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你不願與我定下關系嗎?……

第9章 第 9 章 “你不願與我定下關系嗎?……

修煉不知年歲。

等到莺時終于煉化掉所有香火,再睜眼,只覺心神恍惚,仿佛只過了一瞬,又仿佛過去了許久。

她下意識起身,略作整理,便出了靈位。

外間昏暗,赫然正是夜裏。

莺時飄在半空,眼神一垂,就瞧見正坐在一側椅子上的人,一雙墨眸正看着她,含着笑意。

“侯爺。”莺時未語先笑,輕飄飄落地,先是腳尖輕點,邁出兩步後才腳踏實地,業已走到了周伯崇身前。

周伯崇嗯了聲,見她總算出來,不由放心。

雖然知道她在靈位之中應當無事,但總會擔心。

“快坐,感覺如何?”他問。

莺時轉身在他身邊坐下,仔細感覺了一下,含笑道,“還好。”

“那就是不好。”周伯崇如今也算了解她,若好,她就會說很好,似還好這般,只是她生性體貼所以照顧旁人心情罷了。

莺時眸光流轉,嘴角不由噙了笑。

“怎麽了?”周伯崇不放心的追問。

莺時細細感受片刻,徐徐道來。

之前只兩股牽引之力,一在墳冢,二在魏春華身上,她花了一段時間适應,加上與魏春華的聯系日深,才算擺脫了困擾。而現在,又多了一股,在靈位之上。三種感覺不算明顯,但隐隐綽綽一直在那裏,三方牽扯,難免讓她分心,如肉中刺,自然舒服不到哪兒去,

周伯崇明悟,墨眉微皺,而後安慰她道,“待解決了這件事就好。”

“之前我問雲鄉子老道要了些香,你覺得如何?”他轉開話題問。

“好極了!”莺時素來內斂,但說起此事也不由有些激動欣喜,笑道,“那香蘊含靈力,只剛剛一會兒,便足以抵我修煉一月的水磨工夫。”

“也不知是雲鄉子道長從何處得來的?”她不免有些渴盼。

“是他親手做的。”周伯崇道,從容含笑,“既然對你有用,回頭我多要些來。”

“會不會不好?”莺時下意識問。

“哪裏不好?”周伯崇反問,似笑非笑。

若平白去要,自然不好,但莺時看他,略有遲疑,覺得侯爺應當不會如此做,便就看他,沒有說話。

周伯崇輕笑,道,“能得我的報酬,他歡喜得很。”

莺時心道果然,又有些忐忑,問,“侯爺的報酬是?會不會很麻煩?”

“水中多奇珍,我這些年攢了不少,雲鄉子一直惦念着卻也無計可施,這會兒得了機會,想必正連夜做香呢。”周伯崇戲谑一句。

另一處小院中,正做香的雲鄉子不由打了個噴嚏,暗道是誰在背後說他?

莺時修煉并未用多長時間,半夜而已。

第二日一早,周伯崇只往侯府老夫人處捎了個口信,道有事去姑蘇一趟,便帶着親衛們走了。

待到魏春華聽了禀報,才知道這個消息。

雖然不知道昨日要來的周伯崇怎麽忽然就走了,但這位長輩不在,他們一對小夫妻到底松了口氣,越發放松了起來。

于魏春華而言,周伯崇這位長輩雖然大不了他幾歲,可對方一身威勢凜然,如淵如海,深邃難掩,實在讓人心中敬畏,他面上不顯,心中還是略有些氣虛的。

周靈音更是。

南都去姑蘇走水路,并不算遠。

江上雨霧朦胧,對于侯府這些走慣了水路的老練水手們也算不得難事。大船破開水面,一路平緩向前。

莺時站在窗內,看着外面的的河岸,不由出神。

女子自幼養在深閨,她亦是如此。錦衣玉食,金尊玉貴,卻獨獨不得自由。長得十五歲,出遠門的次數屈指可數,可就算如此,她的父母也算的上疼愛女兒了,她一些閨中好友,一次遠門也未曾出過的。

這天下景致,竟等到她成了鬼魂,才有幸窺得一二,卻也囿于與魏春華的陰親,看不得太遠,太多。

但莺時也知道,在一開始,正是這樁陰親保護了她。

若非如此,她一個小小的孤魂野鬼,沒有魏家祖墳庇佑,早不知道被外面的哪個老鬼誰給吞食了,更別說得了機緣,可以走鬼修一途了。

莺時想着,忽然又有些擔憂。

“侯爺。”她看向一側得了空就在看書的人,說,“你我可以不結陰親嗎?”

周伯崇的手一頓。

“為何?”他看向莺時,墨黑的眉微皺,不待莺時回答,緊跟着就問,“你不願與我定下關系嗎?”

說話間,他放下書,滿臉肅然的看着莺時。

莺時頓時有些緊張忐忑。

但她着實在意這件事,竟也沒有退縮,而是遲疑着說出自己心中的顧慮。

“我不想再綁在一個人身上了。”莺時垂眸,悶悶的說,“我想多看看這山川河流。”

周伯崇徐徐吐了口氣,原來如此。

“莺時,”他放輕聲音,說,“你對陰親的關系有誤解。”

并不是所有陰親都如同莺時與魏春華這般。

世間大多數東西都要分三六九等,便是陰婚契約也是如此。似她與魏春華的契約便是最低級的那種,這意味着也會更苛刻,會将一人一鬼牢牢綁在一起,只要魏春華還活着就傷不了她,相應的,她也不能離他太遠。

“你我定下契約,不會對你有所限制。”周伯崇說。

雲鄉子道行高深,之前細細為他講述過種種契約的類別。他選擇了其中一種。分享運道,禍福與共,不會限制她,可以随她來去。

莺時怔怔的聽着,到最後,眼一擡,不由驚愕。

“侯爺,”她欲言又止,有許多話,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說。

“可好?”周伯崇看她,徐徐問。

自然是極好的。

可……

“侯爺,這對你會不會不太好?”莺時擔憂。她只是一個鬼魂,身無長物,自然也不懼失去,可周伯崇呢,他是個大活人,有身份地位,權勢富貴皆在掌中,說是禍福與共,可說到底,其實是她占了他的便宜。

周伯崇看她,不由無奈。

他活了這些年,見得大多是利益争鋒,為了一點好處鬥的你死我活。誰知喜歡上的人,竟是這樣單純柔善的性子。若別人,他只會覺得傻,但是莺時的話,他只覺得她純澈可愛。

傻姑娘,何必管別人,自己好才是最要緊的。

“不會。”周伯崇說,含了笑勾起她的袖角,捏在指間,說,“莺時這樣好,是我占了便宜。”

莺時頓時耳熱,道,“侯爺可莫要這樣說,我平平無奇,哪裏稱得上一個好字。”

但被誇,總是值得高興的,說着她眼中不由噙了笑。

“莺時太過謙了。”周伯崇低聲反駁,一一細數她的好,道,“你是鬼修,魂體清靈,心境澄澈,修煉起來一日千裏,短短幾年就已經這樣厲害。而我,只是個小小凡人,以後怕是還要你保護我。”

“害怕嗎?”他問。

這自然是托詞,周伯崇怎麽舍得讓莺時去做危險的事。

莺時下意識搖頭,若能幫上周伯崇,自然再好不過。

“我不怕。”她認真的說。

“那就勞煩莺時了。”周伯崇笑起。

莺時不由有些羞怯,目光下意識避開。

她暗自苦惱,明明已經成了鬼,沒有心跳,沒有體溫,只有一團陰氣凝成的身體。可最近面對周伯崇時,她總有種面紅耳熱,亂了心跳的感覺。實在是……

水路往蘇州,早起晚停,一路要三天多的時間。

等到大船停靠在熙熙攘攘的碼頭,正是上午。

親衛先行一步,早就有人安排好了食宿行程。

侯府在姑蘇也有宅邸,外面看着不算顯眼,但內裏景致絕佳,莺時聽周伯崇提起一句,是某個富豪置辦的私宅,花了不少心思,後來因故落在了他的手中。

莺時只是看了幾眼,一到姑蘇,她的心思就都跑去了柳家。

柳家不算顯赫,但書香傳世,在姑蘇也有兩分名氣,宅子坐落與姑蘇城南,與周伯崇置辦在城西的宅子有些距離。

“想去就去。”看她坐立不安,周伯崇道。

“可,”莺時遲疑。

她已經是鬼了,再靠近家人,會不會不好?

“無礙,你魂體清靈,只要別相處太近,不會對生人有影響。”周伯崇安慰。

莺時立時動了心,她站起身正要走,就感覺自己的衣袖被拉住,不由疑惑回頭——

尋常生人是碰不到鬼魂的,但周伯崇顯然不是尋常人,他不止有一身的兇煞戾氣,更是修煉之人。

“別急。”周伯崇無奈,說,“有門神在,你能進去?”

莺時一怔,霎時失魂落魄。

是了,她現在…是鬼了。她依舊是柳莺時,可成了鬼,她就已經不是柳家人了。

“別難過。”周伯崇見不得她這樣,他總希望莺時能一直都開開心心的,去看她愛看的花,喜歡的景,愛聽的曲就行。

難過不該落在她身上。

“不是有雲鄉子在,我這就和他去你家拜訪,咱們一起去。”他說。

“真的?”莺時立即高興起來。

周伯崇看着她笑,說,“真的。”

說着話,他就吩咐人去叫雲鄉子,這就動身。

“我去換身衣裳。”他又對莺時說。

莺時這會兒正高興着,立即說知道。眼看着他進去,她坐在那兒美滋滋了好一會兒,才漸漸冷靜下來——

周伯崇不是剛換了衣服的嗎?怎麽又換?

想到某個可能,她臉一熱。

還有,這會兒就和周伯崇以及雲鄉子去柳家的話,是不是就要和爹娘說她和周伯崇的事情了?

她輕輕咬唇,忍不住開始緊張忐忑起來。

該怎麽和爹娘說呢?

爹娘會不會吓到?會不會生氣?會同意嗎?

莺時不知道,也猜不出,心中越想越慌,甚至想要不還是別回去了?

在拖一拖?

想着想着,周伯崇已經出來了,對她說走吧。

莺時心慌慌,可遲疑過後,又舍不得說不去,只好慢慢站起身跟上。

雲鄉子已經等待外面了。

上了馬車,一路往柳家去,莺時一開始還能忍住,随着時間推移,越發的坐立不安。

“怎麽了?”周伯崇将她的動靜盡收眼底,撚起她一抹衣角在手中摩挲,估算着時間應當差不多了,低聲開口問。

與人交談,時機是個很要緊的東西。

問早了,她會猶豫,問晚了,她說不定又憋回去了。

莺時的心思不深,很容易看透,所以周伯崇總能抓住最合适的時機開口。

這一次也是。

遲疑一閃而逝,莺時下意識牽住他的衣角,絮絮說出自己心中所思。

周伯崇安靜聽着,末了一笑,看着莺時對她說,“沒事,我在。”

“我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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