦了大老鼈,四十多年前被捉住、在身上刻字給人慶生;去年夏天的時候落入一群頑童之手,差點被分而食之,入五谷輪回;現在又落到曹鼎手裏,被活生生磨掉了龜殼上九個字,成了“祥瑞”。

大老鼈真可憐,也不曉得龜殼能不能感覺到疼……

如意短暫的同情了一下大老鼈——因為她今天就像牛馬一樣忙碌,而且忙了一天後,還要趕到東府給王嬷嬷交代今天辦的事呢!

活着真難,做大老鼈難,做人更難——因為人還要做事。

做人也好,做鼈也罷,都要受到生活的锉磨。

這時大廚房把王嬷嬷的晚飯份例送來了,潘嬸子告辭,如意留住她,說道:

“正趕上了,就一起吃晚飯吧,這麽多菜我吃不完,你也不用頂着北風去飯堂吃晚飯,潘嬸子請坐——秋葵!加雙筷子!再給潘嬸子添一碗飯!”

秋葵就是在紫雲軒服侍打雜的小丫鬟,比三等丫鬟還低一級,每個月月錢只有二百錢——和以前的帚兒、抹兒一樣。

王嬷嬷給頤園的小丫鬟們取名樸素實用,一聽就知道是什麽地位的丫鬟,比如灑掃的就是帚兒抹兒,其餘的在三等以下的小丫頭子都是以蔬菜為名。

比如這個小丫鬟叫秋葵,此外還有蓮藕,茭白,豇豆,韭菜之類的。

秋葵連忙添了碗筷,說道:“潘嬸子坐下來吃吧,我們如意姑娘待人最和氣的了,您別客氣。”

如意也繼續比出一個邀請的姿勢,“快坐下來吃,天氣冷,再推辭飯菜就涼了。”

潘嬸子見如意如此熱情相約,就大大方方坐下來,跟如意一起吃。

今天的晚飯是爆炒腰花、羊角蔥炒核桃肉、豆芽拌海蜇、炒白菜、蒸香腸還有酸筍湯,主食除了梗米飯,還有一疊鵝油湯面蒸餅。

如意一邊吃飯,一邊暗中留意潘嬸子的吃相,這個潘嬸子相貌平庸,高高的顴骨、黑紅的皮膚,但吃相舉止很是上得了臺面,幾乎不出一點聲音。

同樣是上夜的女人,蟬媽媽吃飯的時候有時會不經意間砸吧嘴,但潘嬸子就不會。

這個潘嬸子不像是普通的上夜女人,她有威望、和曹鼎一家人是熟人、還和我母親、鵝姨她們一起坐席……

頤園真是卧虎藏龍,回頭我問問王嬷嬷,這個潘嬸子有什麽靠山。

五菜一湯之外,還有一壺金華酒。

所以,飯後,如意說道:“潘嬸子,我晚上還要辦事,就不喝酒了,這壺金華酒你就拿去吧,寒冬臘月的,晚上上夜,喝點酒暖暖身子——秋葵,把這壺酒裝進葫蘆瓶裏,給潘嬸子帶去。”

潘嬸子忙不疊的抱着裝滿金華酒的葫蘆瓶道謝。

如意在紫雲軒吃過晚飯,送走了潘嬸子,就把今天的臺賬裝進氈包裏,拿着雲頭通行紅牌,出了頤園,來到東府。

此時天都黑透了,北風呼嘯,如意頭上戴着一個觀音兜,捂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口鼻,她穿着王嬷嬷送的半舊灰鼠皮紅襖,袖子裏還捂着手爐,走夜路的時候依然覺得冷。

到了東府,打聽王嬷嬷此時在大少爺院裏,如意就徑直找過去了,王嬷嬷果然在此地,和魏紫在一起在炕上吃晚飯呢。

如意行了禮,乖巧的坐在靠近熏籠的一張椅子上,“你們慢慢吃,我在這裏等着。”

熏籠的旁邊最暖和,如意乍然從冷的地方到了暖的地方,鼻子就像飛進去了一根羽毛,引得她忍不住要打噴嚏。

如意趕緊拿出帕子,捂住口鼻,竭力降低聲音,打了個噴嚏。

唉,這一天真累啊,就像牛馬似的,牛馬還能無拘無束的打噴嚏,人都不能痛快的打個噴嚏。

王嬷嬷喝了一口銀耳枸杞湯,說道:“我夜裏眼睛不行,你把臺賬念給我聽就行了。”

如意拿出臺賬,從頭開始念,王嬷嬷和魏紫都邊吃邊聽。

如意把二小姐房裏領用的東西全部念完之後,還補充說了今天紅桃登門找茬的事情,“……我就這樣用規矩來壓她,紅桃最後按照小姐們的份例,修改了各項炭的數目。”

還問道:“王嬷嬷、魏紫姐姐,我看大小姐和二小姐在承恩閣的時候打打鬧鬧,親熱極了,兩位小姐還選擇都住梅園,寧可住的擠一點,也不肯分開住,可見兩人感情之好。”

“可是為何二小姐的大丫鬟紅桃對我們有這樣大的敵意,在搬家的時候就想給我下馬威呢?”

如意鬼精靈,她當然曉得紅桃為啥子針對她啊!

如意就是明知故問。一來,是為了告狀,述說紅桃的不是。如意這個年紀,正是熱血沖動的,被人打了臉,就要立刻還回去,都不帶隔夜的。

二來,是邀功,在上司面前展現自己處理事情的能力。

果然,魏紫說道:“想必是枇杷的緣故,枇杷的表姐是周夫人房裏的大丫鬟白梨,白梨和紅桃關系很好,就像我和大小姐房裏的姚黃一樣。可能是紅桃看枇杷被你欺負,就伺機報複呗。”

如意說道:“我沒有欺負過任何人,是枇杷先欺負胭脂,她還想欺負我呢,被我反過來罵哭了,這又不是我的錯。”

純血的原配黨王嬷嬷沒好氣的說道:“有其主必有其仆,一屋子水果,就沒幾個好的。這個紅桃搬到頤園了,還想在我的地盤找事,真是皮癢了,看我不揭她的皮。”

這不是指桑罵槐,差不多就是指桑罵桑了。

魏紫從中說和,說道:“二小姐還是不錯的,別為打老鼠摔了玉瓶,且看在二小姐的臉面上,先不跟這個紅桃計較。”

如意嘴上說道:“就是就是,紅桃只是針對我,給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在王嬷嬷面前放肆。”

如意心道:紅桃就是以大欺小,故意找茬。

王嬷嬷聽了,瓷勺輕輕碰了碰湯碗,“打狗也要看主人呢,這個紅桃氣焰太盛,不把她壓一壓,将來在頤園還不知會鬧出什麽事來,什麽東西,還敢學螃蟹,在頤園橫着走不成,這可不是東府,有周夫人罩着。”

魏紫朝着如意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別撥火了,趕緊扯點別的。

如意已經達成了給紅桃上眼藥的目的,見好就收,就轉了話題,說道:“十裏畫廊鏟冰的事情已經被臘梅姐姐解決了,上夜的女人們都說幹完這個月,灑掃的差事就堅決不幹了,臘梅姐姐說要從東西兩府再召進來十幾個灑掃的,最晚小年補齊——王嬷嬷,招人的事情該怎麽辦?”

王嬷嬷說道:“身兼兩職确實吃力,帚兒的事情過後,外頭現買進來的我是不敢再用了,少不得還是從東西兩府裏矮子裏面找高個,招個十幾個女人。東府這邊,我明天就跟我姐姐來福家的打個招呼,要她送來六到八個人,西府那邊——算了,在來喜家的面前,你的面子還不夠,少不得我起個帖子。”

此時兩人已經吃的差不多了,魏紫趕緊鋪了帖子,如意磨墨,王嬷嬷口述,魏紫執筆,寫帖子。

王嬷嬷說道:“來喜家的,頤園現缺灑掃上的婦女六到八人,西府如有相貌端正,身健無惡疾,出過水痘,人品優良,年歲十二到四十五歲,家生子優先,若是外頭買來的,需在府裏十年以上,已經有婚育,于小年之前送到頤園。”

“小丫頭子月錢二百,媳婦子月錢三百,過年月錢翻倍,冬天都有五百錢炭補,夏天都有五百消暑補貼,包吃包住,一年四季發八套衣裳,看病吃藥都是官中。”

“切切相盼,頤園王善家的。”

魏紫寫下來之後,王嬷嬷還要如意又念了一遍,确定沒有問題了,就拿出一枚私章蓋在帖子上。

王嬷嬷說道:“你明天親自拿着帖子去西府,找大管家娘子來喜家的,她看了帖子就明白了,這點面子還是會給我的。”

“是。”如意把帖子放進氈包裏,心想:西府!我明天順道抽空去四泉巷看我娘和鵝姨、鵝姐夫他們!

誰知王嬷嬷就像如意肚子裏的蛔蟲似的,立馬就說道:“可別想着回家,紫雲軒一堆事不等人的。”

如意心中在咆哮:我就是想回家看看都不行啊啊啊啊啊!

如意臉上笑嘻嘻:“這是自然,既是分了房,當了差,自是要忠心在前,為主子辦事要緊,其他都要靠後。”

魏紫聽了直笑,“王嬷嬷,您聽她說的話,照着您的模子刻出來的,簡直是個小王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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