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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雖然心裏帶着腹诽，方鏡華卻不得不忍着脾氣和餘氏說了好幾個時辰，直到把她大嫂說的榮光煥發，腳步飄飄的離開。就這樣還是不行，方鏡華有些不放心，但是說真的，那些大家族裏有的什麽莫名其妙的規矩，方鏡華自己懂得也不多，也只好見機行事了。

方鏡華心裏不免忐忑，兩家的淵源并不深厚，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都有一些自己家裏緊緊的巴結着對方的嫌疑，原來是死皮賴臉的巴結着，現在自己和哥哥都成人，各自立業，就只能逢年過節的送些孝心。

當年，方鏡華父親因病過世，臨終前給了她們一封信，讓她們來興順侯府求一庇佑。父親向來是家裏的主心骨，過世後，縱然家大業大，單憑日日傷心啼哭的母親和兩個幼子終歸難以生存，帶着滿心疑慮，一家人整裝，變賣了不少鋪子和耕地，迢迢千裏，來到京城。

方鏡華打小就有些自命不凡的癡性，又打小深受父母親的溺愛，更加助長了這些性格。從秀麗雅致的南方城鎮到巍峨大氣的天子腳下，方鏡華沒感覺到恭敬踟蹰，反而什麽都躍躍欲試，那時她也不過十來歲。

誰想，來到肅穆威儀的興順侯府，并未遭到冷眼相待，就算彼此有着巨大差距的身份，趙侯爺念着與父親的舊時交情，反而處處多有照顧。那時，方鏡華一家人才相信方家老爹的安排。方府的家業也大都交給了興順侯府打理，這也是方老爹的要求，各項轉交都是老管家做的，方鏡華至今都不知道具體的數目。即使後來哥哥成婚後興順侯府還回來一些東西，不過那到底算得上多少，就不好說了。

父親心裏清楚單憑方老夫人的能力無法接手那麽大的家業，若要強行接管，以後也不免受下面人的期瞞，絕不長久，所以傾盡家産，只為給她們母子尋一個庇護。将自己半生産業親手轉給他人，這并不容易。

當然，這些微薄的情分，有多少也幾乎被方鏡華給敗光了，母親最後悔的事情應該就是哭着求着也要将方鏡華送到興順侯府的閨學。她哪裏能夠想到一個出身微薄的商人之女沒事要跟那些高門侯府之女争什麽高低，最後讓她丢盡了臉面。

這些年，方鏡華學會最多的就是怎麽撿起自己的臉面，怎麽不顧他人的冷眼，依舊笑語晏晏的繼續走下去。時至今日，誰還會揪着那些不怎麽光輝的往事不放呢？

方鏡華遣人去興順侯府遞了個帖子，給了餘氏一天時間去整理自己。紅玉整理了一些禮單給方鏡華看，不是逢年節下的，不好大張旗鼓的送禮，是以紅玉準備的多是一些補品還有一些精致的禮品，準備了好幾樣，是給興順侯府的夫人還有尚在閨中的幾位姑娘和公子的，簡單而不失貴重，算是很妥帖了，方鏡華看過點了點頭遞給她。

紅玉抿了抿唇：“娘子，就讓我跟着您去吧。”

方鏡華聽出了一些委屈的感覺，眼角帶笑的看了她一眼。紅玉活潑，朋月穩重，都是從小跟着她的人，本也分不出輕重。但人心終歸還是偏的，朋月不肯嫁人，近乎固執的陪着她走過了那段艱難的日子，這麽多年了，對她而言，朋月到底有些不同。

方鏡華只能好言安慰她：“你也是有夫君有孩子的人了，本就應該以家裏人為重。你想多跟着我自然是好的，只是我天天的各處亂跑，又怎麽好差使的你和我一樣，這麽大的人了，怎麽什麽是輕重緩急都不知道。這次你既然想跟來，來便好了，只是這回就是事事都謹慎小心着，也未必能讨到好處，可算不得一個好差事。”

紅玉開心的笑了：“那有什麽，能跟着夫人，刀山火海我都願意去。當年本也想着以後都能離着夫人近近的，才肯嫁的，誰成想，成婚過後煩惱那麽多呢。”

方鏡華扶了扶自己的額角，莫名有幾分發愁，這丫頭都是當娘的人了，怎麽還是和過去一樣過的這麽沒心沒肺呢。想着就笑了，這樣就這樣吧，好歹有自己一日，總能照拂到她一日：“快別說傻話了，你有空就幫我去盯着我那大嫂，看看她買了什麽，到時候她要是穿紅着綠的，戴着滿頭珠翠，我可是沒臉出去見人了。”

“夫人放心，私下裏都看着呢，咱們雖然不能幹涉大夫人做什麽，但有什麽都會告訴您的。”紅玉很自信的說。

方鏡華嗯了一聲。

帖子送過去後，對方客氣的表達了感謝，并表示這一兩日都可以随時過來。既然如此，方鏡華也不願意再拖延時候，當下就吩咐人去通知她大嫂，并讓紅玉去收拾馬車。

這次去興順侯府看望那裏的老夫人，過于亮麗就失于輕佻不穩重，方鏡華選了一件偏深的石藍色右衽裙，上面繡着精致的雀羽花紋，裏面搭着白色裏子，頭發半挽着，留了一撮頭發，随意插了兩個藍寶石簪子，看着明朗不失穩重。

饒是方鏡華向來在打扮上已經自感磨磨唧唧，還是不得不對餘氏甘拜下風。沒有辦法，方鏡華拿了本書坐在馬車裏打發着時間。等了大半個時辰，餘氏才慢慢吞吞的款款而來，待對方上了車，方鏡華才忍不住好奇，打量了一眼，藕荷色對襟褙子，衣服上繡着十分燦爛的折枝梅花，衣服料子看着簇新簇新的，在往上，頭發盤成圓髻，帶着一副點翠的頭面，臉是要白些，也更精致了。

餘氏似乎是為了對的起自己的這身行頭，在馬車裏坐的板板正正的，看起來倒有幾分派頭：“教妹妹久等了，許久不登門造訪，不得不仔細着點。”

方鏡華敷衍的笑了一下，盡管沒看出對方半點的歉意，不過也不想說什麽了，只是向外頭吩咐了一句出發。

馬車路過了興順侯府莊嚴肅穆的大門，這裏大都是京城高官的府邸，并不見多少行人，車輪經過的聲音也顯得空空蕩蕩的。方鏡華忍不住掀開窗簾出去看，依稀記得剛到這裏時的心情，只是回憶起的往事若不太美好，就往往不太願意接受當時的自己。

走過了這條街，馬車走到下一條街，有一個角門，這裏門開着，才是通人的。門口有幾個蹲着磕牙說話的小厮，紅玉走上前，給了他們幾個錢，讓他們去通知府裏的管事。過了一會兒，才有一個婦人打扮的女人走出來把她們迎進去。

那婦人道：“兩位娘子先來少坐片刻，已經着人去通知夫人了。”

方鏡華客氣的颌首：“嫂子辛苦了。”

兩人坐着，約莫兩盞茶的功夫，才引着她們去了內院。不知穿過了多少回廊，進了幾進的院子，她們才漸漸進了一處所在，雕欄紅漆，整體裝飾簡單大氣，遠遠望去，擺件不多，牆上挂着的古松畫軸，高桌上立着的白玉瓷瓶，每一件都十分貴重。

待到門前，那婦人才道：“兩位且請稍等，容我進去回禀。”

方鏡華并餘氏二人向她欠身行了個禮，不一會兒，她們就被引進了卧室。卧室的雕花大床上坐着一位靠着美人靠的老婦人，床腳蹲着兩位打扮秀麗的小丫頭給她捶着腿，不遠處的椅子上坐着一位夫人，穿着華麗，模樣溫和。

方鏡華心頭一驚，面上卻及時漾起微笑，和餘氏一起半蹲下行禮：“民婦給老夫人、夫人請安。”

椅子上坐着的就是侯府的夫人謝氏，也是個積德行善的大善人，在方鏡華的一貫印象裏，這位侯府夫人極信神佛，對平日瑣事不太上心，才使得侯府妾室層出不窮。對于興順侯夫婦夫妻感情如何，方鏡華也不敢妄加猜測。這位太夫人确是位厲害角色，掌權多年，一手建立起了侯府裏種種規則，皇後自小就是在她的房裏教養長大的。

是以，方鏡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許久未見你了，難為你還惦記着我這把老骨頭。”趙老夫人略顯渾濁的目光掃過來，依然有股不怒自威的派頭，“快起來吧。”

“鏡華幼時常得老夫人教導，種種恩德，怎麽敢忘，只是少不經事時，常惹老夫人生氣，故此，才一直不敢過來。”方鏡華謹慎的說道。

兩人起來後，有婢女搬了兩個凳子，兩人才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