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心動四十四秒

心動四十四秒

季明越一走，聞初的驢犟瞬間消散，強烈的失落和虛空感将他包圍，垂頭坐在床邊。

不出半分鐘，季明越去而複返，學着聞初平時叉腰的樣子：“我知道你故意氣我走，你做夢！反正我不是第一天當狗了，你罵舒服了就麻溜出來，好幾套公關方案要你配合！”

聞初呆呆望向門口，哽着說不出話。

季明越又催道：“快點，地瓜烤好了。”說完到廚房鼓搗烤箱。

聞初低頭靜坐半天，找了樣東西，出去交給季明越

季明越：“這是？”

聞初沒說話，牛皮紙袋塞進他手裏，坐到另一邊剝地瓜皮。

季明越拆開檔案袋，裏面裝着聞初的證件、戶籍資料，其中包括領養記錄和解除領養協議。

大致浏覽一遍，季明越雙手微微顫抖，難以置信地看向聞初。

聞初面無表情啃地瓜。

季明越再度翻看手裏的資料，震驚到說不出話。

一共有三份解除領養協議，來自不同的家庭。

三份，也就是說，算上親生父母，聞初被抛棄過四次。

這下季明越就是有天大的氣也生不起來了。

什麽養不熟的白眼狼，聞初分明是一只被人類反複遺棄的小貓。他不該強行要求聞初信任別人，這确實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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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季明越也明白了，聞初為什麽總以最壞的打算面對事件，以及那樣介意自拍烏龍——那大概是一次他努力親近人類的嘗試，自己無意中讓聞初失望了。

季明越心情沉重，攏好資料：“從沒聽你說過。”

聞初眼眸低垂，微不可聞地嘆聲氣：“有什麽好說的，我不喜歡賣慘。”

“有些事可以說。”

“說了人家就覺得我是問題少年夜場浪子，我才不要。”

聞初想也知道爆出來外界怎麽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怎麽別人沒事就你有事，你要是沒問題能這樣麽。

最後錯的只有他，倒黴的也只有他。

“不是的，語言的力量很大。有時候長篇大論未必有用，有時候一字抵千斤，該說什麽、什麽時候說、說多少，起到的效果完全不同。”

聞初靜靜聽着，慢慢啃完半個地瓜，說：“我不會啊，你教教我。”

季明越心裏驀地一軟，語調放輕：“你會的呀，填空題就很好，輕松擊潰綠茶男，這就叫四兩撥千斤。”

“真的假的？”聞初勉強扯扯嘴角，“別忽悠我。”

“真的，你那麽厲害。”聞初下巴粘了殘渣，季明越抽出紙巾替他擦拭，“地瓜甜嗎？”

地瓜烤出了溏心，蜜得流油，香氣飄到聞初心裏，開出一朵小小的蜜糖花。小花再長成大樹，挂滿了冰糖葫蘆。

似乎所有負面情緒都消失在這片香甜裏，沒什麽值得煩惱了。

聞初又咬了一口，小聲說：“甜，好吃。”

*

“……再就是石翔他們家。怪了，只要我去誰家，誰家就有孩子，然後不要我了呗。”吃飽喝足，聞初一邊拼樂高一邊講述以往經過，“我又沒有證據，他們也不撿好聽的說，全都說我脾氣怪不跟他們親。”

季明越：“那石家說你突然消失是怎麽回事？”

“他們整天不管我不給我飯吃，傻子都能看出來不想養我吧，沒意思，我就偷了戶口本回孤兒院。”

石家的親兒子出生後，聞初的處境變得分外尴尬。加上那孩子身體不好，石家夫婦整天跑醫院忙東忙西，完全顧不上領養的大兒子。

由于醫藥費支出，家裏用度逐漸緊張，養父母話裏話外暗示家裏多了一張嘴吃飯麻煩，特別是這孩子處于半大小子吃窮老子的年紀。

養母天天對着米袋嘆氣；養父天天抱着親兒子，說今年說的生意如何如何不好做。

“我的校服要自己洗，因為他們洗衣服之前會把我的衣服挑出來；桌上永遠只有兩副碗筷，我要自己單獨拿，如果回家晚了，鍋裏永遠不會留我的飯；學校收雜費我永遠交不齊。”

“有次我幫鄰居奶奶賣廢品攢了五塊錢，買了麻辣燙，我還沒來得及吃，他們拆開吃了。笑死，一口沒給我留。”

石家沒有明着打罵虐待，只是用比武力還殘忍的冷暴力孤立不知道錯在的他。

聞初淡淡說完過往遭遇，問季明越：“你說，我要多冷靜，要出于哪門子的人道主義，才能心甘情願給他們掏錢？”

季明越緩緩搖頭：“燒了都不給。”

“就是，怎麽好意思找我要錢的。”

沒錢當然是他們自己活該，關他什麽事。

一小塊積木崩出去，聞初捏了半天捏不起來。

季明越撿起，放在他手心。

聞初繼續拼積木，下一秒被拉入溫暖的懷抱。

季明越狠狠痛罵：“因為他們臭不要臉，就知道欺負我們人美心善的一一，還好意思道德綁架，簡直就是人渣，狗屁敗類！”

聞初愣了愣，然後嘻嘻笑道：“你也沖動沒素質了。”

“如果我早點知道真相，第一個沖出去噴他們。”季明越更加用力抱緊聞初，“所以你要讓我知道。我是無條件站在你這邊的，我可以為了你不那麽理智客觀，勇當國服第二噴子。”

聞初說不上自己現在是什麽感受。

以往的人生充滿遺憾和空缺，但季明越一直在修補他的破洞，放上鮮花。

今天，他的心被季明越治愈了無數次。

國服第二噴子，嘿。

聞初被戳中笑點，歪在季明越懷裏笑得花枝亂顫。

他眼睛亮晶晶的，笑容像裹了蜜似的甜，軟乎乎地說：“那我們還不殺瘋啦。”

季明越：“殺，殺他爹的，有錢也不給他！”

聞初：“哈哈哈哈哈！”

笑夠了，事情還要處理。

季明越理順聞初額前的碎發，輕聲道：“說出實際情況并不等于賣慘，是維護你應有的權利，而且只要公布一份解除領養協議，其他信息我會保護好，不讓別人有機會傷害你。”

聞初點點頭：“我知道，你去處理吧。”

在把檔案袋交給季明越那一刻，他就亮出了自己的軟肋。什麽都無所謂了，反正季明越會處理好一切，也不會讓他吃虧。

“不過……”季明越欲言又止，思量片刻仍問出口，“你考慮過找親生父母嗎？”

“不。”聞初斬釘截鐵。

“不好奇嗎？”

“好奇過，那又怎麽樣？”提及親生父母，聞初同樣鄙夷，“院長說撿到我那天，被子是幹淨的，只有張紙條寫了生日。說明什麽？說明我不是被拐的。”

他是被家人有意抛棄的。

聞初曾想過，他是個健康的嬰兒，沒病沒災的，為什麽不要他？

可能他爸罪大惡極，被判刑了；可能爸媽是倆青春期黃毛，偷偷生了孩子不敢養；可能他是大戶人家的私生子……都有可能吧。

“反正不要就不要，我還上趕着？他們就是全球首富求我認祖歸宗我也不眼饞。萬一他們是蹲號子的，豈不是耽誤我考公，對吧？”

聞初表面輕松，季明越卻知道他想到這層經過了多少掙紮，滿心酸楚。

他再次将聞初擁入懷中，肯定道：“對極了，什麽破玩意兒，咱們才不要呢。”

季明越的懷抱令人無比安心，聞初努力憋回眼裏的水汽，丢掉那些不快：“就是，像誰不能掙錢養活自己似的，早晚我自己買塊地自建六層大別墅……诶？”

聞初拍拍季明越，起來用手比劃小方框：“你說紅色封皮，上面有什麽土地啊所有啊的，那是什麽證？”

*

第二天下午，銀河傳媒發布聲明。

【@銀河傳媒：經了解，我司藝人聞初與石翔一家于20XX年解除領養關系，雙方權利義務關系終止，不存在任何瓜葛。請各方不要惡意揣測我司藝人并打着藝人旗號進行非法集資，如遇錢款事宜，請大家注意財産安全。】

同時發布解除協議、聞初離開石家的緣由、當年收留聞初打工的餐館老板證詞。

老板說聞初剛來的時候很瘦，也不愛說話，但做事麻利勤快。有天附近酒吧廚房設備故障，在他家點了很多餐食，店裏人手不足，聞初便跟他跑了趟腿。

老板記得特別清楚，因為他們途中遇到個星探，圍着聞初說了半天。他回來當稀奇事說給老婆聽，沒想到後來聞初真的當上明星了。

【靠，半點不提苛待未成年人？】

【絕了，逼走養子還好意思以爹媽自居。】

【（狗頭）這麽多年不找，1哥低谷鬧解約的時候不找，綜藝火了來摘桃了，你們品品。】

石家人馬上解釋：“我們沒有苛待他，我們對他很好的，是他太獨，不跟我們親近……真的沒苛待。”

聞初回：“很好是指出門不說一聲也不留鑰匙，讓我在門外蹲到半夜嗎？還是多吃一口飯挨兩天的白眼？”

【靠這也太過分了吧！】

【其實兩邊都沒有證據，各說各的理，我們怎麽知道真假。】

【簡單，如果聞初直接跑了沒音訊，後面的解除協議哪來的？不就是無良夫妻既要還要在這裝弱博同情訛錢嗎。】

【有一說一，孩子重病父母走投無路沒辦法，是我就算被罵也要來試試，盡最大可能救我的孩子。】

聞初回複：“有宅基地老房算走投無路嗎？”

石家人突然發瘋：“什麽宅基地，家裏哪有房，早一窮二白了。你不幫就不幫，真是只白眼狼，當我們瞎了眼！”

這時聞初再放出查到的資料：石家在農村老家有市價80萬左右的宅基地。

【@聞初：我記得你兒子沒患絕症，只是體質差，你倆有工作，宅基地轉出去看病怎麽也談不上山窮水盡吧。我也沒別的意思，看你們開了捐款通道，提醒網友捂住錢包。】

多虧聞初臨時想起當年拿戶口時旁邊有個什麽土地文件，讓季明越查了，才發現石家并不是窮到不能揭鍋來求助的，而是想趁熱度撈一筆。

明明有錢卻裝窮訛已經不算養子的人，帶節奏消費大家的同情心？

什麽人啊！

這下石家夫婦犯了衆怒，承受網友們的怒火。

該說的都說了，不管石家人多恨，後面的事聞初不想管，一概叫季明日這個老板去處理。

他也不想看網友說可憐他之類的話，準備關掉手機，結果收到短信提醒，賬戶裏多了五百萬。

打款人：葉書琴。

聞初即震驚又不知所措，感慨萬千：“終于演到這集了麽，經典的給你五百萬離開我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