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彼岸列車(十七)
第25章 彼岸列車(十七)
◎“阿楓……”◎
“你們到底在說什麽。”
列車長開口了。
白落楓擡頭看他,列車長滿臉的不耐煩和不理解。
列車長推開抱着他的白落楓,拽拽自己的衣服:“不知道你們在吵嚷什麽,但我沒心情陪你們耗了。”
他拉開車廂的門,擡腳就往外走。
“肅郁!”
白落楓叫他,卻沒拉住他。
列車長進了一號車廂裏,白落楓趕緊跟着一腳踏進去。
還沒走進去,張孟屹就拽住了他沖鋒衣的後衣領,把他扯了回來。
“跟上去幹什麽!瘋了啊!”張孟屹罵他,“你沒看到新規則上說車票失效了嗎!”
白落楓愣了愣:“啊……”
“那也得跟上去!”
徐昑說,“快跟上!讓他走了,我們就都得死在這兒!”
她瞪着白落楓。
她眼神兇狠,白落楓被瞪愣了。
徐昑更急了:“去呀!快把他殺了!他都已經死過一遍了,現在又不是活人!”
“你得動手!”李城肆失控地嘶吼,“要麽你殺他,要麽殺我們!!”
所有人的眼睛都死盯着他,他們大聲吵嚷着,把一把把無形的劍從嘴裏遞出來,非要硬塞給他。
白落楓突然沒來由地感覺到了恐懼。一路走過來,他見了這麽多鬼都沒有害怕過,可面對着這一群跟他生死與共過了的隊友,他突然從心底裏感受到了恐懼和陌生。
他們的眼睛一雙雙如狼似虎,仿佛要把他生吞了。
衆人正你一言我一語地叽叽喳喳地說着,突然,咚的一聲從車廂另一頭傳了過來。
那聲音很重,像是什麽重物撞到了門上。
大家看了過去。
原本往前走着的列車長停在了車廂中央。
一號車廂裏安靜進食着的乘客們也停下了動作。
和二號車廂連接着的車廂門,此刻有些輕微的變形,剛剛那咚的一聲正是不知什麽東西撞到這扇門上發出來的。
車廂的門窗上原因不明地一片漆黑,居然看不到另一邊的景象了。
一切突然安靜,空氣有些說不出來的詭異。
寂靜之時,又咚一聲巨響,對面的車廂門不知被什麽再次猛地一砸,瞬間被砸得更加變形。
這一下子的力氣比剛剛劇烈太多,整列車廂随之猛烈一震。
列車長也沒站穩,往旁邊一歪。
這咚的一聲仿佛狠狠打在了他的後腦勺上,他的頭突然猛地一痛。
他扶住椅子,眼前突然天旋地轉。
周圍景色開始扭曲變形,兩三秒的空裏,居然就變了一副模樣。
雖然這裏仍是一號車廂,可蹲在地上進食的“乘客”們卻都好好地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
眼前那道車廂的門也在被咚咚地猛敲,一下一下,門變形得越來越厲害。
“肅郁!”
又有人喊了這個名字。列車長轉過頭,看到一張很熟悉的臉,站在他後面幾步遠的地方。
不是白落楓。
那人不年輕了,胡子拉碴,打扮得有些老土,頭發亂得像鳥窩,戴着一副方框眼鏡,擋不住兩眼下的黑眼圈。
他表情恐懼,兩眼瞪得如乒乓球,朝他喊:“快走!”
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同樣的聲音又在他正前方響了起來。
“肅郁!”
列車長再次把頭扭回去。
他面前卻不是一號車廂了。列車長記得這裏,這裏是十號車廂,是燃料室。
燃料室裏只有一個大燃燒爐在燒。裏面燒的不是火,是鬼的怨氣。
燃燒爐被打開了,裏面傳出哭聲笑聲和尖叫聲,還有虛無的手掙紮着扒着煤爐沿兒,哭泣着向他求救。
而剛剛在他身後叫他的人,竟然瞬移到了他面前。他手裏拿着一個方方正正的東西,嘴唇顫抖,表情依然恐懼,五官也都在抽搐着,能看出他在努力壓抑着這股情緒。
“別去了,”他聲音發抖地說,“來不及了。”
列車長聽見自己的聲音:“不去能怎麽辦!?我——”
“去了都得死!”他喊。
列車長渾身一哆嗦。
“去了都得死,”那人喃喃地說,“我就到這兒了。”
“那你媽怎麽辦?!”
這話似乎捅中了男人心裏一塊軟肉,他眼睛一亮。
可那亮光又很快滅了。男人抽搐了會兒嘴唇,終于痙攣一樣扯出來一個醜笑。
“我……我,跟我、媽……”他磕磕巴巴地說,“下面見吧。”
列車長感覺自己喉嚨裏如同突然被堵住了一塊異物,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往下走,肅郁。”那男人不甘地看着他,啞聲說,“這把,我替你死。你……你去替我,去給……開發者,一巴掌。”
“你的分,比我們,都高很多。”
“你說不定……能行。跟着你這麽多把了,我的分一直都墊底……我根本就到不了,我救不了我媽。但你可以……”
列車長張了張嘴,還是什麽都說不出來。
“如果你能出去……帶着你那個男朋友,去看看我。”他說,“我應該在,S市的哪個墳場裏。”
男人扯扯嘴角,再次盡力朝他笑了一下,可是笑得仍然很難看。
“你答應我。”他說。
“……”
車廂裏陰風四轉,列車長卻感覺身上很熱。
他抓住車廂的門框,低下頭,狠狠點了點頭。
男人突然笑出了聲。接着,他喊:“抓穩了!”
他将手裏那個方方正正的東西扔進了煤爐裏。
他的決心下得突如其來,列車長本還想再勸的。他猛地擡頭,卻再沒有說話的機會,迎接他的是一陣哭嚎慘叫的滾燙的爆風巨浪。
他眼睜睜看着男人被爆風撕裂了。
轟隆巨響,列車爆裂,他被掀飛出去。一陣天旋地轉,他在冰原上滾了好幾個圈,最後咚地撞上了什麽,後腦傳來尖銳的劇痛感。
視線被血模糊了。右眼似乎被碎片炸到,已經睜不開了。
耳鳴嗡嗡作響,渾身都在痛。他整個人都已經被炸得血肉模糊,一動都動不了。
天空中飄下雪來。
漸漸地,他感覺到後腦的劇痛裏上傳來了細微的異物感。
應該是撞上了什麽東西。
他聽到耳邊傳來叮叮的提示聲。他轉過頭,手機就掉在他旁邊,它在爆炸中已經被轟得屏幕碎裂,直播間也退了出來,變成了手機的主頁。
主頁的壁紙上,是一個捧着花的、穿着藍白條紋衣服的少年。
他在看着屏幕笑。
列車長躺在雪原裏,感到渾身又燙又冷。手機離他有距離,他伸出手,才發現手上已經被紮滿爆炸的碎片,已經鮮血淋漓得觸目驚心,連血肉下的骨頭都依稀可見。
他忍着痛,努力伸直胳膊,想要去夠到手機,去夠到他屏幕裏那個人。
夠不到。
雪越下越大了,爆炸後的列車滾滾燃燒,他倒在雪地裏,夠不到咫尺之遙的手機。
這一瞬,又有許多畫面緩緩流過,如同死前的走馬燈。
他看到了許多,于是視線逐漸模糊,眼淚合着血流下來,淌在傷口上。
他咬着牙,吸氣和用力聲都不由自主地變成了哽咽。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他聽到自己氣若游絲地小聲呼喚。
“阿楓……”
——阿楓。
突然,手腕砰地被人抓住。
列車長猛地驚醒,回過頭,手機屏幕裏的那個夠不着的少年抓住了他。
他長大了,從少年變成了青年,看起來成熟了一些,一頭烏黑的頭發也給染白了。
青年抓着他,回頭就往列車長室那邊奔過去。
列車長都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突然聽到後面傳來異響。
他回頭,二號車廂的車廂門已經爆開了,一群鬼擠在那門口處,互相擁搡着,擠破頭皮地要往裏沖進來,嘴裏發出含混不清的鬼叫聲。
可人數太多,反倒都擠在了門口,成了一堵黑牆。
一號車廂的乘客們也都站了起來。有的嘴裏還叼着殘肢斷臂,但都不再嚼了,所有的乘客都定定地盯着他。
往前跑了沒兩步,擠在車廂門口的乘客們猛地把車廂門沖裂開,嗚嗷大喊着一擁而入。
列車長立即一個剎車,甩開白落楓,一揮手——
無事發生。
列車長:“?”
他難以置信,再次用力一揮手,仍然無事發生。
“……哈!?”
“哈什麽!?”
白落楓也再次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往車頭那邊拽,嘴裏罵道,“想殺你還會讓你能殺鬼嗎!?你有沒有能力還不是那個傻逼創世神說了算的!”
他邊說,邊把列車長拽進了車廂裏。
在即将踏入車廂的前一刻,一只速度極快的鬼沖了過來。
列車長回頭一瞥,這鬼已經張開了血盆大口,一嘴獠牙裏淌出淋漓的鮮血,朝着的是白落楓後脖的方向。
列車長抽出手,一掌推在白落楓後背上,猛一用力,把他推進車間裏。
白落楓猝不及防,一個大撲摔到了地上。
他回頭,列車長也進了車廂裏。張孟屹立刻大力把門關上,可沒能關住這一只鬼。
鬼的半個身子都要進門裏來了!
如果讓它把手伸進來,後果不堪設想。列車長立即伸出胳膊往後一擋,把半條胳膊卡在了門上,那鬼便一口啃住了他的胳膊。
列車長臉色扭曲,吃痛讓他一個弓身,呃地低低呻.吟一聲。
“肅郁!”白落楓喊他。
“刀!”列車長忍痛朝旁大聲道,“刀有帶的吧!”
白落楓突然想起來自己帶了,他趕忙拉下肩膀上的包,從裏面掏出一把刀來,拔出鞘就沖了上去,一刀捅到這位咬人的乘客的面門上。
腐臭的屍血噴了出來,鬼大聲慘叫,松開了嘴。
張孟屹立刻把門完整關上,所有的鬼都被隔絕在外。
列車長受不住了,往前跪了下去。
白落楓連忙接住他,急得喊:“肅郁!肅郁!”
“沒事。”
列車長痛得笑出聲來,往上擡擡頭,看着他的眼睛說:“死不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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