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酆都尋鬼（一） 小蛇下黃泉

第94章 酆都尋鬼（一） 小蛇下黃泉

淩塵炯炯而視, 木鳥慢條斯理地梳理着身上的不存在的羽毛。

聞人琯朗聞言大笑：“淩塵，你選淩黛兒還是繁音？你只能帶一個人走。我看你今天注定要痛失所愛了。”

木鳥幽幽地說：“我失去妻子多少年，你呢？很快便移情別戀, 再赴愛河了，真是可笑。妹妹固然重要，但愛人死了，可就只能黃泉之下去尋找了。”

淩塵：“卑鄙無恥的小人！虧我們還以為你有向善的念頭。”

木鳥譏笑：“比起之前，我現在已經算佛陀了。淩塵, 你最好趕緊選一個。因為剩下的人落在我手上……”

木鳥的翅膀一展，幻化成一道虛薄的人影, 模糊的人影站在淩黛兒和音折的中間，一手撩起了音折的長發，搭在她的肩上。

姬梵的幻身朦胧一笑：

“我會強她。”

音折：！

她震驚地擡起頭, 旁邊的淩黛兒小臉煞白, 幾乎失去了全部的血色。

音折怒叱：“無恥小人！你真是喪心病狂了, 這種話也能說得出口？沒節操沒下限，無恥卑鄙下流！”

姬梵聞言，身影微微一動, 扭頭看她。

“那天你們一起帶走了造夢師。”

他像是在嘆息，“怪不得淩塵會喜歡你，你真的有一點像她。”

音折看向旁邊的淩黛兒, 她已經簌簌發抖, 臉色蒼白，目露絕望。

她深呼吸一口氣, 沖淩塵喊：“你帶淩黛兒走吧。混元宮宮主英武不凡，氣質迷人。能和他春風一度，我也是願意的。”

說完她便麻利地朝姬梵拜下身, “宮主，我們走吧？”

姬梵反倒怔住，低頭看她：“哦？你真想被我……”

音折打斷他的話：“咱們你情我願，不要說那麽難聽。”

她扭頭吼淩塵，“我早就膩了你了，我們一拍兩散！”

淩塵嘴唇輕微顫抖，牙齒扣上，生咬出血。

“我選我的妹妹淩黛兒。”

姬梵鼻間哼出一聲冷笑，擡手斷開淩黛兒的繩索，她幼鳥般飛撲向哥哥。淩塵将她推向遠處，讓她先一步逃走。淩黛兒自知實力不濟，喊了聲“我回去叫人”，便逃進林中。

姬梵“哼”了一聲，拿起幻影清絕同淩塵交手，幾招下來，他的影子愈發虛淡。

“你竟然快到化神期了？”

淩塵：“被你逼進深山裏，我可不是什麽都沒做的！”

姬梵冷笑：“我可已經到了化神期。如果我真身在此，你今天活不了。”

淩塵一刀斬向他的右臂，刀鋒只與灰霧相碰。

“可惜你找不到我。”

“無用的縮頭烏龜。”他輕慢地笑，即使身影漸漸虛淡，也不以為意，擡手讓衆人圍住淩塵。

他将音折提起來，扔在地上。

淩塵目眦欲裂：“你要做什麽？”

姬梵笑得愈發的冷，“你以為我同你一樣，是個管不住下半身的放浪男人，什麽女人都可以？呵，你錯了。”

他提起劍，在淩塵眦裂的目光中，要一劍捅殺音折。

然而清絕一偏，捅進了她腹中，将繩索也順帶紮斷。

姬梵愣住了。

淩塵飛身一躍而起，斬滅他的化身。

“你給我去死——”

姬梵化身消失，聞人琯朗連忙圍攻上來。音折噴了半身血，預感到蛇形将現，趁機逃進茫茫深林中。

淩塵叫着她的名字，想要追上她，但聞人琯朗和一幹黑衣人纏鬥得很緊。

“噗——”

聞人琯朗忽然噴出一口血，凝滞地看向自己胸膛。音折給他留下的爪印發黑發紫，毒素蔓延進心髒。

“有、有毒……”

他狠辣的劍法緩和了，意識到死亡的命運似的，擡起頭，看向一個方向。

不遠處，聞人始影和皓焰等人趕來，聞人始影奔在最前面，和聞人琯朗的目光相觸。

趁聞人琯朗中毒遲鈍的一瞬，淩塵一劍穿透他的心髒。

聞人始影瞳孔放大，陡然停在了原地。

聞人琯朗看着姐姐的方向，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只能噴出血。他依稀做了個‘姐姐’的口型，眼神直直地看着聞人始影。

“姐姐。”

他沙啞而微弱地小小喚了一聲，距離得不近，但聞人始影卻仿佛聽到了。他搖了搖身子，倒地死去。

皓焰吐出一把鳳凰火，将他的屍體燒成焰光，而後在天空中發洩地嘶鳴。

聞人始影一步一步走近，站在這輝煌的火光前，最後失去了所有力氣，轟然跪下。

淩塵順着繁音的方向找去，漫漫山林中，他尋不到一絲音折的影子。

想起那道穿透她胸膛的劍影，他的胸膛也發涼了。

“音折！音折！”

四面八方只傳來自己的聲音，他踉跄一瞬，一手撐着樹幹，扶住搖搖欲墜的身軀。

他的心髒空落落的，像是被人生生剜去，冷風灌進去，将他凍得失去知覺。

忽然間，某種直覺告訴他。

這一次，他真的會失去音折。

*

音折化作青蛇，吐着血鑽進一處山洞中，取出芥子裏的上藥為自己包紮。

但傷勢太重，她全身燒熱，陷入昏沉當中。

意識不斷的下沉、下沉，沉進無邊無際的深淵中。

在深淵中，竟然有盞盞燈火，點綴在河邊兩岸。

音折怔了怔，低頭看自己雙腳踩在河中，再看向左右，是些虛虛飄淡的魂魄。

原來她在酆都黃泉。

上次死的時候她也走了一遭，但很快就上去了。

但上一次，她周身有雪蓮護體，這次，她還能回到人世間嗎？

音折慢慢擡起腿，沿着黃泉，向前走去，直到上了一個淺岸，再擡頭，岸上竟然燈火通明，魂來魂往，是一座不夜城。其中不乏擺攤賣貨的孤魂，除了身影虛幻，其餘都像極了人世間。

“這是哪裏？”她不禁發問。

旁邊一個孤魂飄過，欣喜應道：“這不就是酆都鬼城？聽說不想投胎的人，便可以在鬼城內生活。我要在這等我的妻子。”

又一個魂魄冷飕飕地說：“那看你的靈魂強度夠生存幾年，別一年不到，就被這黃泉陰風刮成千萬片了。”

“陰差來了，快躲起來，別被他們發現，不然就要被抓去投胎了！”

見鬼魂找地方躲避，音折也尋了處枯樹藏進去。

等不見鬼差，音折才緩緩走出來，溜進這飄滿孤魂野鬼的酆都內，好奇地四處看着。

“嗚嗚嗚……”一陣熟悉的聲音，“我恨這世間為何如此不公平，我身為普通凡人，在這修仙界賣身賣笑，盡力求活，歷經無數磨難，最後依然落下一個被人斬斷頭顱的結局，連靈魂都撕裂了……”

音折轉過巷道，看到街角邊坐着一位美人幽魂，她正扶着自己的腦袋，好讓醫師為她縫好頭顱。

這一處巷角，挂着一條長幡，上寫着“縫補靈魂”。

醫師背對着她低着頭仔細縫補，美人哭起來彎彎的眼睛，熟悉的聲音，不正是融血城的小櫻？

音折的目光同她對上，兩人都一驚。

小櫻的哭聲停住，滿眼恨意：“是你！是你！你就是那個讓我扒了一層皮去模仿相貌的女人！”

醫師也順着她的目光看去，音折瞟見她的短發，竟然是丹珠。

幾人皆驚愕地對望着，沒想到在酆都鬼城的街角不期而遇。

小櫻撲了上來，撕扯音折的頭發，指甲劃得她臉上頓時添上幾處傷痕。

音折悚然一驚，沒想到她靈魂竟然如此堅硬。

“我九死一生裝成你的樣子，還沒爬上床，就被賊人打暈。醒來後，那魔頭看到我氣得發狂，将我的腦袋砍了下來！我明明什麽都沒來得及做，都是因為你！要不是你，我就不會被抓去換皮！就不會死！”

小櫻頭發四散，煞氣蓬勃，發了狂一樣的要撕碎她。

丹珠攔在音折前面，小櫻的長指甲在她心口停住。

“丹珠姑娘，你為什麽要幫她？你是我的大恩人，如果不是你縫補好了我的靈魂，我現在都要被陰差抓去投胎畜生道。”

丹珠搖頭：“她是我很重要同伴的心上人，為了我的同伴，我也不能讓她受傷。請你看在我為你足足縫補了七日的份上，別殺她了。”

音折走出去，心頭沉重，躬身：“對不起小櫻姑娘……一切皆是我的錯。”

小櫻直跺腳，恨得眼圈發紅：“你說聲對不住，一切就算了？我要撕了你靈魂上的這張臉，一解我心頭之恨！”

丹珠皺眉：“靈魂受傷會痛死。”

小櫻：“難道我死的時候不是連帶靈魂被切斷了嗎？”

丹珠心知她就是想借機折磨音折，她攔在二人中間，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你撕吧。”音折卻突然開口，“是我害你慘死，而且我臉皮也很厚，你要是想撕來解氣，那你就撕吧。”

丹珠急道：“你不要小瞧靈魂撕裂之痛！”

音折卻依然坦然地站在小櫻面前。

小櫻：“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會撕碎了她！”

小櫻立刻張牙舞抓撲上去，生生掐進她的臉中，扣她的臉皮。

沒有血流出，但那痛苦卻像雷電直劈心靈，音折渾身顫抖，從心底最深處溢出慘叫。

小櫻聽着她的叫聲，方解恨意，她流着淚咆哮：“那個可恨的魔頭，抓着我的脖子，割斷我喉嚨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這樣的凡人有一天也能報複他的心愛之人？我無論怎麽求他饒我一命，他都不為所動！他那麽殘忍、冷血，生生殺了一整個融血城的人，将我們的身體全吃了！我聽到了，我聽到那些沒能逃走的破碎靈魂，在他的法相天地中尖叫嘶吼！他吃了那麽多人和妖，總有一天會承受不住那一切的仇恨怨氣，變成癫狂可怕的怪物！”

她的指甲生生撕下半張音折的臉皮，她痛得尖叫，雙手摳進身體中，卻沒有反抗一分。

丹珠在旁喊道：“小櫻！收手！你要殺了她嗎？”

就在小櫻近乎失去理智的一瞬，鬼城之上，黑雲之中，電閃雷鳴。

酆都深處傳來鬼王憤怒莊嚴地吼聲：“魔神姬梵！人神淩塵！你們竟然敢擅闖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