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禦守 昏黃的路燈将視線模糊
第75章 禦守 昏黃的路燈将視線模糊
夏日燥熱的風陣陣吹拂, 将那似低語似呢喃的兩字送入跡部的耳中。
他沒來由地噎住。
抓着毛巾的手松了松,運動過後有些乏力的手臂搭在膝蓋上,大腦因為疲憊後的空茫而暫時地停止了對外界信息的加載, 或許還有對聽到這兩個字的不可置信……
也就暫時遺忘了對那句“笨蛋”的回應。
“喂,”不出意外, 是他喑啞聲音中掩抑不住的氣惱,“那是什麽不華麗的稱謂啊。”
櫻蕪轉頭,猝然對上他的視線。
跡部倏忽怔了一下。
透過鏡片的折射, 他望見她清澈坦蕩的眸中浸潤了今晚沉靜的月光, 溫和平寧。
如靜谧的溪流潺潺流淌, 倒映着天空的深邃。
像彼特拉克筆下優雅的十四行詩。
跡部心上不合時宜地冒出這個念頭,甚至讓他忘記了方才想要反駁的話語。
她唇角微微向上,心情很好地提議:“其實你可以不用這麽想。”
“也許你可以當作, 我在說其他人。”
“因為你們對于網球的情感,在我眼裏,是很相似的。”
都是一樣的,為了熱愛的網球而拼搏,即使有過迷茫,最終也會因為熱愛而重新找回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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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 讓人難以想象又有點笨蛋的執著。
跡部沉默半晌, 複又擡眼, 不偏不倚地撞入她的目光。
他眼神銳利,像要洞察人心,卻只迎見她坦然中帶着欣賞的眸。
良久, 他勾唇,是熟悉的張揚的笑。
“啊嗯,本大爺華麗的美學怎會同別人一樣?”
櫻蕪一手撐住下颌, 若有所思道:“所以,你是默認了‘華麗的笨蛋’這種稱呼是嗎?”
“喂!君明!”
——————
走在回去的路上,櫻蕪罕有地為自己這麽對待雇主感到一絲愧疚,随即便抛諸腦後。
畢竟她也是為跡部走出狀态出了一份力的。
大不了,到時候少收一點點吧。
櫻蕪這麽想着,唇角輕輕揚起。
又想起小澤了啊。
轉彎的時候,她察覺到熟悉的氣息,頓了頓腳步,就看到手冢國光拿着資料從拐角走出。
他身後是剛剛關閉了最後一盞燈的教練樓。
看到櫻蕪,手冢眉梢微動,露出幾分白日不會輕易顯露的詫異。
他目光稍移,在瞧見手表上刻針指向十一的時候,默了默。
對于國中生來說,這個時間已經很晚。
櫻蕪卻先他一步發出疑惑:“這麽晚了,手冢還沒休息嗎?”
許是方才叫跡部習慣了,也許是寧靜的夜晚裏四下無人,而下意識地放松了心神,櫻蕪并未意識到她忘記了加上敬語。
手冢卻意識到了。
他略微收縮了力道,指腹抵上文件夾堅硬而冰涼的質感,清峻面容上是熟悉的沉穩神情,幾乎下意識地答道:
“嗯,需要整理一下隊員們的資料。”
櫻蕪沒發現他一瞬間的心不在焉,只是有些詫異。
剛剛回來的第一天,就已經上手教練事務了嗎?
雖然符合手冢給她留下的印象,但還是會為這份嚴謹細致而感到欽佩。
見櫻蕪陷入思索,手冢擡了擡手腕,再度确認了一眼時間,也沒有問她為什麽這個時間還在外面,只是出聲道:“君明,我送你回去吧。”
這次櫻蕪意識到了。
她轉念又想起是自己先忘記了加敬語的,以兩人目前尚算熟稔的關系,直呼姓氏而已,似乎也并無不可。
于是她從容地接下對方的好意,颔首:“謝謝手冢。”
棕黑色的瞳孔中劃過笑意,轉瞬即逝。
而低頭翻找着東西的櫻蕪并沒有發現。
“提前回來對傷勢的恢複會有影響嗎?”櫻蕪之前聽說手冢大概是要全國大賽才會回來的。
“主治醫師說,不進行大幅度的運動沒有關系,”手冢伸手撥開擋在櫻蕪面前的樹枝,茶褐色的短發在樹林的陰翳下呈現近乎棕褐的深色,“到全國大賽開始的時候就可以完全恢複了。”
所以今天下午那一番同組員的“友好交流”完全算不上大幅度運動是嗎?櫻蕪失笑。
但她還是為手冢傷勢能夠恢複感到高興。
曾入夢魇中見證過他受傷的緣由,她深知有些傷不僅落在身上,也落在心上,但堅毅如手冢,既然從心上的夢魇走了出來,若是被身上的傷困住,反倒令人扼腕。
她于是彎了彎唇:“那可是好事,你的部員們都很期待你的回歸。”
“嗯,”手冢心中湧出暖意,“他們很努力,即使沒有我在的日子,也并未松懈。”
“是啊。”櫻蕪溫聲應下,但立場尴尬的她并沒有就這個問題深入探讨。
手冢也默契地沒有多說,轉而說道:“今天下午的事情,雖然有點意外,但還沒有正式同你道謝過。”
他聲線清冷,卻沉穩得令人安心。
櫻蕪偏頭便對上他專注的目光。
明明隔着鏡片,但他的眼神認真得清澈,道謝的話語聽起來都像是在許諾般虔誠。
她不由怔住,随即搖頭,笑了一下:“沒關系。”
“而且這一次,主要是因為跡部邀請我同和生來參加合宿,如果你想感謝的話,可以感謝跡部。”
她可不好搶雇主的功勞。
“應該的,”手冢點頭,“但也很感謝你與和生君出手相助。”
“不客氣。”這次她沒有辭絕,只是輕輕擺手,“職責所在,即使沒有跡部的邀請,路見不平也是要出手幫忙的。”
寥落的星星點綴在夜幕中,深紫的天空俯身籠罩地面。萬籁俱寂中,她的聲音輕忽而清晰,眸中卻帶着明亮璀璨的光彩。
比月光之皎皎。
逐漸與他記憶中那個說着“沒關系”的身影重合。
是似曾相識的場景。
手冢斂下眼睑,輕聲“嗯”了一聲,不經意別開了眼。
這是第二次。
或許在她眼裏是随手可為的小事。
于他不是。
走到宿舍樓下的時候,櫻蕪取出方才找到的東西,遞給了手冢。
手冢疑惑地看着她手中的物什。
櫻蕪自上次去幸村那裏探病後就汲取了經驗,有些防禦符也做成了禦守,這樣攜帶起來更不容易引人耳目。
她攤開手心,白菊花模樣的禦守,中間穿着一條小小的繩結,周身有着淺金色的紋路,只是看着,仿佛心神都寧靜了幾分。
“有點類似于防禦符的禦守,”櫻蕪知道她送過他的防禦符在下午的時候用掉了,解釋道,“同乾君問了手冢你喜歡的花,繪制了一個,這樣帶起來更方便。”
“就當是,遲來的回歸禮物了。”她輕笑一聲,聲音如淙淙流水般清潤。
卻讓人耳朵有點發癢。
手冢不自覺呼吸微滞,好一會兒,他聽到自己說道:“謝謝。”
從她手中取走禦守的時候,指腹不可避免地觸碰到她的掌心。
溫熱的觸感,一觸即分。
令人顫栗的酥癢,短暫地麻痹了他的神經中樞。
興許也麻痹了他的心髒,他莫名地想。
掩下紛雜的思緒,手冢神色平靜地同她道別,直到目送櫻蕪進入燈光範圍後,才轉身離開。
晚間的風逐漸由燥熱轉涼,細細簌簌的落葉被卷着從樹間掃落。
沉寂的夜色之中,手冢忽而停下腳步,不動聲色地攥住了禦守,眼前依稀浮現她繪制時認真的眉眼。
同乾詢問了,他喜歡的花嗎……
說不出是什麽感覺。
但炙熱到近乎滾燙的溫度從手心蔓延到胸腔,連夜間的寒意也被迫退卻。
沒有辦法忽視。
他目光久久停駐在手心的禦守上。
昏黃的路燈将視線模糊。
伴随他的世界無聲地淪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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