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合作

第77章 合作

蘇蘊雪站在假山旁, 用一把缂絲花鳥纨扇遮住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妙目仔細打量孟行毓。

面前的男子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 面容清俊,溫文爾雅,有一股書生氣,但是蘇蘊雪知道,此人絕非表面那麽簡單。

蘇蘊雪先開口:“你找我有何目的?”

孟行毓露出一個疑惑而無辜的表情:“臣何時找過娘娘,不是娘娘先引臣到這兒的嗎?”

蘇蘊雪放下纨扇,露出玉蘭花般瑩白的面孔:“若非如此,那天你也不會膽大包天擡頭看我, 我時間不多,沒空在這和你玩兒心眼, 你若是不想說,那我這就走。”

孟行毓這才斂起面上虛假的表情,雙眼沉沉盯着蘇蘊雪, 猜忌、防備、試探,種種神色從他眼中閃過,甚至還有一絲……殺意。

這才是真正的孟行毓,蘇蘊雪心想。

孟行毓很快又垂下眼,輕佻又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貴妃娘娘的容貌果然如坊間傳聞的那樣,難怪能将兄長迷得神魂颠倒, 棄了他後又引得容王和皇上為您色授魂與,若是兄長泉下有知,不知是否會後悔曾經愛上這麽一個……”

“夠了, ”蘇蘊雪打斷他, “你處心積慮進宮,就是為了找到我說這些嗎?”

孟行毓不語, 蘇蘊雪緊接着道:“若你真心想要做官,為長遠計,也是該進翰林院,可你卻去了戶部,而近日皇上有意查容王的帳,你想要找容王的把柄對付他,我說的對嗎?”

孟行毓挑眉,頗為意外的看了蘇蘊雪一眼:“娘娘如此聰慧,既已洞悉一切,還願意來見臣,是要和臣合作?”

這才是孟行毓的目的,處心積慮接近她,為的是要和她聯手對付蕭桓衍,不知他是如何得知她與蕭桓衍的恩怨,才定下的這一步棋。

這次輪到蘇蘊雪沉默,她擡起纨扇,半遮住自己的臉,垂眸道:“錯,本宮是看在你兄長與本宮有恩情的份上,勸你不要輕舉妄動,以卵擊石,是最蠢的做法。”

“恩情……”孟行毓咀嚼着這兩個字,冷笑一聲,忍不住朝蘇蘊雪走近一步,蘇蘊雪身後就是假山,退無可退,被迫接受這帶着壓迫感的距離,無奈将纨扇舉高,完全擋在二人之間,似乎這樣就能隔絕孟行毓看向她時懾人的目光。

孟行毓道:“娘娘怎就斷言臣不能成事呢?”他壓低聲音,“皇上對容王是個什麽心思,滿朝文武都知道,臣這麽做,不過是為君分憂罷了。”

蘇蘊雪心驚,孟行毓竟然還存了這種心思,想當皇帝的手中刀,可是慶和帝的刀是那麽好當的嗎?尤其這把刀是刺向蕭桓衍的。

蘇蘊雪放下纨扇,迎上孟行毓的逼視:“可皇上他要名聲!他容不得史書留下他殘害親侄的惡名,因為這樣就做實了他當年得位不正,否則你以為為何他能讓容王活到現在?你若是想要做他手中刀,事後就要背負殘害親王的罪名,再被他當做棄子殺掉……你的兄長已經不在了,孟家如今只有你一人,不要再冒險。”

孟行毓聽得此言語眼神愈發淩厲:“娘娘也知道孟家如今只剩我一人了!讓我們家落得如此下場的人又是誰?!”

“……”

蘇蘊雪垂下眼,從來不曾消失的愧疚與悔恨再次回到了她的臉上,她很想說向孟行毓說對不起,可她也知道這三個字是多麽的蒼白與諷刺。

孟行毓仔細審視蘇蘊雪,不知過了多久,他眼中咄咄逼人的氣勢淡了些許,語氣卻依然森冷:“娘娘能說出這樣的話,可見對臣的兄長還有一絲歉疚,若您真的覺得對不起他,就不該阻攔臣,而是應該與臣聯手,至于之後的事,臣自有準備,無需娘娘擔心。”

“可若是娘娘不願意幫臣,”孟行毓溫文地笑,笑意中暗藏危險,“就別怪臣不顧舊情了。”

蘇蘊雪苦笑,她雖不知孟行毓的計劃,卻知道到最後他大概也不會放過她,然而面對孟行毓的逼迫,她說不出一個不字。

“好,本宮答應你。”

許是料不到蘇蘊雪會這麽痛快,孟行毓頗為驚訝地挑了挑眉,随即又恢複雲淡風輕的笑:“如此,就多謝娘娘……”

“不過,不是本宮助你,而是你助本宮行事。”

蘇蘊雪絕美的面容透出一股決絕,一時将孟行毓也鎮住。

她直直望向孟行毓看似溫潤無害的眼:“容王的事,本宮自有主意,你得聽本宮的吩咐,不許擅作主張。”

慈寧宮的花園占地寬廣,疊石壘池,遍植松柏,間有梧桐、銀杏等參天古木,花壇中則密植玉蘭、丁香等名貴花草。

伺弄花草的宮人被蘇蘊雪支走了,如今在這花木繁茂,濃蔭蔽日的花園裏,只有密談的二人,偶有被粘杆處遺漏的蟬發出一聲嘶鳴,愈顯寂靜。

二人對峙良久,彼此目光毫不相讓,最終,孟行毓後退一步,拉開距離,笑着向蘇蘊雪揖了一禮:“如此,臣謹聽娘娘吩咐,那麽敢問蘇貴妃,”他擡起頭來,真誠發問,“您既不讓臣插手查賬之事,臣該如何協助娘娘呢?”

蘇蘊雪怔怔看着不遠處的一株紫丁香半晌,才道:“你去查一查容王在宮內的暗線。”

孟行毓眉頭微皺,這倒是他從未聽說過的:“既是宮內的暗線,娘娘就在後宮之中,您親自動手豈非更方便?”

“不,此事本宮不能插手,只能由宮外的人來做?”

“此話何講?”

“吳貴妃。”

孟行毓難掩驚愕:“吳貴妃和……容王?怎麽會?”

慶功宴那晚,蕭桓衍出現在蘇蘊雪的寝殿內,鬧出那麽大的動靜,外面值夜的宮女卻像睡死了一樣,最初蘇蘊雪以為蕭桓衍是使手段讓人暈了過去,後來發現不是,那段時間她的宮外根本沒有人值夜。

在後宮之中,如果說有誰能有此能耐,那就只有執掌鳳印,統領六宮的吳貴妃。

但這些蘇蘊雪不會告訴孟行毓,她道:“這只是本宮的猜測,真相是否如此還需你去查證。”

若容王在宮中接應的人真是吳貴妃,孟行毓倒是理解為何蘇蘊雪不敢輕舉妄動了,蘇蘊雪雖然得寵,但後宮真正掌權的卻是吳貴妃,後宮的所有宮女內侍都在吳貴妃掌控之下,包括鸾鏡宮,蘇蘊雪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吳貴妃的眼睛。

“臣遵旨……對了,臣還要多謝娘娘施恩讓孟家成為皇商,才讓孟家有了一絲喘息的機會,不至于徹底家破人亡。”

家破人亡四個字聽得蘇蘊雪心尖一顫,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孟行毓深深看了一眼蘇蘊雪,率先轉身離開了慈寧宮。

花園裏只剩下蘇蘊雪一人,她虛脫般松懈下來,靠在假山上,才驚覺後背已經汗濕。

蘇蘊雪仰頭看着被紅牆高木圍擋的藍天,一只飛鳥掠過明黃屋頂,朝着更自由的遠方飛去。

她滿目豔羨。

慶和十二年八月。

時隔三年後,容王再次于京城大婚,以次妃之禮迎娶蘇家二房嫡女蘇蘊玉進府。

京師又一次為之轟動。

觀禮的百姓擠滿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滿城同歡。

容王府西跨院,蘇蘊珠坐在銅鏡前,看着鏡中的自己怔怔流淚,她問身後的孫嬷嬷:“人已經進府了嗎?”

孫嬷嬷背過身去抹了抹眼淚,才轉過身來,故作無事道:“已經進府了,這會應該在前院……拜堂。”

容王殿下迎娶次妃,府中的內侍和丫鬟一個月前就在忙進忙出地灑掃庭院布置喜堂,今日尤盛,天不亮王府裏就鬧哄哄的,丫鬟婆子喧嚷張羅的聲音就沒有斷過。

作為正妃,蘇蘊珠本應親自操持此次大婚,但她自始至終都沒有露面,自從上次在和壽堂蕭桓衍說出要娶蘇蘊玉為次妃後,她就再也沒有出過房間,所有的苦心經營、籌謀算計,在那一刻都化為烏有。

她不僅比不過蘇蘊雪,連蘇蘊玉都比不過,這個容王妃,當着還有什麽意思呢?

本以為蘇蘊雪走了,她就有機會,可是殿下寧願另娶一個蘇家的女兒,都不願意看她一眼。

今日過後,她這個容王妃,更加徒有虛名,

蘇蘊珠閉上眼睛,任由眼淚肆意流淌,她是真的累了。

孫嬷嬷見狀十分心疼,也只能勸慰道:“王妃放寬心,雖說是次妃,但終究是側室,只要防住那邊生下子嗣,王妃還有機會。”

“不,”蘇蘊珠睜開眼睛,銅鏡中的她眼神狠毒,“本宮這次不會做任何事,殿下不是看不上祖母選的美人嗎?蘇蘊玉既然削尖了腦袋要進府,那就由她來為殿下誕下子嗣吧!”

良宵好景,正是洞房花燭的好時候,本該在王府洞房花燭的的蕭桓衍卻出現在鸾鏡宮。

雕刻鳳穿牡丹的金絲楠木拔步床因為劇烈的動作偶爾發出一絲嘎吱的聲響,銀紅绡紗帳悠悠蕩起,又緩緩落下,此起彼伏。

夏夜寝宮深寂,雲雨不停,缱绻難終。

蘇蘊雪緩了口氣,冷嘲道:“殿下大婚,不與新妃合卺,卻在這兒糾纏本宮。”

蕭桓衍替蘇蘊雪攏了攏汗濕的額發,瞳孔漆黑,如深夜暗藏危險的海面,他幽幽一笑:“若非你背叛本王,今日的婚禮,本該是你的。”

“呵!”蘇蘊雪不屑輕笑,“沒了我,殿下不也娶了蘇蘊玉,難道殿下就沒有想過,對于殿下來說,我與她們并無區別,殿下不願放手,只是因為咽不下這口氣罷了。”

蕭桓衍動作不停,逼得蘇蘊雪不住喘息,他并不解釋迎娶蘇蘊玉之事,只道:“你愛怎麽想就怎麽想,可有一點你說對了,本王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手。”

“所以……這段、這段時日,皇上……嗯……每每到我宮裏,不是因、因朝中要事,就是有後妃将他請走,要麽就是……頭疾發作,也是你做的吧?”

“不然呢?”蕭桓衍餍足地嘆息,他發出一聲低沉的冷笑,“本王憑什麽容忍蕭臨壑,若是讓本王知道他親近你,或是你主動去找他……洄洄,你知道本王的脾氣。”

蘇蘊雪陡然繃直了身子,咬唇壓住即将脫口而出的低吟,終于停歇後,她脫力地躺在床榻上,蕭桓衍俯身湊到她的耳畔,低聲威脅:“你只能是我的。”

他将她擁入懷中,聲音帶着深沉到令人窒息的情意:“這本該是你我的洞房花燭夜。”

蘇蘊雪偏過頭,緊緊閉上雙眼。

蕭桓衍見狀也不惱,鳳眼微挑,将蘇蘊雪抱坐到身上,神色頗為愉悅:“不急,時辰還早,本王漏了點消息出來,蕭臨壑正忙着查本王和幾個市舶司的關系,這段時日都顧不上來後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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