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道心 那她,算什麽?

第82章 道心 那她,算什麽?

“你懂什麽!”勘解由小路怒紅了眼, 胸腔都在震動,“曾經那土禦門的祖先安倍晴明都是我們先祖的徒弟!”

“而你們這種江戶時代才起家的末流家族,居然也配稱日本陰陽師三大家族!”

在平安時代, 勘解由小路家的前身——賀茂家族曾盛極一時。

土禦門家族的先祖安倍晴明是賀茂忠行的徒弟,其子亦跟随賀茂忠行之子賀茂保憲學習陰陽術, 賀茂家族可謂聲名赫赫。

而和生家族與君明家族都是鐮倉時代同其他宗教結合形成的流派,在戰國時代随着陰陽師逐漸沒落而衰敗,在江戶時代卻崛起, 填補了勘解由小路家族空缺出來的位置。

相比較于源遠流長、先祖大有來頭的勘解由小路家, 确實算得上根如草芥。

勘解由小路彌聲音憤懑, 狀似癫狂,眼底盡是陰鸷。

家族自沒落之後,多年來一直隐于暗中, 傳承也罷,積累也罷,在外行走都不敢輕易暴露身份,就是為了有一天重新崛起,可如今……

他的手不禁顫抖了起來,本來扭曲的面容也帶上了痛色。

就算再來一次, 他亦不後悔自己接受了君明櫻蕪的邀戰, 他只恨, 自己實力不濟,連她都打不過!

櫻蕪提劍用劍風點了他身上幾處穴位,眼皮微微掀了掀:“啧。”

“廢話真多。”

“宮野說得不錯, 反派死于話多。”

“你,生動的例子。”

她每句都很短,像是冷淡模樣, 只有唇邊不斷溢出的血證明她确實受傷頗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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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和生零介見櫻蕪已經獲勝,心下大喜,險些被宮野希晴借機傷到。

宮野希晴見勘解由小路敗了,心裏暗罵一聲廢物,立時飛速轉動手中的傘,傘骨化刃直向和生零介刺去!

與此同時,她默默催動靈力,激活替身偶,使其潛入地下,等待時機出來。

這次沒等和生零介提起十二分精神重新迎敵,便見櫻蕪利落地提了劍,向宮野希晴攻去。

片刻後,宮野希晴已頹然跪倒在地,櫻蕪則從地下挑起一個粉發黑眸的偶人。

偶人約莫巴掌大小,周身似乎隐隐萦繞着一圈黑氣。

那偶人同宮野希晴模樣相似,幾乎是按照她的相貌等比例縮放制造的。

應是宮野希晴欲等待時機成熟讓偶人代替她,自己則隐匿脫逃所用。

和生零介失聲道:“替身偶!”

“你居然用這種邪術!”他視線移向宮野希晴,驚駭非常,“你怎麽下得去手!”

不怪和生零介這般震驚,替身偶之所以被稱為邪術,是因為它需要活人的血肉煉制,不僅需要制偶師自身的血肉,也需要制偶師至親之人的血肉。

至親之人,不外乎配偶,父母,子女。

而以她目前的年齡,只可能是父母。

他之前同君明聊過宮野希晴的基本情況,知道她是散修出身,父母都是普通人。

制偶所取血肉,對于陰陽師而言恢複起來倒是不難,但是對普通人而言,無異于元氣大傷。

何況聽她之前說的話,這種替身偶她似乎還制作了一個。

連親身父母都能下這種狠手,實在是太可怕了。

“呵,那又如何。”宮野希晴冷笑一聲,“又不是我真正的父母,我心疼什麽。”

和生零介驚異:“你說什麽!”

制偶條件苛刻,除了配偶可以通過特殊的羁絆制作偶人,連養父母的血肉都無法滿足條件,她怎麽可能……

和生零介還在猜測是不是她親身父母暗中虐待小時候的她,使得她有了心裏陰影。宮野希晴卻緊緊抿唇,俨然不欲多說。

櫻蕪眉心擰起。

但她也不執着于那個已經猜測到的答案。

“他是為了家族,可是你——”

櫻蕪往前走了一步,尚淌着血的劍尖指向宮野希晴的額心,又一點點移向她的喉嚨,呈咄咄逼人之勢。

她偏了偏頭,眸中閃過凜冽的寒芒,卻像是不解。

“你的目的,是什麽?”

櫻蕪劍尖抵近了幾分,只是控着尺寸,始終沒有劃傷宮野希晴。

曾經的宮野希晴,雖然也幹過給芥川慈郎下桃花咒的事情,但總的來說,行事還不算越界,目的也很明确,可是如今——

獻祭曾經想要獲得好感者的氣運,甚至還不是獻祭給自己,她圖什麽?

喉嚨抵着劍,渾身被冰冷氣息鎖定,往前一步是自盡,擡眼則撞入她不帶溫度的眸……

宮野希晴一瞬間回想起了當時兩人在舞臺上的對話。

‘殺人要償命,犯了罪要處刑,你說是也不是?’

‘宮野桑。’

不美好的回憶往往會在一段時間後因為大腦的自我保護機制而被淡忘,但只要需要一點類似的刺激,就會重新找回。

宮野希晴從回憶中掙脫,同第一次面對這種壓迫感時的不知所措相比,此時的宮野希晴也成長了許多。

她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又垂下了眼睑,哼笑一聲,倒顯出譏諷。

“我憑什麽告訴你。”

就算手下敗将又如何,誰規定失敗了就得滿足勝者一切無聊的好奇心。

何況做都做了,目的有什麽重要的。

“你莫不是以為,你下桃花咒不成功,是因為他們氣運加身?”櫻蕪蹙眉。

知道宮野希晴的目的對她來說還是挺重要的,因為她想知道宮野到底是純粹被誘惑了還是自己選擇這條路。

順着從前有過的線索往前推,她給出了自己的猜測。

人群中的忍足侑士倏忽睜大了眼,跡部景吾皺了下眉。

桃花咒,那不是慈郎說的……

“難道不是嗎?”宮野希晴冷笑一聲,但須臾反應過來不對,又猛然擡頭看她,眼底帶着不可置信,“你怎麽知道我下過桃花咒?”

櫻蕪:“……”竟然猜對了。

她收回劍,明明還是渾身浴血的模樣,但表情竟平白透出一分無語凝噎。

和生零介從她神色解讀出了這一信息,無情地對宮野希晴進行補刀:“你的桃花咒根本不是因為他們氣運加身而失敗,是因為君明之前給過芥川同學防禦符。”

“什麽!”宮野希晴原本無波無瀾的表情驟變,心中掀起驚濤巨浪,“怎麽可能?”

她原本以為是因為他們身為這個世界的氣運之子,所以下咒才會失敗,在勘解由小路找上門的時候,只是猶豫了一下便同意了對方的要求。

她的确精通讓人失憶的術法,甚至還能修改別人的記憶。

失憶術法倒還好說,但修改記憶的術法在陰陽師界也是邪術,她只對自己這個世界的父母使用過一次,也不知道勘解由小路到底為何會知道。

來到這個世界之後,腦海中莫名其妙就多了一份陰陽師傳承,她知道這份傳承本該是這個世界的原女主獲得的,不知為何竟成了她的,這讓她一度以為自己成為了女主。

相比較于原女主用這份傳承除惡揚善,她行事更為随心。

但既然她成了女主,那原女主該有的,她要有,原女主沒能得到的,她也要!

前世本就過得不如意,在偶然看到那本以陰陽師為主角的同人小說之時,她便不由自主地将自己代入,可當自己進入到了這個世界,她只覺得自己這個原文中的路人甲身份配不上自己獲得的傳承。

她本來擔心天道會以其他方式為原女主補上機緣,可當她多方打聽後,才知道此時本該聲名鵲起的原女主現如今只是青學的一個普通學生,同其他王子也沒有多少往來,她便不由得浮動起了其他心思。

即使後來在出演舞臺劇的時候受到了警告,但勘解由小路提出的計劃幾乎天衣無縫,讓得她也忍不住動心起念。

他提供快速提升實力的法器,她則加快接受傳承的速度。

倘若他們失卻了氣運,那也只是普通人的他們,豈不是……

至于和陰鬼做交易,那又算得上什麽?

不過是一個最後會被消滅掉的反派,光是來自天道的反噬都夠它喝一壺了。

“你把他們當什麽了?”

宮野希晴的思緒被一句問話打斷,她循聲望去,不由愣了一下。

櫻蕪的聲音平靜到近乎冷淡,指尖摩挲着劍柄,血液淌過隐約窺見青筋的修長手指,一路蜿蜒,直至沒入劍身。

明明唇角揚着清淺的弧度,像是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但眸中卻如冰原燃起簇簇火花,整個人呈現出一種割裂感。

割裂而矛盾的,壓迫性。

沒待宮野希晴回答,她已經繼續說道:“集郵的郵票嗎?”

“還是你證明自身存在感的工具人?”

“就算你是海王腳踏多條船也罷,那也算光明磊落。”

她唇畔笑弧擴大,眼神卻淬着冰:“連獻祭氣運後就可以施咒讓他們愛上你這種事情都能做出來,你還有什麽是我想不到的?”

“犧牲他們的未來,只為滿足你自己可笑的私欲——”

“宮野希晴,原來你愛的不是他們發光的模樣,而只是一具空有皮囊的軀殼啊。”

她聲音不緊不慢,表情亦含笑晏然,細聽甚至還能辨出諷刺,卻讓人莫名覺得,她很憤怒。

是與同勘解由小路彌對峙時,截然不同的一種怒火。

在場衆人不由噤聲,連大氣都不敢出。

這個樣子的君明,似乎比之前罵勘解由小路要獻祭他們時,還要可怕。

但想到她生氣的原因,他們又不由覺得——

這才是陰陽師啊。

世人所欽佩的陰陽師,不正是這般正義淩然的存在嗎?

不僅是因為強大才受人景仰,而是因為——

擁有毀滅的實力,卻選擇守護。

旁人心中正百感交集,而被櫻蕪冰冷目光注視着的宮野希晴卻只覺得心頭血氣快速上湧。

“別用那種高高在上的眼神看人了!你才是卑劣得讓人惡心!”她突然拔高的音量吓了衆人一大跳。

“你以為你就高貴到哪裏去嗎?”她激動起來,險些連身上捆縛的繩子都不顧,掙紮着想要直起身子,“如果不是你這個本就該死掉的人,你的妹妹會從這個世界的女主變成路人甲嗎?”

“如果不是你搶了她的一切,這強大的實力,也不該屬于你吧!”

宮野希晴嗓音沙啞,本着要死一起死的想法,她不好過,幹脆把櫻蕪也拖下水。

說完這一切,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望着櫻蕪失神的面容,得意笑了一下,聲音卻陰冷:

“我說得對嗎,本該生而夭折的——

君、明、岚、蕪。”

宮野希晴話音落下,在場所有人都怔住了。

包括櫻蕪。

霎那間,腦子裏曾經不經意捕捉過的細節串聯了起來。

堂妹遠超同齡人的實力。

宮野希晴對君明這個姓氏最初的震驚。

她自己僥幸地重活一世,與宮野希晴莫名出現在此世,還獲得了陰陽師傳承……

如果這一切,用話本小說來解釋,一下子就能茅塞頓開。

那她——

算什麽?

依稀有呼嘯的風穿過敞開的大門吹了進來,微微泛着涼意。

風聲與衆人關切的呼喊聲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被隔絕在另一方世界。

恰是盛夏時分,但她的心無聲無息浸入寒泉,刺骨生寒。

先前受過的傷與心境動蕩下加劇的靈力紊亂讓情況惡化。

櫻蕪喉間驀然湧上一口腥甜。

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手,靠着劍的支撐才讓自己不至于倒下。

視線失卻焦距的那一瞬間,她憑借着最後的意志力,揮手消滅了那個替身偶。

“和生……就拜托你了。”

她聽到自己輕聲說道,握劍的手忽而松了開來。

世界陷入一片昏暗。

也因此,她沒有看到衆人目眦欲裂的模樣,亦沒有聽到他們一聲聲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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