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縱容
第17章 縱容
趙景初發消息說來接圓滿去醫院的時候,魏清瀾已經帶着圓滿在外頭逛了一個多小時了,他只能認命地半路掉頭,直接和魏清瀾在醫院裏碰頭。
這家寵物醫院經年不倒,一是因為附近的長甫大學退休教工宿舍裏養貓貓狗狗的人不少,二則是靠護士無微不至的服務和超絕記憶力,每只小客人他們幾乎都能記住。
所以當一名幹了多年的護士認出魏清瀾時,魏清瀾也并沒有太過意外。
“好久不見了呀,美女是不是姓魏?”護士笑眯眯地抱過圓滿,見魏清瀾禮貌地點頭笑了,又看看她身邊的趙景初,“這幾年都是你男朋友帶小朋友來哦?”
趙景初沒說話,魏清瀾也沒有刻意否認,依然保持着笑容:“以後都會是我帶了。”
護士理解錯了魏清瀾的意思,誇贊道:“你們分工蠻明确的哈。”
等到圓滿被一對一帶去做項目,魏清瀾隔着玻璃房看着,趙景初在她身旁說道:“沒騙你,這些年都有在好好照顧圓滿。”
魏清瀾不聾不瞎,看圓滿對趙景初的态度就已經知道,否則也不會讓他繼續接近圓滿。
可魏清瀾是有心結的,她沒法忘記圓滿是怎麽丢的,只是這一切在現在看來,已經不再像曾經那樣如同刀紮在她心上。
魏清瀾神色未動,已經是很好的反應,趙景初看了眼屋裏乖乖配合檢查的圓滿,繼續說道:“以前我的确不喜歡動物,對圓滿的态度也确實不是很好,但現在我是真把它當親生的。”
魏清瀾聽完,片刻後稍稍側頭看他,才發現他的目光籠罩在她身上。
兩人只隔了半臂的距離,心平氣和地站着,倒是讓人短暫忘記曾經拿多麽殘忍的話刺過對方。
趙景初大概想說自己變了。魏清瀾也覺得,他好像哪裏變了。
好像沒那麽任性了,交流時也沒那麽說不通了。
他也确實在她需要的時候,為她降下一場及時雨,就算是陌生人她都該感激不已,何況是曾有過龃龉的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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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也足夠讓魏清瀾對他有些改觀,如果就這麽相安無事下去,能當普通朋友好像也沒什麽不好。
“圓滿的事,你有錯,我也有。”魏清瀾許久後開口,語氣很輕,“我不該放棄得那麽早,不能全怪你。”
雖然這些年她一直沒有放棄發布尋找圓滿的帖子,但随着時間推移,她其實早就對找回它不抱希望,付出的精力也越來越少。
趙景初聽了卻蹙起眉,不是很認可的樣子:“如果非得這麽說,那是因為圓滿在我這,所以你才找不到的。”
魏清瀾聞言愣了一下,眨眨眼:“好像也是這個道理。”
她望進趙景初眼底,突然彎了彎眼,飽滿的卧蠶微微擠出弧度,嘴角有了若有似無的笑。
趙景初低垂眉眼看她,半天一動不動,失了反應。
他的目光掠過她的眼睛和嘴巴,笑意其實并不濃郁,卻是他很久很久都沒見過的。
趙景初的指尖微微顫了顫:“魏……”
“景初?”一道有些清亮的男聲打斷兩人的對話。
他們還未完全轉身,聲音又再度響起:“哎這不是小魏同學嗎?”
趙景初幾乎瞬間已經聽出是誰,所以當與殷夢龍面對面時,臉上的表情已經非常冷。
下一秒,他去看魏清瀾的反應。
魏清瀾定定地盯着前方越走越近的男人,垂在身側的手緩慢握緊了。
殷夢龍。
他們的大學校友,趙景初從小玩到大的狐朋狗友。
魏清瀾最厭惡的人之一。
五年前,也是他告訴魏清瀾,方述的離開和趙景初有關。
殷夢龍在兩人面前站定,笑得很開心:“真是你們啊,我這眼神可以。”
他熟練地招呼寵物醫院的員工,把手裏的小貓拎了過去,迅速交待完,又樂呵呵地對兩人解釋道:“我三叔的貓……哦,我三叔是長甫大學的老師,還教過小魏同學呢,我記得以前跟景初提過,還記得吧?”
趙景初和魏清瀾都如同入定一般,沒有搭腔,對方卻一點不冷場:“你倆複合了?嗐我就說嘛,怎麽可能因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就鬧掰呢。”
無關緊要的人,自然指的是方述。
魏清瀾的手越握越緊,指甲印在掌心,一股鑽心的疼。
趙景初的表情不太對勁了起來,可殷夢龍像是沒留意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怪我年輕不懂事,當時口無遮攔,後來聽說你倆分了還以為影響你們小情侶感情了呢,愧疚了好久。看到你倆現在還這麽恩愛我就放心了。”
他頗為感慨地看着兩人說道:“也是,兩位天造地設,都寬宏大量,肯定不會把那種小事放在心上,方述都不知道出國多少年了,就算不出國那個殘……也比不上景初啊,早該翻篇了。咱兄弟都說,你們怎麽可能為了方述分呢……”
“閉嘴。”
殷夢龍還想繼續,趙景初冷肅到能抖出冰碴子的聲音将他掐斷。
殷夢龍挑挑眉,與趙景初對視。
一直嬉皮笑臉仿佛沒心沒肺的殷夢龍,眼睛裏沒有任何友善的意味。但他現在很滿足,異常滿足。
為自己打蛇打到了七寸而滿足。
要不說他運氣好呢,趙景初對他家這麽多年明裏暗裏的打壓,他今天在這輕易就出了口惡氣。
欣賞着趙景初盡力掩飾情緒的表情,殷夢龍猶嫌不夠。
護士喊他登記,殷夢龍應着,與魏清瀾擦肩而過。但他卻在最後停下腳步回了頭,越過魏清瀾對着趙景初喊話:“景初啊,下次再聚。幾個月沒見了呢。”
他們的确是幾個月沒見,上次還是為了一筆又被趙家擡價的貿易訂單。
可這話在魏清瀾聽來,就是他們頻繁聯系。她冷笑一聲,一股意料之中的意味。
殷夢龍消失在轉角,趙景初血液重回四肢百骸,頭皮仍有些發麻,但他知道得解釋。
“魏清瀾,”他側身轉向她的方向,“我早就不和他聯系了,真的沒有。”
魏清瀾朝他看去,一言不發。
趙景初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卻又必須要說:“他是故意的。之前我家和他家有個長期的出海貿易合作,我做主沒有續簽,他損失不少,一直記仇,才跟你胡說八道。”
魏清瀾不喜歡他的那些所謂朋友,除了本身關系就十分表面外,還尤其因為當年他們成團成夥地針對方述。
趙景初和他們大部分人高中畢業後就徹底淡了,只有殷夢龍也考來長甫大學,做不到眼不見為淨。
魏清瀾從沒有主動管過趙景初的交際,但他很清楚她有多讨厭那些人,尤其殷夢龍,最是嘴臭,心眼兒又多。
又因為殷夢龍有恃無恐地将方述的事抖落出來,他和魏清瀾的梁子是越結越深。
趙景初不知道怎麽這麽倒黴,今天偏偏碰上了他。
魏清瀾感到鼻頭一陣酸楚,但她分不清究竟是因為對趙景初失望,還是因為又想起了那個在殷夢龍嘴裏“無關緊要”的方述。
“不聯系嗎。”聽着趙景初喋喋不休的解釋,她突然覺得很可笑,也真的笑了,“物以類聚,你們是革命友誼,牢固得很。”
趙景初腦子裏有弦斷裂的聲音。
物以類聚。他知道魏清瀾在說什麽。
原本不該争辯,但他還是覺得有點委屈:“我早就道過歉了,你說過不提了的。”
魏清瀾閉上了眼,很明顯的回避意味。
趙景初将口腔內壁都要咬碎,終于說道:“方述也接受了道歉。”
魏清瀾沒想到,再次從趙景初嘴裏聽到方述的名字,是這樣的情形。
下意識的反應告訴她,她依然無法對于一切毫無芥蒂。剛才所有看似溫柔的情緒都被收起。
趙景初聽見她說:“但那些謠言存在過,傷害也是事實。”
***
趙景初看不起方述這件事,高中前從來未加掩飾。
方述和趙景初同歲,自從方述被接進趙景初家,兩人就一直同校,小學和初中甚至同班。
到了高中,入學分班就是一道門檻,但考核的都是初中知識,方述考得不算差,而趙景初成績向來不錯,他們都分在前幾的尖子班。
但方述很快就跟不上,第一次月考就一落千丈,趙景初卻穩紮穩打。
半學期結束後,趙景初選了理科,方述決心走藝術生,于是就再也沒機會成為同班同學。
可由于趙家父母的執着,他們上下學總要同行,又因為兩人外形的确出衆,難免被人關注,也就有人順勢猜測他們關系匪淺。
兩人從來沒回應過,諸多傳聞就在縫隙中滋生。
與趙景初自信熱烈不同,方述非常安靜,甚至對人有些避之不及。
且他雖外貌優越,但聽力上的生理缺陷也不是秘密,所以很快,趙景初的光芒就遠遠蓋過了他。
校園風雲人物的八卦裏,方述也很快銷聲匿跡。
可有段時間,年級裏突然謠言四起。
他們傳方述的媽媽是趙景初爸爸的小三,方述是見不得人的私生子,又因為他媽媽孕期抽煙喝酒,所以生下的方述就帶了殘疾,聽力天生有損。
方述因為這個謠言,被班上的人集體排擠。人人都覺得他來路不正,身上還染了髒病,有的人當面說些難聽的話,頻繁給他臉色。
魏清瀾為此極度生氣,跟那些人吵架吵得不可開交,最後還鬧進了教導主任的辦公室。
她和老師們說清來龍去脈,本以為可以獲得對傳謠者和霸淩者的懲罰或是對澄清的支持,沒想到他們以為是學生間的小打小鬧,根本不放在心上,只警告魏清瀾別再鬧事。
魏清瀾還想理論,沖進辦公室的方述邊向老師道歉,邊把她拉走。
走出門口的時候,魏清瀾在走廊看見人群裏圍觀的趙景初。
那時趙景初已經不太找方述的麻煩,和魏清瀾的關系也不那麽僵了,所以魏清瀾立馬想到,他這個知情人的澄清最是有效。
她深思熟慮後去趙景初班上找他,說明來意後趙景初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卻提了個要求。
他要魏清瀾在當天下午放學後,到他們那群人喜歡聚會的天臺,詳細地跟他說。
魏清瀾去了,本來要聊正事,又被他拉着和他的那群朋友一起喝飲料吃燒烤。她哪裏有心情,只希望快點完事,意思意思吃了兩口,很快就直接提到了方述。
趙景初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黑下去,沉默不語。
殷夢龍也在場,察言觀色後說道:“方述的謠言?他能有什麽謠言?那些都是真的。小魏同學,你可別輕信方述的話啊,他是個騙子,太會裝可憐了,手腳也不幹淨,以前還偷景初家的錢呢。”
他說完就和身邊人都擠眉弄眼地笑起來。
魏清瀾幾乎愣住。
他嘴裏的方述好陌生,和真實的方述一點關系都沒有。
魏清瀾看向周圍,圍坐着的三四人全都神色如常,并不覺得殷夢龍的話有任何問題,好像這些侮辱性的結論已是他們之間的默契。
她又看向趙景初,見他不以為意地喝了口飲料,她突然就明白過來。
是她太蠢,趙景初的圈子已經爛透,她居然還渴望趙景初是個講道理能伸出援手的人。
魏清瀾站起身,在他們奇怪的眼神中一一掃過每個人的臉,一句話都沒說,推開椅子離開了。
樓道裏,趙景初追了上來,踩在她下一級臺階攔住了她。
端詳她的表情後,他懶懶地輕聲說道:“別生氣了,他也只是随口一說。”
魏清瀾覺得可笑:“原來你們的随口一說就是給別人造謠。”
趙景初渾然不覺魏清瀾隐藏在平靜之下的怒意,還勾着唇角調侃地笑:“你罵他就罵他,別帶着我呀。”
魏清瀾也笑,只不過嘲諷意味溢于言表:“你們有區別嗎?”
趙景初終于意識到什麽,笑容終于漸漸消失:“我又沒說。”
魏清瀾卻并不客氣:“你有沒有聽過物以類聚?”
趙景初沉默下來,垂眸看向別處,像在壓制自己的脾氣。
魏清瀾要繞開他下樓,被大力地拉住了胳膊。
“這麽看不起我?”趙景初死死盯着她,像想從她臉上得到答案。
魏清瀾不解:“是我看不起你嗎?他們的态度難道不是你的态度?”
趙景初的唇崩成一條快要斷裂的線,半晌才開口:“你這樣說會不會太過分了?”
魏清瀾用力甩開他的鉗制:“比你們造謠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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