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心軟

第27章 心軟

顏自心坐在副駕這件事,除了趙景初外,沒有人覺得有什麽不滿意。

那個位置不是誰都敢坐的,起碼金黎是不敢。與什麽專屬無關,純粹是怕不得不承擔熱絡場面的尴尬義務。

但怕尴尬的人顯然不是趙景初,他一句整話沒說,顏自心全自動搭話。

“趙哥你百忙之中還抽空趕過來,很辛苦吧?”

趙景初:“還好。”

“這車好棒啊,太舒服了也。”

趙景初扯了扯嘴角。

“香水也太好聞了,好特別的味道。”

趙景初點頭。

“趙哥,之前面試的時候你問的關于戰棋玩法機制的問題我回去深化了一下,寫了份文檔,想發給你看看行不行?”

“可以。”

“趙哥平時喜歡什麽娛樂?”

趙景初沉默。

“趙哥平時也喜歡去 KTV 嗎?”

恰逢紅燈,趙景初停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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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後視鏡看了眼,才不緊不慢地說道:“偶爾吧。”

魏清瀾回了個消息剛好擡頭,不期然與鏡子裏的那雙眼睛對視。

趙景初凝視着她,又改了口:“其實不怎麽去。我唱歌難聽。”

“怎麽可能!”顏自心已經被濾鏡糊住了雙眼,“趙哥肯定是不在意唱歌,要是認真學肯定是缪斯歌王了。”

“真不行。”

“謙虛了這不是,回頭給我們看看實力。”

知道趙景初唱歌多難聽的魏清瀾快要忍不住,緊急抿緊嘴唇,擡手裝作整理頭發順勢擋住表情,轉頭看向窗外。

趙景初注意到她的反應,又瞥了顏自心一眼,最終沒再繼續往坑裏跳。

群裏有其他人時不時發條消息,聊天間,不過三四分鐘的車程,大家前後腳都到了 KTV。

由于趙景初途中就在群裏發了消息,通知知情不知情的各位他會到場,所以行政兩人滿臉期待地來找了他,在聽到他發話“要最貴的”後,她們就又歡呼雀躍地去了前臺。

等待時,大家三五成群站在一塊,都有些好奇地朝趙景初看過來。

趙景初原本興致缺缺的模樣,卻在看到從洗手間回來的魏清瀾後,自然地轉換了表情和動作,主動與身邊的人攀談起來。

對方顯然有些猝不及防,好半天才接上話。趙景初的話題無非是些對工作室适應得怎麽樣,有沒有什麽建議,相當官方。

但他的表情柔和,倒非常像是在認真想要收集他們的意見,所以他們也都仔細又熱情地回了。

魏清瀾剛走到金黎身邊,原本正枯坐着的顏自心就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他向兩人探過身子,表情看上去有點怨念:“人也太多了吧,我還怎麽跟趙哥做靈魂交流啊?”

金黎嗤笑:“厚臉皮湊上去不就行了?還在意人多?”

“你懂什麽,咱們可是坐趙哥的車來的,”顏自心靈活地擡腿跨過沙發靠背,往她們身邊一站,“我才不想讓人以為我是關系戶。瓜田李下,得避嫌。”

金黎更無語:“搭個車你還避上嫌了,老板記得你是誰嗎?”

顏自心被刺激到,難以置信地又跟金黎杠上了,佐證材料包括但不限于面試面了三個多小時、趙景初誇了他以前寫的策劃案、加了趙景初微信。

他們吵得熱火朝天,魏清瀾卻只記住了瓜田李下。

的确,有點氣性的誰會願意被說關系戶?可趙景初卻好像不懂。

他一直都是不懂的,或者說不在乎。

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也不在乎給別人帶來了麻煩,即便在被教訓後短暫地反思,卻也沒有本質的改變。

他的身份特殊,她管不了他去哪裏,是否參加聚會,唯一能做的,只是降低存在感,做好避嫌。

所以從進入包廂到大家熱火朝天地點歌、唱歌,半個多小時過去,魏清瀾與趙景初始終隔着偌大包廂中一整排沙發的距離。

包廂射燈閃爍,昏暗的環境中飄逸着絲絲果香與酒香。

熟絡起來的大家吵吵嚷嚷,有人甚至開始搶麥,起哄與打 call 的聲音此起彼伏,彼此之間如果要聊天必須耳語。

魏清瀾和身邊的小姑娘聊,也和其他同事聊,她們在人影交錯的恍惚重影中越發模糊,趙景初低下頭晃晃腦袋。

突然手臂上一股力道,他猛然擡頭,見是顏自心。

顏自心笑得見牙不見眼,大聲吼道:“趙哥你還沒唱呢!快來一首啊!”

很多人都在暗中關注趙景初,因此很容易就察覺到這邊的動靜。

大概是酒精與氛圍的催化,他們對待工作室的老板也大膽了起來,加入拱趙景初唱歌的隊伍之中。

趙景初抽回手婉拒:“不了,你們玩吧。”

顏自心完全沒聽出趙景初的潛臺詞,又抓上了他的胳膊:“哥,一起玩呗,大家都等着給你鼓掌呢。是不是啊?”

他最後一句話沖着周圍的人,樂呵的聲音通過麥克風的電流傳遍包廂,這下所有人都停下手裏忙活的事,一邊附和着一邊都朝趙景初所在的角落看來。

趙景初臉色已經有點不好,但顏自心根本不由他說話,像是主持人似的義憤激昂:“今天!趙哥出席了我們的迎新,他對我們的重視可見一斑!趙哥在游戲圈,不說聲名遠揚,那也是鼎鼎有名,年少有為,眼光毒辣,能力超群!他能來我們的迎新,我代表新入職的大家表示萬分榮幸,謝謝你趙哥!”

一番話真情實感,許多人除尴尬外還是比較認同。

這批新人職級都不算太高,沒有跟趙景初直接對接工作的,唯一能對接的還是情況特殊的魏清瀾,因此他們都十分珍惜這次見到趙景初的機會。

珍惜的表現,除了像顏自心似的激昂過頭,還有許多人對趙景初感到好奇,比如想知道他唱歌時會是什麽樣的。

他們的起哄越來越大聲,趙景初覺得自己的耳朵和太陽穴一起發疼。

他好想發火,但是他不能。

他下意識看向魏清瀾的方向,視線卻被人遮擋。

有人把麥克風塞在他手裏,下一秒又有人将他拉了起來。

趙景初的視野終于清晰,他看見魏清瀾站在人群之外。昏暗的燈光下,她的表情分辨不清。

魏清瀾聽過他唱歌,可以說她是他長大後唯一聽過他唱歌的人。

起因非常簡單粗暴,就因為他高中時,眼紅魏清瀾要跟方述在比賽中合唱,非得摻和一腳也報了名,這樣就有了理由和他們天天一起排練。

方述聽力有障礙,但每次排練魏清瀾都耐心得很,一點點指導他唱。

趙景初是個健全的人,卻開不了口,天天排練也不過無所事事地插科打诨。

魏清瀾終于注意到他的奇怪之處,某一天在和方述一起離開後,她單獨折返了排練室。

不知情的趙景初還坐在靠牆的一張桌子上,晃悠着一只腿,低頭把玩着沒有開啓的麥克風。

地板獨特的吱呀摩擦聲讓他警惕地擡眼,卻看到逆光之處的熟悉輪廓。

魏清瀾逐步靠近,趙景初看清來人後突然能清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她停在他面前,問:“怎麽不走?”

趙景初不願承認真實的原因,故作蠻不在意:“人多,坐坐再走。”

“都幾點了,人多?”

她拆穿得毫不留情,趙景初看了她許久,垂下頭開始開關麥克風。

麥克風電流的噠噠聲很有頻率地作響,好像在催促魏清瀾離開,又好像在挽留她。

“說要排練,這麽多天了也沒見你練。有什麽成果了?我能聽聽嗎?”

趙景初重新看向她,顯然沒預料到她會這麽說,有片刻怔愣。

可魏清瀾不是開玩笑的。

為了表明自己的誠意,也為了增加參與感,她走向了排練室裏的鋼琴:“哪首歌?要不我給你伴奏?”

趙景初內心掙紮,卻也不是不知好歹,把一首耳熟能詳的情歌名報給魏清瀾後,終于下了桌,站在鋼琴旁。

魏清瀾試了試音,等趙景初調整完,最後一串絲滑的導入,歌曲的優美前奏開始在室內流動。

魏清瀾彈到第一句歌詞開頭,趙景初沒反應。

她瞥他一眼,又自然地重新彈過一遍。

趙景初仍然沒反應。

第三次的時候,魏清瀾提前說了句:“預備,唱。”

趙景初手忙腳亂地張口,切錯了拍。

魏清瀾停下,趙景初立馬說:“再來一遍。我走神了。”

魏清瀾就又來了一遍。

這次趙景初又沒聽出該唱了,魏清瀾再度停下。

趙景初比平常那副無法無天的樣子顯得癡呆許多,他單手捏着麥克風,像犯錯了似的瞅着魏清瀾。

魏清瀾真心發問:“對歌不熟悉嗎?還是……音感不好?”

趙景初沉默了很久,最後放棄般垂下了拿麥克風的手:“五音不全,唱歌跑調。”

他承認得倒快,魏清瀾難免問:“那還報名比賽?”

趙景初對此并不服氣,小聲咕囔:“方述那情況不也報了。”

魏清瀾那邊遲遲沒有下一句,趙景初知道自己又忍不住踩雷了,不動聲色地找補一句:“我也喜歡唱歌,努力努力應該問題不大。”

見他盯着自己,眼裏還有絲期待,魏清瀾有些不确定:“你想我幫你?”

趙景初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你們排練得不是挺好的嗎?我覺得我也行。”

魏清瀾心軟,到底還是答應。

但是第一次聽趙景初唱歌她就震驚了。

他沒有一個調是在調上的,原本好聽的聲音一唱歌就變成斷斷續續的刻意氣泡音。

魏清瀾憋了半天還是沒忍住,笑得肚子疼。

趙景初除了一開始紅溫了一小會兒,最後也坦然了,索性屋子裏沒有別人。

趙景初很難指導,嘗試了多種方法後魏清瀾發現,只有與他合唱才能校準他的音調。

為了幫趙景初建立音感,她和他合唱一遍又一遍,效果越來越好,可最後一讓他獨唱他就漏了陷。

可魏清瀾不可能陪着趙景初上賽場,所以最後趙景初仍是沒能出師,不得不退出比賽。

但趙景初至今仍認為,報名參賽是他高中做的為數不多的正确決定之一。

多年過去,趙景初面對唱歌還是如臨大敵。

可這次不會有人再幫他了。

他心情複雜,被推上進退兩難的地步。

是突然潑所有人冷水,還是硬着頭皮唱下去,他此時好像已經沒了選擇。

有人隔着很遠用麥克風大聲問他選什麽歌,他在想要不點兩只老虎糊弄過去,一回頭卻發現有人穿過人群走到了點歌臺。

衆人的注視中,她很快選中了一首曲子。

熟悉的前奏響起,趙景初感覺周邊的所有人都在褪色。

黑白世界裏,魏清瀾的一舉一動他都看得異常清晰。

她從旁邊的人手中拿過麥克風,舉到唇邊,對他說:“介意合唱嗎?我也一直都沒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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