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百花宴
百花宴
皇宮中燈火輝煌,來來往往的人絡繹不絕,而禦花園中更是熱鬧非凡,一旁的總管大太監宋公公早已在現場等候。
“呦,左相大人來了趕緊往裏面請,您的座位就在陛下右手邊,是陛下親自給您定下的。”宋公公一邊領着華重往裏面走,一邊笑呵呵地說道。華重沒說什麽,只是點了點頭“嗯”了一下,但宋九知道這是滿意的意思。
華重來到自己的位置上,一旁的小太監便很有眼色的為其斟酒,“華相就先在這歇着,我還要出去招呼一下。”“宋公公辛苦了!”“華相嚴重了,為皇上辦事是咱家的福分。”這天還下着小雪,宋九許是冷了嘴裏不停地哈着氣。
“哎,這天氣不知什麽時候是個頭,我得去看看馮禦醫有沒有來。”最後一句話說得很輕,但卻被重華聽到了,望着宋九遠去的背影華重若有所思。
“柳侍郎來了,裏面請。”“哎呦,這不是李大人嘛,趕緊入座。”随着百花宴的臨近,大臣們陸陸續續都落了座,而燕明謹和燕明玉剛好分坐一面,兩人對視一眼便馬上看向別處,底下一衆大臣都在交頭接耳,高談闊論。
“皇上駕到,貴妃娘娘駕到。”随着門外的一聲喝喊,所有人都禁了聲,燕明帝一身皇袍加身,顯得甚是威嚴。而一旁的皇貴妃華萱一身牡丹鳳袍,打扮得更是精致貴氣,跟在一旁的還有幾位後妃,不過讓人意外的是新進的溫貴人也在其中。溫貴人進宮沒多久,便被冊封況且今晚還出席百花宴,看來甚是得寵,有些眼尖的一看便知道怎麽回事。
燕明帝上座後望着一片喜氣的禦花園心中也有了幾分喜色,“今日百花大宴,不談國事,今晚衆卿家直管暢飲豪醉,朕與天下百姓普天同慶,來人上歌舞。”随着燕明帝一聲令下,一排排歌舞便舞動了起來。
而底下衆大臣沒有了束縛便一個個推杯把盞。此時的禦花園中百花齊放,香氣撲鼻,混雜着禦賜的美酒,看着舞女曼妙的身姿,真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不知不覺雪已經停了,一輪新月高懸天空,在酒酣耳熱之際,宴會上迎來了最激動人心的一幕——獻花首。迎着衆人的目光只見一白衣少年捧着一盆正含苞怒放的牡丹花,與其他牡丹不同的是,此花還未完全綻放,而它整個花身不似普通牡丹的紅豔而是紅豔中帶着一抹金黃,猶如那金銮殿上明晃晃的黃,讓人一看便覺得貴氣。
莫語雙手虔誠地捧着花,一步一步緩緩走向中心的圓臺。他着一席白衣,穿着薄襪,長發披肩,身姿颀長,臉上戴着面具只露出一雙澄澈的眼緊緊盯着前方。他眼眸明亮,只消人看上一眼便會淪陷其中,他來到臺前緩緩放下手中的牡丹,動作輕柔,猶如一位虔誠的信徒行走于人間。
突然間鼓聲響起,而在前一秒還安靜的人兒瞬間便跟着鼓聲舞動了起來,翩若驚鴻,婉若游龍,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莫語沉醉于這一刻的舞動,每一個動作都那麽的恰到好處,在場的所有人都醉了。
這一場祭舞是他們有史以來見過的最攝人心魄的歌舞,而燕明帝從莫語開始舞動的那一瞬間起更是驚訝,眼中人的動作不知不覺就跟記憶中的那人重合,恍惚間一股熟悉的感覺浮上心頭。
那年杏花微雨,年方十七歲的紀櫻在禦花園一舞動天下,也動了他那帝王心,後紀櫻一朝得寵榮升貴妃,腦海中貴妃的一颦一笑仍清晰可見,但物是人非,而今的華清宮早已換了無數新人,再無當初貴妃蹤跡。
本已被塵封的記憶在這一場歌舞中就像脫缰的野馬全都紛沓而來,望着眼前形似紀櫻的莫語,燕明帝心中百感交集。當最後一個鼓點落下時,莫語雙手向前低着頭緩緩退出去,而回過神來的一衆大臣不知由誰開始紛紛鼓起了掌。
随後在衆人的注視下五皇子燕明玉走向臺前捧起了花首,就在他捧起花首的一瞬間幾只金鳳蝶突然飛了過來。“金鳳蝶”一旁的大臣中見此異像有人忍不住喊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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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金鳳蝶停在牡丹花首的一瞬間,原本含苞待放的牡丹花首霎時間便全部綻放開來,異香沖天,花蕊明黃。衆人中驚呼聲大起,直呼“萬歲”,而見此情景燕明玉心中也是大喜。
但他表面上還是不動聲色地把牡丹花首獻給燕明帝,“父皇,今年金鳳來朝,牡丹花開,這都是大大的祥瑞呀,這定是上蒼的旨意,預示着我大燕朝往後定會海晏河清,天下大好呀!兒臣在此恭賀父皇,祝父皇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底下一衆大臣聽聞後也跟着跪了下去,“這都是陛下的成果呀,陛下文韬武略,我大燕朝得此鴻運全都因陛下治國有方呀!”“定是陛下感動了上蒼,才降下此大吉兆頭,天佑我朝,天佑我朝!”
聽着底下不斷的歡呼聲燕明帝也是心中大塊,而在一旁的華貴妃也是臉上含笑,五皇子一黨更是一個個的開始歌功頌德送上賀禮。
而一旁的燕明謹只是不動聲色地望着這一切,臉上看不出表情。等到他送賀禮的時候呈上去的是一個盒子,燕明帝打開一看,竟然是枝梅。而在一旁的幾個妃子看到後皆是一驚,而華貴妃看到後竟是笑了出來,她拿着手帕一掩:“五皇子好雅興呀,居然送陛下一枝梅。”
這話明面上說得輕巧,但暗地裏就是嘲諷燕明謹附庸風雅居然拿一枝梅來糊弄皇上,分明是沒有把皇上放在眼裏,而一旁的華黨更是明褒暗諷地說道:“呦,三皇子這是哪裏的梅花,怎如此精貴?”
“想必三皇子高雅,是要學那梅妻鶴子的林逋。”而一旁的燕明玉見狀也搭腔道:“想必皇兄這梅大有來頭,跟我們說說吧!”
此時的燕明帝心中也是大為惱火,如此盛宴燕明謹怎麽能如此輕賤。但他畢竟是君王,沒有當面訓斥燕明玉,就在三皇子一派不知如何是好時,一個聲音突然傳來,“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五皇子好心思呀,這般剔透玲珑心真真教人佩服。”柳尋邊感嘆邊拍掌,衆人望去原來是新進的戶部侍郎柳尋。
柳尋這人頗負風流,雖家道中落然才氣過人,長得也是白淨秀氣,一雙桃花眼更是襯得恣意潇灑,給人平添一份貴氣。因柳尋的這拍掌和略帶笑意的話語,宴會上的氣氛也有所緩和,燕明帝也便給了一個臺階:“謹兒真是學到了江南才子的那份風流,朕這麽多子女中也只有瑾兒身上多一份書卷氣。”
這話明的是贊揚但在座的都知道,燕國現在雖重文,但燕國的江山卻是先祖們從馬背上打下來的,包括燕明帝年輕時也是上過戰場的,所以燕明帝一家除了燕明謹都是只愛戎裝,包括公主都是愛舞刀弄棒的。
然燕明帝卻極愛了江南的女子,後宮中除去朝中官家女子外,其他的都是從江南選上來的秀女,燕明帝愛極江南女子那含羞帶怯的風情,也享受她們那欲說還休的溫婉嬌媚。
燕明謹絲毫不在意這番話只是微微欠了欠身:“臣今日上梵音寺還願,看到後院梅花開得正盛,而這株梅兒臣聽父皇提起過,是與雲相一起種下的,之後幾十年間都未曾開花。而今年正直百花大宴,我想這冥冥之中都是天意,是上天把這枝梅送到父皇身邊的。本以為這已是大吉之兆,不想三弟更有本事,竟迎得牡丹花首盛開,除卻父皇那次這還是幾十年間頭一次,看來五弟也是有福之人,今天雙喜臨門,兒臣在此恭賀父皇了。”
這話說得恰到好處不過分揶揄但也不失禮數,聽到雲相兩個字時,燕明帝心中還是有觸動的。雲謙本是江南大家後随父來了京城,從小便是他的伴讀,那情分自是不必說,這也是為什麽他遲遲沒有把案子交出去的原因。
但此事證據确鑿就算他有心放雲謙一條生路,朝堂衆臣以華重為首的一派也是不允的。自雲謙下獄後,華家勢大,這讓燕明帝也頗為擔憂,想着跟以前雲謙的種種,燕明帝心中更是不忍。
然聽到後面的話,燕明帝心中不免警鐘大作,他沒忘記正是當初他出生的時候全國百花盛開,而梵音寺那株十年不曾開花的牡丹也一夜之間含苞怒放,這一異像被稱為大吉之兆,說他是上天選中的命定之子,這才得以被封為太子。
但即使如此後面的皇位之争也是很艱辛,而今牡丹花首在燕明玉的手中開放,難不成他也是天選之人。不管有意還是無意,這對燕明帝來說都是無法忍受的,想着不斷壯大的華黨,想着立燕明玉為太子的呼聲越來越多,他的心中很是不喜。
但表明上他依舊未動聲色,只是朝燕明謹颔首,沒再繼續追究此事。随後歌舞便再一次地升了起來,沒過多久燕明帝便離席了。
莫語退出後,一個人來到了禦花園的東面,他剛剛太過用力而今只能靠在旁邊的柱子上歇息,剛閉上眼耳畔便傳來一聲“阿語。”随即一件狐裘披在了他身上。
今晚雲塵是扮做三皇子的随從一起入宮的,他身份低微自是無法入宴。于是乎他便飛上旁邊的屋檐在旁觀看,看着華重和五皇子志得意滿的樣子,他心裏似是有火在燒,而當看到莫語一席白衣出現的那一剎那,他不由加快了呼吸,即使隔着面具,但只消一眼他便知那是莫語。
看完莫語那如夢似幻的祭舞後,他只覺全身血液上湧,因為那是他從未見過的莫語。那麽的令人着迷,那麽的令人期待。于是等莫語出來後他便迫不及待地出來找他了,他有太多的話想跟他說。
“阿語。”雲塵在耳畔輕輕喚他,但莫語似在假寐,并未回應。他知道莫語定是生氣了,于是輕聲哄道:“阿語,你不要生氣了,那天是我不好,是我不該把你一個人獨自留下的,那個時候我一心想報仇所以不想連累你。”“既然怕我連累你,那你現在還跟過來幹什麽,我可是五皇子的人。”莫語硬邦邦地說道。
聽到這雲塵不禁皺了下眉:“阿語,那天是你對不對,你怎麽能就那樣沖上去呢,你知不知道那飛镖有毒,萬一......”雲塵越說越急,但莫語聽他一上來便是責備之語,心中更是煩悶。
他猛地站起來,狐裘也随即落在了地上。“好了,不要再說了,我現在不是好好的,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誰都不要管誰。”
就在二人争執不斷時,一個聲音從遠方傳來,“誰在那裏?”兩人一聽心頭不由一震,擡眼望去,只見燕明帝從旁邊的小路中走出,跟在身後的是最近得寵的溫貴人,二人見狀連忙跪下。
“草民叩見皇上,不知皇上在此望皇上贖罪。”剛才借着月色燕明帝見到有兩人在這邊拉拉扯扯,但因隔得太遠并未聽到他們在争吵什麽。而雲塵和莫語二人此時心中卻是萬分焦急,本以為這麽偏僻的地方不會有人來,卻不曾想被燕明帝撞個正着,萬一那些話被聽到了後果不堪設想。
未等燕明帝開口問,雲塵忙說道:“皇上恕罪,我是三皇子的侍從,剛才一直在外面等候殿下,見這位小哥從殿內出來穿着單薄,所以尾随他到這裏,想為他披一件狐裘。”說話間還不時用眼睛看莫語,臉上一片羞赧。
看着地上的狐裘以及剛剛兩人争執的模樣,燕明帝心中了然定是這侍從看上了這祭舞者,知慕少艾倒也不是什麽新奇事。
想到這燕明帝也緩了緩臉色,他朝莫語說道:“你叫什麽名字,你的舞跳得很好,是誰教你的?”莫語擡起頭緩緩說道:“草民莫語,自幼習武,是師父教的。”
當看清莫語眉宇的一瞬間,燕明帝又恍惚了一下。莫語的模樣讓他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讓他忍不住想親近,正想再多問幾句時,一旁的溫貴人上前嬌媚道:“陛下,天色不早了,我們早些回去吧,宴席也差不多結束了。”
聽着遠處傳來的更漏聲,燕明帝的思緒有了一絲清明。今天晚上他喝了不少酒,或許美酒入人心,離席後他想起了不少以前的事,大都都是跟紀櫻有關。
望着眼前眉眼兩分似紀櫻的莫語,燕明帝難得的展現了一絲溫情,“時候不早了,你們回去吧,莫讓你們殿下久等。”随後便在溫貴人的攙扶下離去,跪在一旁的莫語雙手死死摳在地上,雲塵忙爬起來過來扶他。
“你叫什麽名字?”剛走沒幾步的燕明帝突然回過頭指着雲塵問道,雲塵背脊一挺,随後說道:“小人叫潤玉。”燕明帝眼眸一暗随後便走了。而在燕明帝走後,莫語便甩開了雲塵的手,“不要追來。”之後他便飛速離開。
望着莫語離去的背影,雲塵眼中一陣無奈,他知道莫語是真的生氣了。而今他更加擔心莫語的安危,不解為什麽莫語會跟在五皇子身邊 ,他想好好跟莫語談一下,但顯然現在不是最好的時機。待雲塵走後,一人從黑暗中走出,俯身拾起那件丢在地上的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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