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37(二更) 君子劍與采花賊

第37章 37(二更) 君子劍與采花賊。……

***

殺手幹到一般, 突然又聽見了那幽幽的妖魔之語……

“紅…大…爺……你…真…好……”

一點紅:“……”

一點紅:“…………”

殺手一低頭,就瞧見了妖魔一樣的大貍花貓睜着圓圓的眼睛,蜷縮成一團、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他抿了抿唇, 沒有理會她,只是又昂起了頭,繼續挪瓦片的位置。

等他挪好了, 大貍花貓跳開了。

一點紅:“…………”

一點紅面無表情,雙手抱胸地盯着她。

喬茜笑眯眯道:“都下雨啦,守夜也要進屋來守嘛, 來來來, 坐這邊來。”

說着,啪啪啪拍着自己身邊的草席, 做出熱情的邀請。

一點紅:“…………”

每次她熱情邀請的時候, 一點紅都會覺得渾身上下都生出了一種很別扭的感覺……

他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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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茜繼續:“來嘛來嘛來嘛。”

一點紅:“…………”

他走過去, 盤腿坐下, 閉目養神。

……所以, 一個詞說三遍為什麽會有這種令人不得不聽從的魔力呢?

喬茜伸出爪爪,意圖戳戳沉默的喪彪。

喪彪睜開眼睛, 就盯着她的手看, 也不說話。

喬茜的爪爪縮了回去。

喪彪輕輕地“哼”了一聲, 道:“你睡吧。”

喬茜道:“睡不着了嘛。”

一點紅就不說話了, 長劍擱在膝上, 就這樣閉目養神,似乎能一直養到早晨去。

喬茜:“紅大爺……”

喬茜:“紅~大~爺~”

一點紅:“……怎麽了?”

喬茜問:“你離開之後……還準備做殺手麽?”

一點紅怔了怔。

他沉默地瞧了一眼喬茜。

姑娘豎在腦袋上的兩個團子因為一整天的游玩變得有點毛毛躁躁的,看起來更像是貍花貓的兩只耳朵了,此刻,她小小一團, 眼神裏卻充滿了複雜的情感,像是欲言又止、想要勸他,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殺手默然半晌,沙啞地道:“不會了。”

他曾渾渾噩噩的生活二十年,從不知自己為何而活,他活着好似只為了剝奪和破壞,卻從來未曾感受過珍惜與呵護是何等心情。今日,他卻已變得不一樣了。

與喬茜相遇,在喬喬酒館中度過的日子雖然短暫,卻令他終于明白了生命與生活之美好,而人一旦懂得了珍惜,就再也做不出以殺人為業之事了。

他已決心要金盆洗手。

喬茜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麽不肯留下來呢?”

一點紅的心髒忽然又縮了一瞬,帶起了一陣奇異的、冰冷的刺痛。

他……他又何嘗不想要留下?

倘若他不是真的喜歡這種生活,又如何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着離開的日子?

但他不是自由身,他幼年漂泊,快餓死之際被師父帶回,受訓成為殺手,一直為他效力,師父雖為師父,個性卻嚴酷至極,他要背叛師門……又如何能成活?

——一個人應該短暫而清醒的活,還是長久卻混沌的活?

一點紅認為自己應當選擇前者。

但前提是,不能夠害到她……他生來卑賤,死得其所也很好,喬茜卻是個好人,不該被牽扯進他們師門的事中。

一點紅硬起心腸,冷冰冰地道:“我意已決,你要逼我?”

喬茜:“…………”

喬茜不說話,一句話也沒說。

一點紅:“…………”

一點紅瞧了她一眼。

喬茜:眼淚汪汪.jpg

一點紅:“…………”

話好像說得太重了……

他有些猶豫,不知自己是否該說些寬慰她的話……比如自己只是出門幾個月,過一陣子再回來看她之類的……但又轉念一想,她待自己乃是真心,他明知自己再沒命回來了,何必說這樣的謊話诓騙于人、徒留希望?

殺手抿住了嘴唇。

喬茜:“…………”

喬茜眼見他說了重話還不肯出言安慰,眼睛立刻跟要融化了一樣,就差開始嗚啊哇啊的貓貓嚎叫了。

一點紅:“…………”

一點紅忽長嘆了一口氣,終于道:“等我解決了我的事,會回來的。”

喬茜默然不語。

她只心道:得想個法子解決了薛笑人那老變态!

可是,怎麽解決呢?要去一趟薛家莊,告之薛衣人他弟弟所做的一切?可薛衣人同她非親非故,沒有證據,這哪裏能行?況且,即使有了證據,那二人才是親兄弟,很難說這當哥哥的會不會為弟弟遮掩什麽……只有傻白甜才會直接怼上門去。

要是能殺了薛笑人就好了……

這時,喬茜就突然覺得很急,其實她這幾個月來,從對武功一竅不通,到了如今這能運用智慧殺死無花的程度,在世人眼中,絕對是一等一的天縱奇才,但還不夠……這還不夠……對上薛笑人,這還不夠!

系統,你想想辦法啊!任務呢?練級呢?肝痛的小曲兒呢?不逼肝的游戲怎麽能是好游戲呢?

系統并無回聲,喬茜只得考慮強行把一點紅留下來,等到薛笑人找上門來,他們就一起應對。

喬茜這般考慮着,再不理會這冷冰冰、硬邦邦的劍客殺手了。

這一晚上自然是難眠的一夜,喬茜輾轉反側,一點紅五味雜陳,倒是沒心肝的陸小鳳睡得極好,又是一只開開心心、聰慧英俊的小公雞了。

今日該下山了,背簍裏的東西是要處理的,斑鸠葉要搓揉,菌子們也要快快吃掉,吃不完就曬幹存起來……總之,這樣一直放在背簍裏是要壞事的。

于是乎,早晨起來,稍事休整,下山回家!

誰知,還沒走多久,林間忽然發出了一聲極其細微的聲響。

一點紅倏地扭頭,厲聲道:“什麽人?出來!”

林中不知什麽時候,竟有人靠近了!

喬茜反手就握住了自己的刀。

林中便慢慢地走出了兩個人來。

這兩個的年紀居然都已不小了,其中一人是個颀長老人,面容清癯,臉色瞧上去十分嚴肅,一雙眼睛卻絲毫沒有老人的渾濁之氣,清清明明,有名劍客的風采。

另外一人卻并不然,此人生得普普通通,既不算高、也不算矮,毫無特點,簡直是丢到人群中就找不着了,這人神情冷漠,面上連一絲表情也無,眼睛卻緊緊盯着下山的四人,倒有些緊張……

那颀長老人只道:“小友是從山上下來?前方有座小屋,四位可曾去過?”

一點紅并不回答,冷冷問道:“你是什麽人?”

颀長老人道:“在下黃魯直,這位是在下之老友,他自诩無名之人,不願自己的名姓被人知曉,因此小友不必過問。”

這老人說話,竟還會解釋許多,要知黃魯直可不是什麽無名之人,随意到了哪個學劍之人,柳州黃魯直的大名也俱都曉得,正兒八經的江湖前輩。這等老人,小輩問三句,他答一句才是常态,然而這黃魯直呢,旁人不過問了一句,他便老老實實地回答了,不能回答的部分,竟也要解釋清楚,好似生怕旁人再發出問來似得。

這正是這位劍客的脾性。

黃魯直在江湖上聞名,一是因為劍法好,二便是因為他是個誠實君子,生性憨直、從不說謊,就是與他比武的對手問他等一下打算出什麽招……他也會老老實實地說出來,并且絕無更改。

這君子劍客……

喬茜面無表情地盯着他身邊那人,神情不善,并不作聲。

于是由社交二號位花滿樓出來寒暄。

花滿樓沖黃魯直作了個揖 ,淡淡笑道:“原來是黃老前輩,晚輩花滿樓,久仰前輩大名。”

黃魯直那雙清澈溫和的眼睛裏,就閃過了愉快的光芒,笑道:“原來是花家的七童!我聽聞花家七童同陸小鳳最要好,卻不知四條眉毛如今竟成了兩條。”

陸小鳳便摸了摸自己并不存在的兩條小胡子,朗聲笑道:“原來陸小鳳少了兩條眉毛,便不像陸小鳳了。”

三人一同笑了起來。

花滿樓又道:“這位是喬茜喬姑娘,是我們的朋友,乃在山下開店,”

黃魯直道:“喬小友。”

喬茜卻一反常态,并不熱情,一雙眼睛仍然神在在地盯在黃魯直那老友身上,心不在焉、十分敷衍地嗯了一聲,一點兒也不友好。

陸小鳳不免覺得這丫頭有點古怪,回頭看了她一眼,卻沒看出什麽門道來,只好伸手扶了一把她有點歪掉的丸子頭。

花滿樓又淡笑道:“這位是中原一點紅。”

中原一點紅也不作聲,但也伸手作了一揖——他也是學劍之人,他師父雖然是個極嚴酷的人,但于劍術之上,卻是名家,曾帶着他們品評百家劍法,如今得見這君子劍客,心中自然也有敬意。

黃魯直卻是怔了一怔,道:“搜魂劍無影,中原一點紅?”

一點紅道:“是。”

黃魯直道:“我竟不知,花家七童居然同殺手交上了朋友。”

喬茜的眉頭皺了起來。

黃魯直為人誠實,有什麽就說什麽,從來不曾藏着心裏的心思,這說好聽一點是誠實,說不好聽一點便是憨直、沒情商——畢竟,哪個社會人沒被“我這個人說話很直”這種前奏給暴擊過呢?

一點紅雙手抱劍,臉上卻仍然沒有什麽表情,似乎并不在意這劍客前輩說了什麽。

花滿樓微笑道:“這天底下的事情,也并不絕對,一個人的好壞,要自己品過才知,前輩以為呢?”

黃魯直的目中忽顯現出一種光亮來,複而笑道:“不錯……七童說得很對,一個人即使犯下了天大的錯誤,但只要真心忏悔,從前的那人便已死了,正所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他身邊那老友的眼中似乎也有所振動,閃動着奇異的光亮。

一點紅卻冷冷道:“死在一點紅手上的人,俱是堂堂正正決戰而死,幫派相争、喋血江湖,技不如人,死生如此。”

一點紅雖有些自卑的心理……但這中原第一殺手,自有自的傲氣所在,他不享受殺人的感覺,自覺自己配不上當喬茜的朋友,可這并不代表随意一個外人,就能對他指指點點,要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況且,殺手的生态位其實外人并不清楚。

一點紅是中原第一殺手,這也就意味着,在他這裏,是賣方市場,即便他要價奇高,也有人捧着大把的銀票送上門來,他可以挑選自己的生意——而一個對自己劍法有傲氣的劍客,自然只會挑他喜歡的活兒。

他自然喜歡挑幫派相争的活兒。

這其中有兩個原因,第一,出價高,第二,搞地頭蛇互相厮殺的,誰手上不沾着人命?你既能仗着武功高殺別人,別人仗着武功高殺你又怎麽樣?江湖,就要講江湖的規矩。

喬茜當然要全力護着自己的朋友了,一點紅話音剛落,喬茜當即起跳,大聲道:“殺手怎麽啦?紅大爺還免費幫我殺土匪和采花賊呢!”

“采花賊”三個字一出來,卻見那黃魯直的臉色登時便有些變了——這也是過于誠實的副作用吧,臉上根本藏不住事。

不錯,這“君子劍”黃魯直,居然同采花大盜有關系。

——他身邊的這個相貌平平、不高不矮的老友,其真實身份,竟是十幾年前臭名昭著的采花大盜雄娘子!

老話說,只有起錯的名字,卻沒有叫錯的外號,這雄娘子三字,自然十分準确的概括了此人的特征——此人生得靡麗華美,裝成女人也無人能認出,但他的人和心卻又是不折不扣的男人,而且是最無恥、最下流的那一類男人。

十幾年前,雄娘子也不知糟蹋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害得多少家庭家破人亡。

據說,他已死在了神水宮宮主水母陰姬的手上。

誰也沒有瞧見過他的屍首,但水母陰姬的名頭,卻是江湖公認的,她說她殺了雄娘子,那江湖人都是信服的,于是,這件事也就此成了江湖的往事。

殊不知雄娘子根本就沒死!

他不僅沒死,還和這“君子劍”黃魯直交上了朋友!

喬茜幾乎是在見到黃魯直的一瞬間,就聯想到了昨夜那間小瓦屋中打鬥過的痕跡……看來,雄娘子歸隐之後,竟就住在秦嶺青山之中,那佛像與蒲團,大約就是他用來清修的,屋子裏擺設極其簡陋,也說明此人這些年來,都過着十分簡樸的苦行僧生活。

可是,他畢竟還好端端的活着。

而被他害過的那些姑娘們呢……誰知道還活着幾個?水母陰姬雖說她殺死了雄娘子,可那些受害之人的親朋,沒見着屍首,又怎會罷休?

那些刀劍相争的痕跡,想來便是雄娘子的仇人上門來尋仇……但凡是當采花大盜的,輕功就沒有不好的,他沒有與之相争,而是直接跑為上策……

這樣一想,倒好像能說得通。

不過,既然已經跑了,又回來做什麽?

喬茜思索之間,已聽見那帶着人|皮|面|具的雄娘子徑直道:“你們去過前頭那瓦屋了?”

語氣很緊張啊……

喬茜心念一動,似乎明白了什麽,勾起唇角,輕輕笑道:“我們只當那屋子早已荒廢了呢!昨夜正是在那處躲雨的,不知主人在此,實在冒犯啦。”

黃魯直便道:“好說,好說……只是……”

喬茜道:“只是什麽,黃老前輩可直說呀?”

黃魯直負着雙手,似有些為難,不知如何開口的樣子,那緊張的雄娘子卻已徑直道:“你們拿沒有拿屋中的東西?”

他的語氣并不自然,因為喬茜方才提到了“采花賊”,這已令他産生了懷疑。

喬茜笑眯眯道:“當然沒有啦,我們只是躲雨,怎好去翻主家的東西呢?”

黃魯直籲出了一口氣,道:“抱歉得很,那屋子裏有件重要的東西,冒犯了各位,既然諸位沒有拿,那今日便不多留了,咱們後會有期。”

喬茜也沖他作了個揖,十分乖巧地道:“後會有期。”

兩撥人就此別過。

剛剛錯身而過,喬茜就拉着一點紅的衣服角,聲音不大也不小地道:“紅大爺,以後咱們見了采花賊,還那樣一刀剁了他,這種狗日的東西,實在死不足惜……”

雄娘子霍然轉身,對喬茜怒目而視,嘶聲道:“她一定瞧見了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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