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06(二更) 聽鬼片的人

第77章 06(二更) 聽鬼片的人。

***

卻說無花這禿驢, 好也有一,不好也有一。

無花好就好在死得好,因不肯光着屁|股打架, 死于名刀「中華繪圖鉛筆」,這難道還不叫死得好、死得妙?

他不好的地方卻在于……無花實在很有名。

有名、英俊、雲游四海、交游廣闊。

楚留香自是他的朋友,朋友失蹤, 他來尋找,自當義不容辭。

而這南宮靈嘛……楚留香以為他和他一樣,也是無花的朋友, 卻不知道, 無花與南宮靈,其實本是兄弟——親兄弟, 同父同母的那種。

前頭說過, 無花乃是東瀛武士浪人天楓十四郎與大漠女魔頭石觀音的兒子, 當年, 石觀音還是黃山世家的李琦李姑娘, 因黃山世家被滅門,逃亡海外, 與這天楓十四郎共結連理枝, 生下了兩個孩子。

卻不成想, 石觀音生下南宮靈後沒多久, 就不辭而別, 回了中原,天楓十四郎心存死志,與中原武林泰鬥——少林天峰大師,以及丐幫幫主任慈決鬥,并設計死于任慈之手。

他的兩個孩兒, 便被這兩個人收養了。

任慈夫婦未曾生育,收養了南宮靈後,便将他視若親子,自小養大,教他習武,又令他成了丐幫的少幫主,待到任慈百年之後,便由南宮靈統領這天下第一大幫派了。

這夫婦二人,決不能說有一絲半點的虧待南宮靈。

只可惜這南宮靈是個白眼狼。

無花長大後,便尋找到了他,當年天楓十四郎出事的時候,南宮靈尚在襁褓之中,無花卻已七八歲、記得事了。

他只将當年生父的死這樣一說,登時便令南宮靈倒戈,視任慈夫婦如仇敵,并設計在任慈的食水之中下毒,想要慢慢、慢慢地毒死任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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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計劃其實已經開始實施了,任慈已有了反應,因這毒是長期的下,劑量很小,難以查出,只能當病養着,南宮靈時常去侍疾,趁着這機會,繼續下毒。

要知道,下毒與激情殺人是不同的,而且是長期下毒——得有多麽狠毒的心,才能慢慢、慢慢,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地給自己的養父下毒,看着他憔悴衰弱,找不出原因,身邊的人惶恐傷心……而沒有一絲猶豫呢?

但凡稍微有點人性,都會在這過程中猶豫、停止的。

但凡稍微有點血性,拼着這丐幫少幫主不當,與任慈把事情說開,當面對峙,都不至于做出這種陰險毒辣的事。

南宮靈實在擁有不輸給他哥哥的狠毒心腸。

但是,他哥哥竟失蹤了。

他們兄弟二人,已預備着要把任慈與天峰大師全都暗害了,共同執掌這兩大門派。南宮靈腦子不大行,但凡大事,均需要哥哥拍板決定,如今無花失蹤,他自然是懷疑事情敗露了,故而要出來尋找。

正巧,卻碰上了楚留香。

楚留香道:“我與無花大師有約,他卻未曾赴約,再一打聽,江湖上已好幾個月無人聽見他的消息了。”

這明擺着是遇見事兒了,于是立即動身去查,從無花最後講經的那一家的位置找起,因這丐幫弟子遍天下,眼線衆多,于是便鎖定了眉鎮。

眉鎮不大,無花很帥,一個他這樣的人,很難不引人注目,即使時間已過了好幾個月,還是有人能準确說出無花的事,看來他的确在此地停留過。

這裏是由陝入川的要道,出眉鎮後,有一條大路可走、還有一條小路可走,兩條路,當初無花走的是哪一條呢?

南宮靈道:“分頭!我往小路,你往大路,兩個時辰後,眉鎮東門見!”

話音剛落,南宮靈已淩空一個翻身,走得叫人瞧不見了。

楚留香失笑搖頭,道:“南宮靈啊南宮靈,你的性子就不能稍微慢一慢麽?”

但他卻沒有反對這個提議,眼見南宮靈已往小路上去了,他便也徑直進了大路。

***

小路,幽徑,先出鎮子時,只見此路雜草叢生,唯有一條用人的腳踩出來的小道,沿着這路走,鎮子的景象逐漸從背後消失,道路兩旁,雜草高的得有半人高,又複而出現了一片樹林,前頭的山巍峨的矗立着,漆黑一 片。

今夜明月高懸,又因快到十五,月亮已飽滿了起來,月光照在道路之上,亮得令人心慌。

南宮靈的心裏也并不平靜。

——他給任慈用毒,任慈發覺不了,可他的養母……

他的養母姓葉名淑貞,是個處事非常之公道、為人非常之溫和的人,只是一直以黑紗遮面、從不露出廬山真面目——南宮靈是被她養大的,卻也從沒見過養母什麽模樣。

他本以為養母眼力有限,因而沒有太避諱着,卻沒想到,近日來,葉淑貞似乎已發覺了他的嫌疑,任慈的一應衣食起居,全要由她親自過目,近日,他送毒已越來越困難了。

所以,無花打算去偷那神水宮的至寶——天一神水,據說那東西只要使用的當,只用一滴,就可無聲無息地殺死人,且查不出任何問題。

無花卻就此失蹤了。

難道是被神水宮的人給發覺,然後殺死了?

南宮靈行在路上。

這一路都荒涼得很,但這條小路上卻有踏痕腳印——說明這的确是一條能行人的路,無花是不是也走過這裏呢?

又走了一陣,拐了幾個彎兒,突然瞧見前頭有房舍——

月光下,這房舍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小小的一間院子,青堂瓦舍、白牆黛瓦,屋檐并不上揚的很高,屋前有棵結滿了果子的石榴樹,籬笆之上纏着一片野藤,清風送過草木香。

屋脊之上,酒旗高挂。

這裏竟是一家……酒館。

在這裏開酒館?在這十天半個月都不見一個人的地方開酒館?

……這怕不是個黑店吧。

南宮靈在心裏這樣暗暗思量着。

……這裏會不會和無花的失蹤有關?

無論如何,來都來了,且這地方的确很有嫌疑,南宮靈自不會放過,悄悄地靠近了。

酒館黑漆漆、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

屋外果然是果樹、花園與野猕猴桃藤,南宮靈看了一眼,又想着去窗戶上瞧一瞧,這裏的窗戶卻是在外頭挂了竹簾的,此刻,所有的竹簾都已落下。

南宮靈用刀挑起了竹簾,頓時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這……這是……

琉璃窗?

荒郊野外有酒館,這事情本就已相當不對勁……而這荒野山麓裏的樸素酒館,用着這澄澈透明、宛如貢品般的豪華之物,更叫人覺得處處透露着詭異。

這……

南宮靈借着月光,朝裏頭看了一眼,只見裏頭桌椅板凳齊全,櫃架上放着些瓶瓶罐罐,卻也瞧不清具體是什麽。

正門,肯定是不能走的。

南宮靈提氣禦風,一躍而上,跳上了屋頂,朝裏院瞧去,只見裏院一正兩廂,小小的幾間房舍,院子裏頭鋪的是水磨青石板,正中一棵高大丹桂樹,樹影婆娑,院中空無一人。

但有人說話的聲音,聲音就自正房的西側間發出,又隐約有奇異的絲竹之聲,說也奇怪,這絲竹聲不似他從前聽過的任何一種樂器,根本說不上是什麽,且鬼氣森森,沒由來的叫人心裏滲得慌……

南宮靈一躍而下,落入院中,貼着院牆,悄悄行走。

卻忽然有個女人道:“您好……歡迎光臨……”

這聲音陰森、僵直、字與字之間的停頓極為生硬,簡直就像是一只鬼方才學會說人話。

而最重要的是……她在南宮靈頭頂……頭頂……頭……頂……

南宮靈的動作倏地僵住,黃豆大的冷汗,瞬間地自他的額頭浮出。

“您好……歡迎光臨……”

一陣陰風吹過,南宮靈的衣裳貼在了後背——他的後背竟然已經濕透了。

“您好……歡迎光臨……”

他忽然發覺,這個女人說話,沒有氣息噴出。

明明,就在距離他這麽近的地方……他卻全然沒有感覺到呼吸與氣息,冷的、熱的,都沒有。

他甚至無法想象自己頭頂是個什麽情況……只想一想,就已覺得頭皮一陣陣的發麻。

“您好……歡迎光臨……”

緬刀出鞘!

南宮靈暴起,一刀劈向頭頂!

然而,那種預想之中的,刀劈進血肉裏的觸感并未出現,這一刀在絕大多數時候是空的,沒能劃過任何東西,行至末端,舊力已盡時,才砍到了什麽東西。

那東西應聲而碎,噩夢般的聲音就此停止了。

南宮靈驚魂未定,忙擡頭去看,卻見院牆之上空空蕩蕩,莫說是個人,就連只鳥都沒有。

這……這究竟是……

他用刀尖一挑,挑起了那物。只見那物通體潔白,觸感光滑細膩,卻并非玉石、也非金屬……竟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材料,方才發聲的,難道……正是此物?

不、不不不、這絕不可能,一塊能說話的小圓石(姑且就認為是石頭吧),這怎麽可能呢?子不語怪力亂神,這又不是志怪故事,想來還是有人在裝神弄鬼!

南宮靈穩定心神,只心道:南宮靈啊南宮靈,看來你是闖進了處不得了的地方……接下來行事,還需當萬分謹慎才是。

那股陰沉沉的、鬼泣森森的絲竹聲仍從那個黑洞洞的窗口傳出。

他這頭的動靜雖然不大,卻也足夠讓習武之人意識到了,可那屋子裏的人依然兀自奏着樂、說着話,全然沒有半點要出來瞧瞧的意思……那說話聲音卻也不大,令他能聽見動靜,卻不能聽見他們在說什麽,還有桌椅板凳被拉開的聲音、人在裏頭行走的聲音。

南宮靈心道:這莫不是在給我一個下馬威?

……裝神弄鬼,叫人好不煩躁!

反應他已經被發現了,如今也只有一個計策了。

南宮靈手裏提着緬刀,忽然朗聲道:“晚輩丐幫少幫主南宮靈,師承養父任慈,深夜來訪,特地拜見此間主人!”

是了,不管怎麽說,先報出名號再說。

從前他第一次行走江湖、外出試煉之時,任慈就是這樣囑咐他的——江湖之上卧虎藏龍,其實最怕少年人初出茅廬、處處逞強,卻不知為了一時意氣送掉性命并不值得,孩兒,若遇上了對付不了的對手,就快快報出為父的名號,江湖上的人,聽見丐幫的名頭,多少也會給點面子的。

富二代、幫二代就得這樣生存——在外碰上了人,不知你的身份,死了不可惜麽?

誰知,窗內卻仍無反應。

陡然間,窗內有人凄聲尖叫!!

這尖叫聲實在太過駭人,太過撕心裂肺……而那絲竹之聲,絲竹之聲竟也陡然便得更大,好像在映襯此人的恐懼一般,随即,又有幾人慘叫起來,仿佛他們瞧見的,乃是這天地之間最可怕、最可怕的事!

南宮靈聽見他們在四散而逃!

他倏地動了,一躍躲進了丹桂樹後頭。

卻不想,根本沒有人從門裏出來。

尖叫聲消失了,又有一男一女在說話,語氣和聲音都正常得很——南宮靈隐隐約約聽見了什麽“屍油”、“水”之類的字眼,但卻仍然聽不大清楚……他唯一可以聽清楚的是,這兩個人的聲音,同方才所有人都不一樣。

是……其他的人。

算上方才那些尖叫的人,奏樂絲竹的人,裏頭竟好像有十七八個人似得,小小一間屋舍,怎地能站的下那麽多人?

……方才那些尖叫着四散而逃的人呢?他們的腳步聲是、是突然消失的!!

他們為何突然不見了?

即使一刀一個的殺了,那也是有聲音的啊。

南宮靈的咽喉,艱難地滑動了一下。

他的手心都已被冷汗浸濕,緬刀握在手裏,竟都不大能握的穩了。

此處……此處究竟是……人間還是鬼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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