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彼岸列車(二十)

第28章 彼岸列車(二十)

◎你該怎麽逃出這輛列車?◎

白落楓握緊他的手, 他感到手心裏都是列車長的鮮血,黏膩而濕潤。

“你又哭了。”列車長說。

他不說還好,一說出口, 白落楓就更委屈了。他開口想說些什麽, 可話根本出不了口,反倒一張嘴便是一聲哽咽。

白落楓不說話了。他閉上嘴, 咬緊牙關,擡手用力地抹了幾下眼睛,卻抹不幹淨眼淚。

“不要哭, ”列車長說, “你總是哭。”

他這麽說着, 站了起來。

白落楓松開了他。列車長在他面前蹲了下來,擡起健全的右手,去抹掉他臉上滾滾不斷的眼淚。

列車長是死人,體內沒有溫度,身上的冷意不像他們這些活人一樣能很快下去。他碰過來時, 指尖上還帶着外面的風雪的涼。

白落楓低着眼簾看着他。

他坐的地方不高, 但蹲下來的列車長也只到他腰腹處,比他低了好多。

列車長擡頭望着他的臉, 細細地幫他抹掉眼淚。哪怕剛抹掉白落楓就又哭了出來,他也沒有說半句多餘的話,只是再去伸手抹一遍。

“很抱歉,我沒有想起來全部的事。”列車長說,“但我想起你是誰了,我也想起我是誰了。”

“阿楓, 我記得我是為了你進來的。”

“太多的話, 怕你傷心, 我就不說了。在這裏經歷過什麽,我也只模模糊糊記得一半。好像中途我磕到了腦袋,不太記事了。”

白落楓想起了他死後的屍體上後腦的傷。

“也可能是我還是個NPC吧。”列車長說,“我還是記這裏的規矩記得最清楚。”

“無論如何,阿楓,我記得你。”

“我是為了救你才來的。你總說你命不好,但你這樣的人,不該死在病床上。”

“你只是命不好,但我才是爛命一條。這世界上,拿我這破爛東西當寶貝的就只有你了。我書也讀不好,人也做不好,同學老師親戚朋友,什麽都處不好,連親生父母都讨厭我。你說等你死了,讓我重新去找一個,但我找不到了。”

“阿楓,我說過很多次了,你別以為我小題大做,或者跟你撒嬌,我真的沒開玩笑。”

“我這句話,說過很多次了,但一點兒誇張的成分都沒有。”

“這世界上,我只有你了。”

列車長松開手,不再替他抹掉眼淚。

他看着白落楓的眼睛。

“我只有你了。”他說,“只有你還愛我了,只有你願意拉我一把,阿楓。”

“我的事情,我不說你也知道。反正也沒人要我,如果這破地方能拿我的命換你的,它想要我這條破命的話……想要就給它。”

“我真的不想在這兒看見你。”列車長說,“可事情發展成這樣,我也知道,你出不去了。”

“為什麽要來這兒呢。”

列車長喃喃着,看着他的目光都有些無神了。

他仿佛自言自語,又仿佛在問白落楓。

“你跟我說,你想去看海,想去坐輪船,想去上學,想去起早看日出,吃很不健康的垃圾食品,去密室逃脫去鬼屋去坐過山車……你該拿命幹這個的。”

“我是為了讓你過這樣的日子,才把命賣出去的。”

“為什麽又拿這條命過來了。”

“我真生氣啊。”列車長說,“我真的挺生氣的。”

他這麽說着,神色卻沒顯生氣,只是眉眼瞧着越發悲涼了。

“我也想救你。”白落楓說。

列車長忽的笑出來了。

“不用你救。”列車長說,“是我願意把命賣給他的。”

“我也願意。”白落楓說,“我不能放你一個人在這兒。”

白落楓很認真。可他眼角還挂着眼淚,說完這話又吸了口氣,看着特別像個賭氣的小孩兒。

列車長擡頭望着他。

兩兩相望,沉默很久,列車長捏住自己的帽檐兒,往下按了按。

他一只眼睛藏進了帽檐下,只餘一只眼睛望着白落楓。

白落楓說:“你只有我了。”

“我知道你的,你只有我了,我要救你。”

列車長苦笑一聲。

列車長松開他,站了起來。

“好了,抒情到此為止。”他說,“在我走之前,我得告訴你一些事情。”

“什麽事?”

“這裏的規矩。”列車長回答。

列車長回過身,走向對面的行李架子,說:“這個游戲裏,規矩有擺在明面上的,也有不明說的。該明白的,你之後應該自己就能明白……”

說話間,他走到了架子跟前。

列車長伸手就把上面罩着的白布扯了下來。

那排行李架子,居然是一列紙人,每個紙人手裏還都抱着個木頭靈牌!

白落楓倒吸一口涼氣。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坐着的是什麽了——這塊地方他打剛剛開始就覺得座位的幅度十分奇怪,有點兒硌得慌,但偏偏又能托住他的屁股,坐得他半舒服半不舒服的。

他蹭的彈開,速度快得像起飛。

白落楓扯掉這塊兒白布。

果然,他坐的地方也是個紙人。紙人手托着的地方就是他的座位,而紙人手上的木靈牌,早被他坐了個稀巴爛。

白落楓大腦有點萎縮:“你讓我坐的是什麽啊……”

“啊?”

列車長回頭,見他已經翻開了,還無辜道,“紙人啊。”

“為什麽你能這麽淡定……”

“因為這裏就是這樣。”列車長說,“你別說紙人了,睡棺材裏和屍體旁邊都是常事。”

“是常事嗎?”

“是常事。”列車長平靜道,“但最可怕的不是這些。”

“是什麽?”白落楓問,“開發者?”

“他?他算個什麽,他頂多神經病一點罷了,又不可能直接威脅到你身上,只能吓唬吓唬惡心惡心你。”列車長說,“真正要小心的,是你的隊友。”

“诶?”

這個答案有點出乎意料。白落楓自顧自想了想,思考幾秒後,又覺得情有可原。

“也是,都在這種環境裏了,要是突然出事,有的人會拿你給自己擋刀……”

“突發情況拿你擋刀都是好的了。”列車長說,“怕就怕在,會有一早就盯上你的‘主播’。人和這裏的鬼可不一樣,這裏的鬼如果要幹你,至少你會有心理準備,能提前防備,有跡可循。”

“人就不一樣了。有的人城府深,不到最後那刀捅到你身上,你都不會知道,你居然被他當成碗裏的菜了。”

他越說越玄乎,白落楓聽不太懂:“什麽意思?”

“開發者是個神經病啊,”列車長望着他,眼神意味深長,“他最喜歡看戲了。”

白落楓迷茫地眨眨眼。

“這裏,有積分搶奪機制。”

積分搶奪機制。

白落楓用了幾秒消化了這六個字,忽的明白了過來。

他驚道:“難不成——”

“對,和你想的一樣。”列車長說,“主播之間,可以用間接殺人的方式,獲取別人的積分。”

白落楓露出被惡心到了的表情。

“不過能奪取的方式很苛刻,也有不能消除的負面效果,倒不會出現因為這個機制游戲直接變成大逃殺的局面。只是一鍋粥裏面米多了,難免混進來兩顆老鼠屎。”

列車長回過頭,在各個紙人之間找起了東西,嘴上繼續和他唠叨。

“你還是小心一些你的隊友。”

“還有,這局游戲,你肯定玩得亂七八糟的。玩到後面,那個神經病還急眼了,又直接把游戲變成了大逃殺……”

列車長找到了他要的東西,他把東西拎了出來。

那是一把斧頭。

白落楓問:“你拿斧頭幹什麽?”

“別管。”

列車長說,“回答我。如果游戲沒有變成大逃殺,你該怎麽逃出這輛列車?”

“怎麽逃出……”

白落楓摸摸下巴,用食指點了幾下嘴唇,認真思考了一番。

“列車長室裏已經找到了詳細情報,那隊友就該從那裏撤退……可是列車長一定會去一號車廂查看情況,但是玩家又需要在駕駛室穩住列車的方向……不對,其實根本不用管駕駛室。”

“你剛剛說,這輛列車的動力源是你,那列車就是靠着列車長在運行的。駕駛室還在列車長室裏,原則上又沒有人能進入列車長室。也就是說,駕駛也是列車長的工作範圍。那既然列車長能離開駕駛室,說明他就能遠程操控駕駛。所以事實上,只要列車長在,那無論離了多遠,列車都根本不會傾斜,更不會傾倒,你完全有能力救這輛列車。當時沒動手,是因為還沒到那個程度……或者你已經發現駕駛室裏面有人了?”

列車長點了點頭,看來白落楓的方向對了。

“也就是說,拿到詳細情報後,隊友就應該立刻從列車長室撤離……至于逃出列車……”

白落楓犯了難。

“道具。”列車長提醒他,“卡關的時候,回頭想想道具,能不能和手上的信息對號入座。”

白落楓摸着下巴,眉毛皺到一起,瘋狂頭腦風暴。

突然,他悟了。

“對了!”白落楓說,“動力源是你的鬼氣,但是不意味着不能用它引發爆炸事故!”

“既然動力源是你,那剛剛燃料室裏的燃料一定也是你!只是種類不同,所以物理類手段用不了。可同樣是鬼身上的‘氣’的話,說不定就可以!杜小小的那個盒子已經生了厲鬼,裏面肯定有怨氣!”

“所以只要找到盒子,或者她的那只兔子,又或者盒子裏面沾滿怨氣的一個東西,丢到那個燃燒爐裏,就能引發爆炸了!”

“但是扔進去的一瞬間,就會引發爆炸……這樣進去扔‘炸.彈’的主播,就面臨着當場被炸死的風險。”

“所以,要麽是那個兔子裏面,要麽是那個盒子裏面,應該還有一個延緩爆炸的……裝置吧?”

列車長露出了一種能稱之為自豪和欣慰的笑,伸出手拍了兩下,為他鼓起了掌。

拍了兩下,列車長放下了手,說:“你還是很聰明,腦子比我好用多了,比我當時想的全。”

“啊?”

“我們忘了你所說的那個延緩器。”列車長輕描淡寫道,“我的一個隊友,在我面前被炸死了。”

作者有話說:

(穿好西裝)(打好領帶)(登臺)(清嗓)(對準麥克風)

謝謝大家!沉澱四年,我終于上首頁了!!!!

v後開始日六,但是今天有點事,而且還沒上夾子所以明天不更,後天在夾子上更一萬~

謝謝大家!我愛你們!!!!!

感謝在2023-10-11 23:26:36~2023-10-13 00:14:3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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