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舍不得啊

第71章  舍不得啊。

路上卿如塵打探到, 東方瀾之所以帶着辎重前往宋國,是因為屍魔作亂,吓得百姓日夜緊閉門戶, 不敢下田勞作,導致良田荒蕪, 瘟疫橫行,怨氣叢生,魔氣肆虐。

恰好宋國是禦獸宗旗下萬獸镖局的送镖要點,在得知屍魔肆虐後, 禦獸宗第一時間派遣了救援車隊,前來救濟宋國。

只是還是晚了一步。

一連走了一個半月後, 東方瀾等人終于抵達了邕國。此時距離宋國還隔着禹國與瑞國, 東方瀾的車隊在邕國的都城城門前被迫停了下來。

原因無他, 是那在宋國邊境作亂的“無頭屍魔”,一路從宋國殺穿過來, 抵達到了邕國的邊境。

東方瀾只得将卿如塵兩人放下來, 對她二人道:“屍魔作亂, 宋國各處的道盟已經被搗毀了,死了無數修士。”

“想來你們要去找的藥修, 估計也已陣亡了。”

卿如塵聽到這裏,看了眼風翎羽, 神情急切又茫然。

風翎羽依偎在她懷裏,擡手拍了拍她的胸口,作出安撫的姿勢。

東方瀾見她二人互相依偎,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樣, 想了想從納戒之中取出一張符箓遞了過去:“這是一張千裏傳送符,價值上千枚下品靈石。”

“你拿着這枚傳送符, 到道盟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個金丹期以上的藥修給你妻子看病。”

卿如塵裝出一副惶恐的樣子:“多謝仙師,仙師破費了……我與內子,不過是區區凡人……”

見她推脫,東方瀾将那符箓硬塞到她懷裏吧:“拿着吧。”

“相逢即是緣,我這張符箓,就當是了緣了。”

東方瀾這般說着,翻身上了自己的烈兔駒,擡手下令:“走!帶着辎重,前往邊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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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駕!”

“駕!”

“駕!”

百名修士帶着上萬匹烈馬,拖着辎重,踏着塵煙滾滾離去。

卿如塵站在城門之下,一手握着東方瀾給予她的符箓,一手攬着風翎羽的肩膀,與她望着萬馬奔騰離去的景象,眼底的光一點一點冷了下來。

她二人站了好一會,卿如塵方才低頭,對風翎羽道:“宋國有詭。”

風翎羽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試探地問了一句:“入夜一探?”

“好。”

————————

她二人打定主意,這才轉身入了邕國的都城。

許是受屍魔作亂的影響,本該熱鬧的都城,此刻一片蕭條。

冷風刮過空無一人的街道,随處可見之地,家家戶戶門扉緊閉,唯有廊下的燈籠與旌旗随風飄搖。

卿如塵攬着風翎羽走了一路,這才在長街的角落裏找到了一家半敞門的客棧,一邊擡手敲門,一邊探頭往裏看:“店家……店家……請問有人在嗎?”

門敲了一陣子,裏頭傳來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來啦來啦……”

伴随着蒼老的嗓音靠近,一個身形佝偻的婆婆從裏走了出來。

她來到門口,按着那半掩的門扉,探頭看向卿如塵:“兩位……這是打尖還是住店啊?”

卿如塵攬住風翎羽的肩膀,溫聲道:“住店。”

“好好好……”婆婆一邊應着,一邊打開門,将她們迎了進去。

她領着兩人在窗邊坐下,殷切地開口:“我看兩位一路舟車勞頓,不若先喝口茶……”

說完她扭頭沖向店內:“老頭子,上壺好茶。”

一道蒼老的聲音從後廚傳來:“好咧!”

沒一會,一個同樣步履蹒跚的老爺爺,拎着一壺茶從後廚走了過來。

卿如塵見那老漢拎着茶,手抖如篩糠,生怕他把自己給燙着了,連忙起身去接過他手裏的茶壺:“還是我來吧……”

卿如塵端着茶壺放在茶桌上,給自己與風翎羽,還有老婆婆與老漢各倒了一杯茶。

老漢一個勁地說:“多謝多謝。”

等卿如塵落座之後,她看着身旁的兩位老者,說出了自己的疑惑:“店家,這不是邕國的都城嘛,為何這般蕭條。”

那老婆婆顫顫巍巍開口與她道:“還不是那勞什子的屍魔,唉……”

“陛下下旨,令邕國舉國朝外搬遷,躲避屍魔。只餘下我們這等老弱病殘,不想離開故土,仍留在此地。”

卿如塵露出了了然之色。

老婆婆見她和善,又多問了一句:“聽你這麽問,你們不是從宋國那邊逃出來的吧。”

“聽我一句勸,不管有什麽天大的事要做,都不要在邕國久待了。”

“還是趁着邕國安全,從哪裏來,回哪裏去吧。”

卿如塵連忙拱手稱是,又說了自己的來意。老婆婆聽說她是來尋醫的,勉為其難地将她留了下來。

飲過一杯茶,老婆婆領着卿如塵上了二樓的天字號房,一邊推門一邊絮絮叨叨道:“如今都城這般模樣,也沒有什麽客人。”

“我與老頭子就不收你的房費了,你與你媳婦就在這裏勉強過一夜吧。”

卿如塵連忙答謝:“多謝婆婆。”

老婆婆又叮囑了幾句,幾點用晚膳,幾點休息,都說得明明白白。

最重要的一點是:夜裏不管聽到什麽聲響,都不要開門。

卿如塵覺得奇怪,待那老婆婆離去之後,立即關上房門,擡手捏訣施下隔音結界,皺着眉頭與風翎羽道:“這無頭屍魔之害,已經鬧了将近兩個月了,為何道盟還不派人來清理魔氣?”

“言澈到底在做什麽!”

想當年她與風翎羽掌管魔教的時候,凡人界從未出現過這種舉國搬遷,十室九空的事情。

這是何等的不上心啊,竟然連一個大乘修士都騰不出手來收拾魔頭,送的全部都是元嬰期以下的弟子。

比起被言澈圍追堵截,狼狽得東躲西藏,這件事顯然更讓卿如塵憤怒。

她忍不住将手握成拳,狠狠地往下一錘!

風翎羽生怕她把桌子給震碎了,連忙伸手去托她的手:“師父……”

她喚了一聲,卿如塵的拳頭結結實實地砸在了她的掌心,頓時被卸下了大多數力道。

風翎羽輕呼一聲:“嘶……”

卿如塵即刻回神,兩手去捧她的手,神色驚慌:“弄疼你了?”

風翎羽搖搖頭:“這倒沒有。”

她笑笑,拉着卿如塵來到床榻上坐下,與她溫聲道:“自言澈統領道盟以來,一心撲在了抹殺天魔之事上。”

“與其說是為了抹殺天魔,不如說是為了複仇。”

從前她與卿如塵生分,很多事都不願與她說。如今她二人幾經生死,卿如塵也願意聽她說話,風翎羽免不了就與她多說一些。

她仰頭,望着卿如塵的眼睛,斟酌了片刻後開口:“其實一直以來,有一件事我一直很想問清楚……”

卿如塵望着她,沒有說話。

風翎羽頓了頓,繼續道:“聞人筝與烈風,是不是師父殺的?”

卿如塵心頭重重一跳,她握住風翎羽的手,直視着她的眼睛,第一次沒有逃避:“是我殺的。”

風翎羽一顆心沉了下去,她垂着眼,一時半會不知道應該說什麽。

她不說話,兩人沉默地對峙着,氣氛很沉重。

唯有卿如塵握着她的手,越握越緊,越握越緊,生怕她會離去一般。

手上的力道很重,風翎羽被她捏得生疼。她垂着眼,眼裏有淚,最終還是深吸一口氣,擡眸看向卿如塵:“師父為什麽要殺她們?”

她語氣帶着哭腔,眼裏的淚搖搖欲墜。

那是她相識兩百年的摯友,是與她一同長大的姐妹,為何卿如塵要對她們下手。

為什麽?

卿如塵看着她哭紅的鼻尖,想了想開口:“我那時,已經無法控制天魔了。”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她用魅魔的能力,催眠花使建造陣法,想要獻祭九洲十四海……”

“有一次,聞人筝與烈風出使任務,發現了鳶尾坑殺修士的蹤跡……”

“被催眠後的鳶尾不得已,只好殺了她們……”

“她二人之死,是我斬殺天魔的布局開始……所以……”

風翎羽仰頭,死死地捏住了她的手,眼底有恨:“所以你就将她們啃噬得一幹二淨,只剩一點渣子對嗎?”

卿如塵一怔,垂眸望着風翎羽,微微蹙眉:“在你眼裏,我就是這般兇恨殘暴之人嗎?”

風翎羽眼神瞬間變得茫然,她握着卿如塵的手,有些不知所措:“那……那她們……”

卿如塵嘆了口氣,與她解釋道:“我只是碎了她們半截手臂,其餘的屍身,我帶回了魔宮,葬在了紅楓樹下深千丈的地方。”

風翎羽瞳孔一縮,擡手去抓卿如塵的手臂,神色緊張:“師父說的可是真的?”

卿如塵點點頭:“真的。”

她與風翎羽慢條斯理地解釋:“為了不讓天魔察覺到,我對她的一切行為都洞悉,甚至還打算反過來利用她,那段時間我很經常用魅魔的能力催眠自己。”

或者說,從一開始卿如塵就在嘗試着用魅魔的催眠能力,催眠天魔,讓它覺得自己掌握一切,讓她覺得卿如塵的次身與本體因為風翎羽決裂,永不融合。

正是因為如此,天魔才會覺得風翎羽對卿如塵很重要,才會布局讓風翎羽背刺卿如塵。

可它千算萬算,算漏了一點。

在這世上,愛是最不講道理的。她可以讓一個人的神識瘋魔決裂,也可以讓一個人為了愛,翻天覆地,永不超生。

所以卿如塵最後險勝一招。

她死後去了無盡海,而不是跟着天魔消散天地間。

這是風翎羽第一次從卿如塵口中聽到那些自己未曾知道的真相,她心中恨意漸消,另外一種情緒湧了上來。

她握着卿如塵的手臂,與她對望:“為什麽要做得那麽辛苦?難道師父從未想過如葉風竹那般,把天魔交給我們任意一人嗎?”

質子三千,忠心耿耿,為她生,為她死的不計其數。

為何最後要成為一個人人喊打喊殺的妖魔?

卿如塵擡手,捧着她的半張臉,柔柔地開口:“舍不得啊。”

葉風竹舍不得她的弟子,她也舍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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