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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當年慕容瑾遵皇命去勸解圍剿三皇子并馮家兵衆，被以勾結之名下獄，孫成章就是那個偷跑回來的監軍，揭舉慕容瑾并三皇子謀反。經此，才有後面一系列慘烈大案。

若說罪魁禍首是寧國公并穆親王，那麽這孫成章就是這一系列慘案的起點，若有證據能證實孫成章僞造證據，惡意誣陷。要想再翻案，确實好辦得多了。

花落蝶說他父親留下的親筆書信還在興順侯府手裏，方鏡華猜測，這信恐怕已經到了慕容雲深手裏，他不可能将這麽重要的證據留在別人手裏。

那天晚上，方鏡華看花落蝶尚且發着高燒，沒有多加為難她，只是叫人圍住了她住所，不許随意出入。

事情雖然明了，但是終究是知道的太晚，方鏡華愁了幾天，暫時住在琉璃閣，吃也吃不下，晚上更是幾乎睡不着。

如今正值凜冬，水中沚早已經在門口窗前圍上隔風的暖簾，來往的人也不如春暖時候多，依舊不時有絲竹聲傳來，聽得人心悶。

方鏡華照例給通州的李瑞送了消息，心裏忐忑難安。

寧國公喪子後又喪母，又驚動了皇上皇後，此案絕不會草草了事。就算查案的大人沒能查到花落蝶是罪魁禍首，但只說魏廷宣近一年如此頻繁出入水中沚，難保不會被牽連。

若是到了那時，人人自危，又有誰能伸出援手呢？又或者說，還有誰會在乎她們這些人死活呢？興順侯府？只怕恨不得就此将她們抵罪，皇後更是不理會這種小事。慕容雲深？他自己尚且身陷囹圄，未必肯顧及旁人。

或許李瑞會幫些忙，只是偏又不在這裏。

現在這種時候更是不能歇業離開，那豈不坐實了畏罪潛逃。方鏡華心裏煩極了花落蝶，她自己倒是一時快意，害得別人擔驚受怕。

這時，水中沚大廳方向忽然一陣躁動，一個崔秀敏身邊的小钰急匆匆跑過來 ：“娘子，不好了，有官兵來咱們這兒抓人了。”

方鏡華猛地站起身，朋月也從隔間過來，驚恐且不知所措道：“發生什麽了？”

小丫頭焦急道：“我也不知道，那些官兵兇的很。”

方鏡華按耐住心神，思索片刻，道：“朋月，你先離開，回方府，從後門回去，悄悄地別被人發現。若我這裏出了什麽事，回去千萬安撫住母親哥哥，跟她們說我不過遇見了些許小事，幾日就能回來，千萬讓他們別輕舉妄動，也別氣急傷身。”

“娘子！我不回去，我走了，你怎麽辦？”

“別磨磨唧唧的，快去，你不回去，我這些東西還有誰能幫我打理。你想讓我坐牢也坐不安穩嗎？”方鏡華少見的疾言厲色，呵斥道，“現在不走，等着他們把這裏戒嚴了嗎？”

朋月也知道此時沒有可以猶豫的時間，明明眼睛急的都泛起來一圈紅，還是答應着離開了。

定了定神，方鏡華帶着小丫鬟走過長長的游廊，緩步行到前廳。

水中沚的粉紅紗帳依舊飄逸，熏香依舊缭繞，明鏡臺下流水微漾波瀾，有一兩個桌子東倒西歪，地上倒着一片一片的殘羹剩飯，可以想見來的官兵多麽強勢。

水中沚衆人人人噤聲，驚慌失措的姑娘們顫顫巍巍的躲到一邊，方鏡華看到有好幾位姑娘身上都有腳印，微微抽噎着，想哭又不敢哭的樣子。客人們能跑的全都跑了，剩下的是跑不出去的，被官兵攔在裏面，也是縮手縮腳地躲到一邊。

官兵就敢這麽無法無天嗎，方鏡華的臉色瞬間陰沉了起來。

崔秀敏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嘴角都裂開了，看見方鏡華才像是有了主心骨，忙走到方鏡華身邊，小聲說着：“這幾位大人說那魏小公爺的案子，咱們這裏的人大有嫌疑，進來就好一通發作，怎麽都不好使。”

“可算是來了個管事的。”一個身穿靛青官袍的轉過身來，臉上帶着不屑和莫名其妙的興味。

“搜查也好，抓人也罷，你們為何要動手打人！”方鏡華聲音極冷，“尊駕是誰，留個名號，來日我也好去申冤。”

“呦呵，架子挺大。”那人從懷裏掏出張紙，亮了亮，“這案子可是皇上親自下令審查的，她們欲行賄賂，這是妨礙官家辦案，打她們一頓都是輕的。勸你一句，你今天樂意不樂意，都是要歸案的，聽話點，少受點苦。”

方鏡華接過文書看了看，文書上指拿嫌犯花落蝶、秦娅還有幾個跟魏廷宣有些許來往的姑娘另外就是她和崔秀敏。

方鏡華将文書遞回：“我看這文書上倒也沒有寫明說就是我們殺的人，配合查案而已，有何不可的。我這水中沚其他人怎麽辦，我們這生意呢？”

那官員嘿嘿一笑：“案子了結之前，其他人暫且關押在這裏。我說，都到這會兒了，還指望你這裏還能辦下去呢？那位重要嫌犯花落蝶呢，再不出來，可要就去搜了”

方鏡華吩咐身邊丫頭去叫人，這花落蝶幾日未出房門一步，還不知道大難臨頭呢。

不一會，花落蝶走過來，她身着一件素色緞子夾襖，暗紋梅花馬面裙，未曾梳妝，亦未施粉黛，只用一只銀簪簡單挽了頭發，臉上依舊帶了幾分病容，看上去實在不算好看。

那官員上下打量了花落蝶幾遭，哼笑一聲對着身邊随從說了什麽話，帶着些不懷好意的樣子。

花落蝶并無什麽額外的反應，到了也只說了一句自己是誰。

“既然人到了，那就走吧。”那官員擺擺手，吩咐下邊押着人走。

花落蝶看了看方鏡華，嘴唇微微動了動，像是想要說什麽，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方鏡華沒有理她，轉身去跟清漪說了幾句，這裏的什麽事情，就先由她做主了。清漪向來穩得住，點點頭說自己知道了，讓她放心。

這邊交代完，不等官兵來催，方鏡華自行過去。

至于崔秀敏她們完全是無辜被連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跟在後面滿臉茫然。秦娅被人強行扯過來，還在輕聲抽噎着，輕輕拉住方鏡華的袖子，方鏡華知道她心裏害怕，讓出自己胳膊，給她挽着走。

一行人直接被押到刑部公堂問話。

刑部不比尋常衙門，公堂內更加威儀肅穆，來往的人皆屏息斂氣，幾乎不見聲響。遠遠望去，首先望見的是匾額上寫的“清正致理”四個黑金大字。

堂上幾位大人看着有了一些年紀，一個個正襟危坐，不怒自威，令人不敢仰視。

堂下小吏手執堅銳，分列兩旁。公堂內，兩個仆人打扮的年輕男人低着頭跪着。

押着她們前來的幾位小吏，到了此地神态步伐也收斂了許多。方鏡華以往也并非沒有遭受過刑獄，卻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大的排場，上官還未曾問話，心裏就已經有了幾分膽怯。

帶她們來的官員走到堂前抱拳行禮：“大人，水中沚衆犯已緝拿到案。”

方鏡華仍舊在偷偷觀察，堂是哪個三位大人按主次分坐，但同在高位，可見并未有上下級之分，卻不知是什麽人，又是什麽品級了。

正想着，有人按着她的肩膀，讓她跪了下來。

等她們全都跪下，主位的大人才開口問：“堂下跪的何人？”

方鏡華等人各自一一回答了她們姓名。大人又問，問的是那邊跪着的幾位仆人：“你們可認得她們。”

跪在前面的小厮擡起頭瞟了她們一眼，又趕緊低下去，答道：“小人認得，那個穿着白色衣服的就是花落蝶，小公爺以前經常去找她。穿紅襖子的是秦娅，在水中沚很有名。還有就是樂坊的崔娘子，這位方娘子也見過一面。”

方鏡華這才看清他的臉，原來是從前魏廷宣的貼身侍從，好像是叫七九的。

大人又問：“你懷疑你家公子是嫌犯花落蝶毒殺，有何道理。”

七九磕了個頭：“大人明鑒，往日裏，公子身邊有資格貼身伺候就我們幾個，要麽就是府裏的家養奴婢，都是信得過的。那個下毒的小厮名叫無雙，是近幾個月才買進府裏的，平常也只在二門外聽吩咐，後來這花落蝶說他機靈，讓他往來送些東西，公子這才破格提拔了他。最後偏又是他下的毒，如果他跟花落蝶沒有關系，花姑娘為什麽要用他。”

“花落蝶，他說的話可是事實？”

花落蝶沒有反應，堂上大人狠狠拍了下驚堂木，又問了一遍：“花落蝶，他說的話可是事實？”

花落蝶身體微微發顫，輕輕吸了口氣，努力平穩着聲音：“回大人，不是我，我叫他送東西，只是偶然，并不知道這小厮心腸歹毒。”

“大人。”七九身邊跪着的另一個小厮回道：“公子毒發前一日，無雙曾去過水中沚給花落蝶送東西，難保兩人就是在此時密謀的。”

花落蝶淡淡望過去：“難保？可能？六九，你就是這樣給我定罪名的嗎？那你倒是說說，殺了魏公子我能有什麽好處，我能有今日，全靠魏公子一心愛護，我為何要殺他。”

六九氣得眼睛都紅了紅：“我怎麽知道為什麽，公子那麽好的一個人。反正自從公子認識了你，家裏就沒有安寧過。你就是妖孽，如今害得公子命都沒了。”

驚堂木拍下。

“公堂之上不得吵鬧。”

衆人皆一靜。

大人繼續問道：“花落蝶，無雙在魏廷宣被殺前日去給你送東西，送了什麽？”

“無雙給我帶了一副麒麟鎮紙。”花落蝶微微低下了頭。

“為何給你送鎮紙？”

“我前些日子練字被魏公子瞧見，他嫌我平日用得不好，所以才送過來。”

“除了送東西，有沒有說過什麽話？”

“沒有。”

“你們平日關系如何？”

“魏公子待我很好。”

“人可是你殺的？”

“我未曾動手殺人。”

......

方鏡華聽着他們車轱辘話一樣說着兩人相處的一些細節，還有出身之類的，聽得有點昏沉。好一會兒才輪到她。

“方鏡華，你是水中沚的主子？”

“回大人，是的，水中沚是民婦一手創辦。”方鏡華微微提了提精神。

“這花落蝶在水中沚有多少年了？”

“七八年左右，從水中沚創立起，就已經在了。”

“她平日性情如何？”

方鏡華看了看花落蝶，心想狡詐隐忍，回道：“安靜，乖巧。她從前是做丫頭的，後來被魏公子看上，才提拔成姑娘。”

“在你看來，她跟魏庭宣關系如何？”

“他們自是郎情妾意，兩相心悅。”

......

單就問話，就問了近兩個時辰，旁邊還有執筆的官吏一項一項記下來。幾位大人問完話，方鏡華幾人暫押大牢候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