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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秋風蕭索，卷過氣氛暗沉的京城，所到之處奪取所有的生機，枯黃的樹葉簌簌而下，冷氣漸侵肌骨，在一片夾着冰與雪的愁雲慘淡中迎來了寒冬。

姑娘不得不穿上厚厚的襖子；趕路的旅客停下急切的步伐，放棄與苦寒的對抗；孱弱的病人只能窩在室內的一小片天地，終日同暖爐作伴；寒風呼嘯的塞外也開始進入短暫的休戰期，盔甲泛着寒光，城樓上冒出一股股烤肉的香氣。

付秋身體越發笨重，身體弱，兼又畏寒，早早便裹着寬大的銀色狐裘，走動間更加不便。

方鏡華和她圍坐在小火爐旁，看着窗棂上積下的厚厚白雪，感嘆：“不知不覺又過去這麽久了。”

付秋蒼白的臉映着嘴唇的一點血色，身體縮在狐裘裏，天氣冷了之後幾乎就沒怎麽出過門，手上生着一大片凍瘡，整日抹着藥膏，依舊沒什麽用途。

方鏡華看到後，安慰道：“再挨過這段日子，就好了。”

付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放心吧，我覺得現在比上以前還要好一些。就是不知道孩子出生的時候他能不能趕回來。”

窗戶透過雪白的晴光，這個寒冬終究會過去的，方鏡華道：“會回來的 。”

值得高興的是，邊關戰事總算傳來了一個捷報，幾位将軍在邊境休整幾日，終于要浩浩蕩蕩地返京了，這下，衆人心中的石頭終于也能落下了。

到了十一月底，主帥返京。

據說這次能不到半年就大敗，是有一位小将橫空出世，用兵如神，連斬北疆丹津部落好幾員大将，聽到這個說法，方鏡華自然也能想到是誰。

大軍回來當日，北安門大街兩側擠滿了觀看的老百姓，敲鑼打鼓，熱鬧而喜慶，道路兩旁及其酒樓上滿面羞澀的姑娘，看見身騎白馬的英武将軍，還會灑過一些手工做的絹花，說不出的意氣風發。

方鏡華早早在臨大街一家酒樓上占了位置，等了許久，終于在人們的歡呼聲看到了步履整齊的部隊，待看清為首的幾個将軍時，懸着的心終于放下了。

兩個孩子拍手大笑，就算是一向矜持的慕容訴心小朋友，也忍不住大聲朝下面喊：“是我爹，是我爹，爹爹，爹爹。”

而一向愛熱鬧的方錦浩也跟着一塊兒喊。

兩個孩子一個賽着一個的大聲。付秋緊盯着下面那個身穿甲胄的身影，急切的去握着方鏡華的手，險些碰倒手邊的茶水，激動的幾乎就就要哭出來，語無倫次的确認：“是他嗎，鏡華你再幫我看清楚。”

方鏡華被整的也很激動，同樣興奮的說：“是的，我看見他了。”

可惜，她們這邊激動的一塌糊塗，下面的人從始至終連個眼神也沒給一個。

在邊境日夜警醒的過了半年多，看起來有幾分模樣，其實都是為了進京面聖收拾出來的人模狗樣，慕容雲深摸了摸剛刮過的光溜溜的下巴，就算面對着一城對他暗送秋波的大嬸子小姑娘們，還是覺得自己真的是糙了很多，心裏有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憂傷。

統帥韓進，四十多的年紀，估計也沒想到自己還有這麽一天，紅通圓潤像柿子一樣的面孔将眼睛擠的只剩下一個縫隙，開開心心的沖着父老鄉親們揮手。慕容雲深可不像他那麽不矜持，整個人在馬背上端坐如松，就算是笑也帶着特有的一股儀态和風度。

走在路上，慕容雲深敏銳的聽見幾個叫爹爹的童音，心道暗笑不知道哪裏來的小童在這裏裹亂。比他快一個馬頭的韓進也聽見了，樂呵呵道：“也不知道是誰家孩子，這是沖誰叫呢，說起來，小深，你家孩子也得這麽大了吧”

慕容雲深不得不抑制住自己想要回頭的心，笑道：“這要真是我女兒就好了，不過她們可不在京城。”

“這要是老将軍知道的話，不知道多開心。只可惜......”

慕容雲深忙道：“哥哥可別說這樣的話了。”

韓進也知道不合适，忙止住話頭：“是是是，老哥哥魯莽了。說起來，咱們這次大獲全勝，都是多虧了你，這次争取給你混個将軍當當。”

什麽狗屁前程，慕容雲深心裏不屑得很，誰又想給那狗皇帝賣命。不過當然不能這麽說，于是慕容雲深裝模作樣拱了拱手：“先謝過哥哥了。”

韓進道：“等面了聖，肯定還有一場仗要打，就趁着現在，好好樂呵一會兒吧。”

慕容雲深心裏咯噔了一下，看着韓進，斟酌的問：“哥哥這是說的什麽話，還望指點一二。”

“小深，你離開京城太久了，你不知道，朝廷裏面事情多着呢，說起來還不如在邊關快活，至少說什麽做什麽咱們自己還能做主。”韓大帥的臉上呈現幾分嚴肅，但終究大庭廣衆之下，不好說什麽，于是打了個哈哈：“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慕容雲深暗自松了口氣，不過也大概知道是什麽意思。當今朝廷文臣隊伍龐大雍腫，但多是屍位素餐的人，效率和能力都不行，就算有一些有理想抱負的人，也難以出頭。

其中，文臣就算相互內耗，但也算得上穩定安全，因為朝廷明文規定，不可因言獲罪。武将可慘多了，當今皇上什麽時候相信過執掌一方軍隊的統帥，軍權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武将難以出頭，有點本事的基本上都死光了，這才給像他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機會。

不過走上這條路，就更要謹慎小心，現在已經在很多人面前現了眼，就更要小心不能太過鋒芒畢露，引得皇上的忌憚，何況朝中寧國公風頭正盛，被抓了什麽把柄，一個不小心就不好收場。

可是他既然來了，就沒有謹小慎微的打算，不管成了多少人的眼中釘，甚至最後不死不休，也絕對不能停下了。

宮城巍峨，廟宇森森，清晨的陽光将這紅牆綠瓦鍍上一層金色，仿佛為這個充滿着權力和欲望的地方增添了些許溫暖。

那是多久以前來着，也曾跟随着一個人的腳步，意氣風發地走進過這裏，以為風光正好，前程無限，誰又知道，是一腳跨進了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