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叩魂開路

第9章 第九章 叩魂開路

上河村的祠堂位于東邊,屋檐下懸挂的兩盞紅燈籠早已熄滅,但在月色下,依舊像是一雙紅彤彤的眼,盯着朝這邊走來的四人。

祠堂大門兩側貼着紅紙對聯,那墨字也不知被什麽給暈落開,黑色水漬從上蔓延而下,唯有寫着“百福迎門”的橫幅還幸存。

許念兒将人帶到祠堂口便停下來,她想了想,才開口道。

“女子,不能進。”

從她有記憶起,村裏女子們是被禁止進祠堂,只能在外看着,跪着。

姜桡正好奇的打量面前的祠堂,聽到這話後,有些疑惑問。

“為什麽女子不可進?是有什麽忌諱嗎?”

許念兒低頭輕聲道:“他們說,女子晦氣,會…破壞村裏…風水。”

姜桡不由蹙眉,并有些生氣的反駁着。

“男女本就是女娲娘娘手中的一把土,皆為平等,什麽晦氣不晦氣的,分明在胡說八道。”

話音落後,她便想上前推開門,卻被賀千宸伸手給攔住,他聲音低柔。

“我來。”

沒等姜桡開口,賀千宸就單手推開祠堂那厚重的木門,伴随“咯吱”的一聲響,祠堂內的布局緩緩呈現在衆人面前,

門後是處寬敞的前院,前院中間是由青石鋪路,一直延伸到前方天井,那天井左側有三間大小不等的房,後方則是擺放靈位的正廳。

賀千宸一眼就看出來,祠堂是依獨腳獅布局所建,他先跨過高高的門檻,确定沒危險後,才偏頭看向姜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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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吧。”

姜桡眉眼彎彎的看向賀千宸,擡腳走了過去,陸觀棋連忙緊随其後,唯有許念兒還站在原地猶豫着。

最終還是姜桡上前,伸手将她給拉進去。

“怕什麽!”

“難不成這地方還會把你吃了不成!”

四人剛走進前院,身後的木門就自個緩緩關上,陸觀棋被吓的一激靈,下意識拽住許念兒的胳膊,待回過神後,才尴尬的松開手。

“剛…地上有個坑。”

許念兒沒吭聲,只是怯生生的擡起頭,快速地看了眼那擺放靈位的正廳。

那正廳門窗雖緊閉,卻能瞥見從縫隙裏滲出來的羸弱火光,那火光宛如鋒利的鬼爪,迅速朝她襲來。

這吓得許念兒滿臉驚慌的朝後退好幾步,雙手更是緊緊攥着衣角。

姜桡見狀,正準備上前寬慰,賀千宸不動聲色的走上前攔住她的視線,姜桡略微疑惑的擡起頭,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賀千宸垂眸,呼吸微頓,神色有些晦暗不明,姜桡太過在意別人時,他有種屬于自己的東西被人偷走的感覺。

心裏很不舒服。

姜桡能察覺到賀千宸的情緒有些不對,她想了想,然後“學着”陸觀棋握住賀千宸的左手,眨了眨眼。

“你也要牽手嗎?”

男人的手很漂亮,骨架分明且修長,膚色白皙如上好的白玉瓷,他掌心溫度有些燙,就像是小火爐般。

姜桡手也好看,潔白細嫩,但與賀千宸相比較的話,手掌要小了許些,只要握住,便可緊緊裹在其中。

這讓讓賀千宸的眼中閃爍着幾絲無措。

“我們…先進去。”

半個時辰快到了,懸挂在上空的那輪圓月也開始慢慢黯淡下來,為避免碰到那群難纏的人皮鬼,他們必須在黑暗來臨之前躲進正廳裏頭。

這次依舊是賀千宸推門開,可擡腿進去的瞬間,濃濃的血腥味撲面而來,一把沾有血跡的鐵鋤從陰影中朝着他砸去。

賀千宸身法靈敏躲過,擡手持桃木劍輕輕一挑,只見那把鐵鋤如斷了線的風筝,重重的落在地面上,在這死寂的正廳中,發出十分刺耳的撞擊聲。

沒等站在陰影中的人反應過來,劍尖便抵在他的喉嚨處。

縱使劍是桃木所制,卻依舊能感受它的鋒利與涼意,似是只要稍稍用力,這把桃木劍就可劃破皮膚,割開血肉。

被劍尖抵的村民哪敢動彈,他連忙開口解釋道。

“誤會!誤會!!!

“我以為是邪祟闖進來,這才動手的。”

見沒什麽危險的陸觀棋湊上前,目光緊盯着面前村民。

“他在說謊。”

賀千宸神情淡淡:“我知曉。”

屋內濃郁的血腥味,下手的狠勁,以及漏洞百出的解釋,都證明村民在說謊。

真面目被戳穿的村民瞬間慌了,正準備哀求這幾名臉生的外鄉人時,卻瞥站在最後方的許念兒,他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急忙喊道。

“許丫頭,你快救救我!”

許念兒愣了下。

“趙有叔。”

趙有也不敢動彈,只能僵站在原地,臉上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

姜桡似是察覺到什麽,小聲呢喃着。

“奇怪。”

賀千宸垂眸,神情溫柔的問道。

“怎麽了?”

姜桡抿唇沉思片刻,決定将自己所看到的東西說出來。

她伸手指向正前方,也是擺放密密麻麻的牌位的位置,而牌位的下方是擺放祭品與香爐的幾案,幾案上還有一盞散發微光火光的油燈。

“那有團氣,大半是血紅色,另小半卻是淡金色,以及一縷不易察覺的灰氣。”

沒等賀千宸開口,便聽陸觀棋不可置信道。

“姜姑娘竟能瞧見炁!”

炁又可稱為氣,古書記載,炁為天地所聚,包含萬千生機。

街頭算命常用的話術,施主印堂發黑,将有大禍臨頭,亦血光之災,這所謂印堂發黑,便是人身體中炁的轉變。

姜桡眼底閃過一絲慌亂,她下意識看向賀千宸,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般。

“我…不能看到炁嗎?”

說罷,姜桡目光落在賀千宸頭頂上那團烏雲,它身形變小了許些,正無精打采的蜷縮着。

賀千宸先是一愣,而後壓低聲音安撫面前的人,也不忘用餘光警告着陸觀棋。

“自然能。”

“擁有這種能力的人很多,并沒什麽特殊之處。”

賀千宸在說謊,哪怕在裏界,也極少有人能夠看見炁。

此時懸挂在頭頂之上的那輪圓月已經在潰散,無數的熒光慢慢散落,似雪花飛舞,月亮也由圓形變得不規則,直至消失不見。

被黑暗淹沒的瞬間,陸觀棋手疾眼快地将身後的大門給緊緊關上,牌位下方的那盞油燈還散發微弱的光,它将廳內一分為二,半亮半暗,更将五人的影子拉的極長。

陸觀棋湊到賀千宸面前,邊上下打量着那名村民,邊壓低聲音道。

“程兄,不如咱們先把他給……”

“綁”還沒來得及說,做了虧心事的趙有就吓得直哆嗦,想都沒想,就把自己的底牌給亮出來保命。

“高人!高人!我……我知曉怎麽躲開那些東西,還望高人大人有大量,饒了我這條狗命。”

那些東西顯然是指聞聲而來的人皮鬼。

四人目光瞬間落在那臉色蒼白如紙的趙有身上,賀千宸神情冷漠。

“嗯?”

陸觀棋是個人精,他故作吓唬道:“敢說謊就把你給丢出去。”

趙有并不擔心這秘密說出來,自己就沒了價值,相反,他的命将會無比重要,指不定還能攀上高人的大腿。

“這地兒本是趙家祖祠,曾經祭拜的也都是趙家祖宗,只是後來天災人禍,趙家村人丁蕭條,逃難的外鄉人們在這落了腳,自那以後趙家村就成上河村,趙家祖祠也成了山河村的祖祠,所以這個秘密很少人知曉。”

縱使心有不滿,但人在祖祠,也不敢表露出來。

“當時天一直不亮,我阿爺就說出事了,喊着我與阿兄兩家朝祠堂趕去。”

散發微光的油燈雖無法照亮整個祠堂大廳,但能感覺到,這地方除了他們之外,并沒有瞥見趙有口中的那些人。

陸觀棋忽想起那把沾有血跡的鐵鋤,以及那無法忽略的血腥味,心裏不由冒出一個可怕的想法。

“你該不會把他們都給殺了吧。”

趙有搖搖頭,又點點頭,他籠罩在黑暗中,讓人無法看清臉上神情。

“還沒趕到祠堂,就出了事。”

趙有伸手,狠狠的抹了把臉,語氣帶着顫意,繼續說道。

“當時天黑蒙蒙的,就像泡在濃稠的爛泥裏,阿爹一直催我們走快些。”

“不知怎麽,我家娃忽然掙脫我的手,只是眨眼的功夫就沒了影。”

“我婆娘哭喊要去找,阿爹不允,争執中,阿兄的兩個娃娃也不見了。”

趙有停頓了下,深深吸口氣。

“最後只有我跟阿兄活着趕到祠堂,用阿爹教的法子撐到現在。”

對于面前村民的這番言論,賀千宸并沒全信,他語氣帶着幾分冷意,問道。

“什麽法子?”

趙有側目看向那盞油燈:“以人血為燈油,油燈亮,邪祟散!”

“只是這血必須是趙家子孫身上流下來的,其他人的血沒用。”

姜桡不由想起那團看起來很詭異的那團氣,想必那團氣原本的顏色應都是淡金色,而金色的氣是代表祖祖輩輩所留下的陰德。

淡金色氣體是可分兩種。

陽德與陰德。

這陰陽不同,前者乃行善不被人所知,亦不求回報與得失,正因此所積的德,不僅僅自己,後代也會所庇護。

而後者行善令人知曉,求取回報與稱贊,雖也會積攢功德,但只存一世。

将淡金色氣體吞噬大半的血紅色氣體為“孽”,則是後代子孫所犯下的罪,一旦血紅色的氣體将淡金色氣體全部覆蓋,那整個家族也将面臨血頂之災。

至于趙有的行為,應是以血為祭,引得祖祠陰德庇護,才避開屋外的邪祟。

這些道理賀千宸也懂,思索片刻,将桃木劍給收了回去。

趙有瞬間松口氣,随即臉上露出讨好的賠笑,并小心翼翼的提出自己條件。

“高人。”

“我也……不能白白流那麽多血,你們得帶我離開這鬼地方。”

本就對趙有沒有什麽好感的陸觀棋,瞬間覺得此人有些蹬鼻子上臉,他冷哼道。

“你這如意算盤打得還挺好,可惜咯!”

趙有心裏立即“咯噔”了聲,他連問:“可惜什麽?”

陸觀棋先伸手指了指自己,後指向賀千宸與姜桡:“我們三人可不是來解決上河村邪祟的高人,而是被邪祟抓進來的無辜路人。”

這話讓趙有直接愣在原地,待回過神後,他目光死死的盯着躲在姜桡身後的許念兒,若是被牽扯進來的路人,怎會好心帶個拖油瓶。

許念兒被盯得心慌,察覺到這一幕的姜桡朝旁邊挪了挪,便将許念兒給擋在自己身後。

她對趙有沒什麽好感,可此人想跟着他們離開也行,便很實誠的将眼下局勢講述出來。

“眼下我們還在找離開的法子,若你相信我們的話,待會可以一起離開祠堂。”

陸觀棋心裏雖然有意見,但十分有眼力勁,見賀千宸沒開口阻止,也只好閉上嘴。

趙有聞言,那雙三角眼中掠過一絲鄙夷神色,他還以為這三人是什麽厲害高人呢。

再者說,整個村子唯有祠堂是最安全的,只有傻子才會離開。

“我……我還是不拖你們後腿較好。”

這次輪到陸觀棋愣住,好半響才反應過來,若不是礙于趙有在場,他恨不得把姜桡誇到天上去。

以退為進,妙呀~

站在旁側的賀千宸忽開口問道:“祠堂到了,接下來要怎麽做?”

話音落後,姜桡與許念兒皆看向陸觀棋。

衆人是為阮娘和離一事來上河村祠堂,陸觀棋既答應此事,想必是有法子能做到。

陸觀棋立馬昂首挺胸,更是驕傲的在內心“哼”了聲,他邊朝擺放密密麻麻的牌位方向走去,邊得意道。

“我曾受外界修真者指點,這布陣招魂術法還是會的。”

賀千宸語氣淡淡的“嗯”了聲,而姜桡則“哇”了聲,算是給足了陸觀棋臉面。

從來沒見過布陣的姜桡十分好奇上前圍觀,她也不忘拉着許念兒一起,賀千宸則跟在身後。

趙有卻認為陸觀棋在誇大其詞,要是布陣招魂,哪還離不開這鬼地方,怕是一陣亂瞎比劃,随後他看向落在不遠處的鋤頭。

只見賀千宸先從幾案上拿出三炷香,用以血為引的油燈點燃後,雙手持香對着密密麻麻牌位三鞠躬,嘴裏則念念有詞。

“這布陣招魂是無奈之舉,還望各位前輩們莫怪。”

說完後,賀千宸持三炷香插在香爐上,見那三炷香既沒熄也沒斷,瞬間松了口氣。

姜桡疑惑的扯了扯賀千宸的衣角問道:“這是在做什麽呀?”

賀千宸對其他宗門的術法也略知一二,便輕聲解釋。

“叩魂開路。”

許是怕姜桡不懂這其中意思,繼續道。

“點香叩拜是對亡魂敬重,問話之後,那插在香爐的三根香滅了亦或者斷了,就說明它們不同意布陣招魂。”

姜桡瞬間明白過來:“那它們現在同意了嗎?”

賀千宸聲音低柔:“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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