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黃粱夢（一） 姐姐還是嫂子

第87章 黃粱夢（一） 姐姐還是嫂子

翌日清晨。

四喜給金元思端藥, 邊整理床鋪邊念叨着：“昨天晚上睡得好熟啊，好久都沒睡這麽熟了。元思哥哥，給, 這是今天要敷的藥。我出去了，你敷完叫我，我扶你出去曬曬太陽。”

金元思一飲而盡，撚了顆蜜棗放進嘴裏，眼神落在右臂處, 那裏有個細小的針孔。如果不是他每天都要給自己全身上藥，他不會注意到這小小的孔眼。

看來, 淩塵快要揪出卧底了。

四喜将敷完藥的金元思推出屋外。

時節是早春，修士們有內火相護，都穿着輕薄。唯有他披着厚厚的狐氅, 好像還在寒冬。細密的絨毛将身體裹得嚴嚴實實, 他臉色蒼白, 并無血色，雪灰色的長發用一根木簪束住，洗淨鉛華。

音折在不遠處同一幹女修熬藥, 往藥爐裏添加柴火，濃煙熏得她幹咳不止，用袖子遮住臉, 擦眼睛, 袖子放下，臉上俨然多了一對熊貓眼。

“繁音姑娘, 你的臉，撲哧……”

旁邊的女修們指着她的臉笑起來。

音折再用手去擦，将自己徹底擦成了花貓。

“嘿嘿。繁音姐姐真好玩。元思哥哥, 她人可好了，送了我好大一捧桑葚，甜滋滋的，也不知道從哪尋的。”

旁邊的四喜也笑出聲，炯炯有神地看着那位繁音姑娘，扭頭同金元思說着。

金元思撫着狐毛，想起醒後四喜愧疚地對他說花盆不見一事。她說和黛兒不僅門內翻了個遍，附近山林也都找了一通，仍然沒能找到芍藥花花盆。

他早有猜測，那條沒心沒肺的小蛇，估計早就如魚入大海，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可見到這位在危難之際來到門中，拯救門人，還恰好帶來了黑極梵音蛇涎液的繁音姑娘。

他突然又對先前的猜想有了懷疑。

怎麽每次，這位繁音姑娘都恰好助淩塵脫困，還常為他解毒？

她雖然容貌與音折有異，可神情舉止，處處都有她的影子。

音折越抹越睜不開眼，定睛一看，兩手烏黑。

她扭頭要找幹淨的水，一頭撞進了淩塵的懷裏，被他堅硬的胸膛撞得鼻頭發痛，眼冒淚花。

“嘶——”

“沒事吧？”淩塵屈膝看她的臉。

“沒事沒事。”她搖搖頭，伸手揉揉鼻子，又是一團烏黑。

“小心點，別弄到眼睛裏去了。”

他搖搖頭，從戒子中取出一條幹淨的帕子。正好有一位女修提着水桶過來，他便借水打濕帕子，給她擦臉，眼神專注，動作仔細而溫柔。

金元思眸光定在他們身上，手按住了輪椅把手，漸漸用力。

四喜“嘶”了一聲，猶猶豫豫地說：“淩塵哥哥和繁音姐姐看上去好親密啊……”

不止四喜這麽認為，旁邊圍觀的女修們都眉飛色舞聚作一團。

“我來吧。”

音折伸手抓帕子，奈何淩塵比她高太多，手一擡，她就拿不着了。

“別動，馬上好。”他輕斥。

果然速度加快，三兩下還她一片光明。

旁邊的女修們揶揄道：

“哎呀，我們這是有門主夫人啦？”

“看來此姐姐非我們想的姐姐。”

“原來門主的心上人一直都是繁音姑娘啊……”

……

音折尴尬地擺手：“不是不是，你們誤會了。”

淩塵卻握住她的手，對其他人說：“也許待到某天，你們能喝門主的喜酒。”

音折橫眉冷豎，一腳狠狠踩在他的腳上。

聽到淩塵這直接的承認，衆人哄笑，齊齊打趣起來。

“太好了，日後門主夜裏就不必做噩夢了。”

“是啊，有得忙了……”

金元思的手指捏到發青，面上仍然毫無表情。

音折死去那一夜之事，其他人只是知道一些皮毛，唯有他和淩塵對來龍去脈清清楚楚。他見過淩塵悲痛欲絕，神魂欲裂的樣子，不相信他會移情別戀。

所以，淩塵早就知道這位繁音姐姐，其實就是音折！

“哥哥！不是說要開會的嗎？”

淩黛兒及時出現，止住了大家的笑聲。

“現在開不開了？”

淩塵只好松開音折的手，沖金元思颔首。

“元思，走，開會了。”

兩人目光相觸，又一觸而分。淩塵面不改色，眼神平靜，金元思眸光幽暗，情緒全都壓進深處。

四喜連忙将金元思的輪椅推着，跟上淩塵，同幾人一起去作戰室。

淩塵依舊按照原計劃進行，更改布防，将布防圖放在作戰室內部，嚴禁外人進出，有人看守的會議室中。

聞人始影并不刻意去看布防圖，他們姐弟向來聽令行事較多。然而淩塵注意到聞人琯朗趁大家不注意之際，瞟了一眼放布防圖的箱子。

會議結束，所有人依次退出會議室和作戰室，守衛握好刀槍，站在門邊。

淩晨，所有人意志最松懈最昏沉時，一道黑影摸到了作戰室外，他順利打暈兩個守衛，鑽進會議室中。

然而，當剛拿到布防圖時，漆黑的四周忽然生起數道火光，将室內照得明亮如白晝。

淩塵、姑蘇明苒、淩黛兒和皓焰站在門口，将去路堵住。

“琯朗，沒想到真是你。”淩塵沉聲道，“你背着始影聯系的混元宮？”

那道人影正是聞人琯朗，他打開布防圖一看，全是空白的。

“你們設的計？”

通明的作戰室和守衛集結聲吵醒了不少門人。

聞人始影和金元思及四喜，也沖到了門前，看到了這一幕。

音折姍姍來遲，站在最後，尚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聞人始影臉色慘白，冷靜道：“果然是你。琯朗，為什麽要這麽做？”

“姐姐，這個問題不難答。很早之前我就說過，我不看好淩塵，我不希望你總是和他們混在一起。”聞人琯朗撕碎空白的布防圖，表情冰冷。“但是為了不和你分開，我還是不得不跟你叛出聞人家族，和姬家人對抗，鑽進這深山老林中。”

“你別拿我當借口！走之前我問過你要不要留在聞人家，是你非要和我一起走！”

聞人始影将一個木偶扔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我沒看錯，這個你總是帶在身邊的東西，是混元宮的眼睛吧。”

聞人琯朗目光一凝：“不愧是姐姐，一下子就找到了關鍵。沒錯，這個東西加上布防圖，我不用傳信出去，他們都能找到你們。”

淩塵：“你既然已經加入了平安門，為什麽要做這種東食西宿的事？”

聞人琯朗直白道：“我的劍術一直不如姐姐，修仙之道對我來說太漫長，我只想握住我能夠踮踮腳擁有的東西。現在平安門看似發展得不錯，可實際上還不是被人逼着躲藏在山野中，難道我們要當一輩子的野人嗎？睜大眼看看，外面的修仙界，早就快成為混元宮的天下了！姬梵許諾我，如果我當線人，日後殺了聞人氏族的一幹老東西，讓我來做家主。我這輩子都背負着爐鼎之子的卑賤名聲，做夢都想登上家主位，把曾經看不起我的人踩在腳下！”

聞人始影喃喃：“我以為你已經不再想這些事……”

聞人琯朗：“是你沒有在想。姐，我不如你心境澄澈，視外界紛擾于無物。其實我也不想毀掉平安門，我只是傳遞傳遞消息，送送情報罷了。如果今日不被拆穿，淩塵和姬梵，我們姐弟兩頭下注，豈不是立于不敗之地？平安門我呆不下去了，日後希望別在戰場上見面就是了。姐。我們永遠是血濃于水的親姐弟，世界上最後的親人。日後，我們就要闖向兩條不一樣的路了。”

他深深看了眼姐姐，扔出一個炸彈模樣的法器。火藥轟然爆炸，濃烈的毒煙蔓延，聞人琯朗趁機劈開窗戶，殺了守衛，逃出室內。

“你這個叛徒，哪裏跑，我要你給丹珠賠命！”

皓焰化為鳳凰飛上天空，一聲唳鳴，噴下火焰。

淩塵衆人也緊追不舍。

聞人琯朗扭頭，猙獰咆哮：“你們別逼我痛下殺手！”

聞人始影察覺不對勁，讓追在最前面的淩塵停下。

聞人琯朗閃身扔出一個骷髅頭模樣的煙彈，姜黃色的毒霧瞬間向追來的淩塵一行人籠罩過去，阻礙了他們的路。

“聞人琯朗——以後你我斷絕姐弟關系，再見面時，必有一死！”

聞人始影沖他逃竄的背影嘶吼着，用力推開淩塵，攔在毒霧前，被毒霧瞬間籠罩。

聞人琯朗逃跑的背影略微一頓，頭也不回，奔進群山中，消失在莽莽原野裏。

皓焰悲憤鳴叫，紮進林中，不肯放棄。

姑蘇明苒抛出一柄傘，懸挂在半空中，制止了毒霧的擴散，讓所有人後退。

“別再靠近，這是一味名叫‘黃粱夢’的毒！修士吸了毒霧後，永遠無法從噩夢中蘇醒，是來自神秘之國的罕見毒藥！”

聞人始影已經倒在了毒霧中，徹底失去意識。

淩塵問：“這毒霧該怎麽辦？”

姑蘇明苒：“捉上一些動物來吸走毒霧，不然它飄到哪裏，聞到的生物都要遭殃。”

淩塵一行人便迅速捉了野豬野兔等動物，吸完了毒霧，将聞人始影送回門派內，但她仍沉睡不止。

姑蘇明苒探完她的情況，眉頭緊皺。

“情況不妙。這黃粱夢還能吸食人的生氣，不出七日，她就要死在噩夢中。”

淩黛兒：“師父，那怎麽辦？怎麽解毒？”

姑蘇明苒：“這不是靠藥物能解開的，外界無法叫醒她，唯有造夢師深入夢境中，從夢裏刺激她，将她喚醒。”

“造夢師？”金元思沉思片刻說，“造夢師這一職業甚是罕見，據說整個中洲傳承着不過數十個。”

姑蘇明苒：“要救她，只能找造夢師，而且得盡快。”

淩塵當即說：“明日我就去。她是為我中毒，自然得我去。”

金元思：“我也去。偌大中洲，想找人不易于海裏撈針，我去拜見半日閑樓主，他算是我半個師父，我求師父幫忙。”

四喜：“那我也去。”

淩塵&金元思：“不行！”

淩黛兒：“你修為不高，出去被抓住就完了。”

四喜：“可我還要幫元思哥哥……”

金元思：“我自己能行，林中行動再不便，出去也就好了。”

“是啊，別擔心，我也可以幫忙推元思的輪椅。”音折說，見衆人看她，便說，“我修為不低，本就打算出去看看情況，還有要事要辦。”

金元思微微一笑，對她說：“姐姐有心了。”

淩塵擋在音折身前，看向金元思，開玩笑一般地重重按在他肩膀上。

“元思，你該叫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