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陰溝
第38章 陰溝
魏清瀾再躺上床入睡時,天際已經微微泛出帶有微光的深藍。
大半夜消耗精力折騰的結果就是,工作日她就困得差點起不來床,三個鬧鐘依次響完,她的頭還埋在被子,意識混沌。
等腦袋清醒一點,魏清瀾眯着眼睛瞟一眼屏幕,天立刻就塌了。
九點十五!
她吓得立馬從床上彈起,沖出卧室沖進洗手間。
等洗漱完再沖出來,卻猝不及防撞上一道硬邦邦的肉牆。
她沒有防備地往後仰倒,被一只手穩穩拉住。
她被一道力度往前帶着站穩,一擡頭,和趙景初大眼瞪小眼。
趙景初的發型和衣服看上去都有點潦草,但神态很清醒。
他簡短地打了聲招呼:“早。”
在這聲早裏魏清瀾想起,趙景初昨晚休息在了她家的次卧。
魏清瀾眨眨眼:“……早。”
趙景初剛要再說什麽,下一秒她卻立馬撥開他:“來不及了!你怎麽也沒走?”
趙景初想拉住魏清瀾,但她幾秒就已經跑沒影了。
他靠近她跑向的主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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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是半掩着的,他擡了擡手,又垂下去,只對着裏面提高了些聲音:“別着急。要不上午不去了?”
魏清瀾并沒搭話,趙景初歪頭看了看門縫內,什麽也看不清。
他最後又擡起手握住門把,試探叫道:“清瀾?”
仍是沒回應,他又把手放下了,到底是沒推門進去。
片刻後,魏清瀾扒拉着頭發拉開了門,瞥他一眼就往門口走:“我先走了,你不着急就慢慢來,走前記得幫忙關好門。”
趙景初快步跟上去:“上午不去不會怎麽樣的,可以請假。”
魏清瀾左耳進右耳出,已經穿好了鞋,打開了大門,走前最後看了他一眼:“記得再檢查下門窗,謝了。”
砰的一聲,門在他面前被關起。
“……”
……怎麽和他預想的晨起見面不太一樣?
***
魏清瀾遲到了二十多分鐘,旁邊的邱寧看了她一眼,她佯裝無事,坐在電腦前面色嚴肅,零幀起手開始工作,表面工夫還算到位。
昨夜的事稍微有些沖動,魏清瀾覺得腦子還是有點亂,但關于趙景初的事太費神,她選擇暫且擱置,忙完工作再好好想想。
工作雖然繁重,但起碼是清晰的。
美術那邊的概念圖方案這周就要收尾,周會上會讓所有主管過一遍,随後進入下一環節。
除了蘭天那邊進度稍緩,一切都如常進行,所以魏清瀾開始主要與徐斯年一起做劇情策劃方案。
首先就是主線的方向确定。
這并不是難事,因為禍根的故事天然就具有游戲改編的可行性,甚至可以說幾乎是為了改編而生。
主線最優的方案就是取原作的視角,但敘事順序改變。
魏清瀾給出的初步想法是,游戲開頭直接取原作中幾筆帶過的數百年前的時間線,将背景和神樹的作用引出。
原作中的這段時間線上,菩提鎮只是無主的荒野,在國度內因戰争鬧災荒的情況下,許多人逃難途徑此處,卻意外發現世外桃源,便有了第一批定居的村民。
這段作為開場再合适不過——慘烈的災難,奔逃的民衆,世外桃源般的另一個世界,如守護神般在背景矗立卻尚未被注意到的神樹……
宏大背景下的微觀敘事,一個動畫或是動态漫就可以做出足夠感染人的視聽覺表現。
但魏清瀾自己腦內有畫面沒用,最主要的是需要找到足夠說服人的參考,讓懂和不懂原作的人都能被一眼吸引,這就很需要下一番工夫。
所以魏清瀾這兩天在十分密集地與徐斯年和她的文案小妹開會,捋清思路,拓展思維,參考一個個浏覽又一個個否決,累得頭昏腦脹。
上午的小會結束,魏清瀾跟在徐斯年身後從小會議室出來。
不防間,她擡眼就看到正往辦公室走的趙景初。
趙景初專注地看着前方,并沒有注意從身側過道走來的人。
所以魏清瀾十分清晰地觀察到,他在路過她工位那一排時特意偏頭看過去了一眼。
她就放慢了腳步,等他進了辦公室才回到位置。
結果剛坐下,她的視線裏,辦公室內的趙景初就站起來了。
眼見他要走出辦公室,魏清瀾立馬起身,打開手機撥了個電話。
趙景初的手機鈴聲下一秒響起,他才往門外邁出一腳,只得退回去拿起手機。
他看着屏幕上的名字,不禁擡頭又看了眼屋外。
最後他還是站在原地接起。
“先把門關起來。”剛接通,魏清瀾刻意壓低的聲音就傳來。
趙景初不知道她想做什麽,但還是照做,只是他往外走,打算先出門再關門。
還沒等他完成指令,魏清瀾又說了:“你進屋。”
趙景初關門的動作生生停住,眼珠子四周轉溜了幾下,并沒看見魏清瀾,但他還是後退進了辦公室內,從裏關上了門。
“怎麽了?”趙景初輕聲問,暗暗調笑的語氣,“有危險?”
魏清瀾卻沒有想跟他開玩笑,直接說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出來找我,但是別來。”
趙景初并不太理解:“為什麽?”
在魏清瀾斟酌詞句的沉默裏,本就已經敏感到沒邊的他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什麽。
他的表情有些變了,雀躍的心也不撲棱了。
他有些不确定地拿出證據:“你說可以試試的。”
魏清瀾并非要否認這一點,于是認真地回應:“但我沒說要影響工作。”
“怎麽影響了?”
“你說呢?”
雖然趙景初也知道魏清瀾的意思,但他并不認可。
“不會的。”
“既然不會那就還跟以前一樣。”
得到這個回複,趙景初那頭沒了聲音,但魏清瀾知道他在聽。
企微又震動幾下,有人要找她核對方案,她瞥幾眼後只得回趙景初:“先這樣,我工作去了。”
……
一個下午,趙景初的門都沒再打開過。
魏清瀾朝那個方向看了幾次,有些想發消息說點什麽,最後由于太忙也就擱置。
雖是關了門,但該去找趙景初的人也依舊不絕,周鶴就是其中之一。
上午商務部來找周鶴對齊關于音頻工作室合作的事,他聊完發了個企微消息給趙景初,列了一下目前的一些選擇,又提到了千年還可以再争取一下。
昨天趙景初離開後,商務部的人留下來跟千年找補了幾句,所以不至于在明面上成了下別人面子的甲方。
對面主理人也很好說話,沒有品評趙景初這種很不禮貌的行為,只說看來目前合作不成了。
周鶴就搞不明白了,對方這麽個體面人,趙景初怎麽就當面冷臉,當衆耍他那少爺脾氣。
專業度相當堪憂,周鶴覺得自己真是高看趙景初此人了。
他對趙景初頗有微詞,但活還是得正常幹,于是就事論事地發消息跟趙景初繼續讨論音頻公司的事。
但周鶴萬萬沒想到,趙景初已讀不回。
這種行為是從來沒有過的。
快要兩個小時過去,趙景初半個字都沒發過來。
周鶴又發了幾條消息過去問他什麽時候有空,他照樣已讀不回。
周鶴在工作上拒絕內耗,氣得直接就沖進他辦公室,門都沒敲。
趙景初頭未動,眼神從電腦屏幕移到門口處周鶴的臉上,又平靜地移回來,淡淡說了句:“關門。”
周鶴手一甩,該是個很有氣勢的動作,可惜門特意做的減速靜音,就那麽悄無聲息地合上了。
周鶴走到趙景初面前,居高臨下地質問,陰陽怪氣的:“皇上忙什麽呢?奴才給您發消息您裝瞎?”
趙景初絲毫不心虛:“沒看到。”
周鶴懶得揭穿他,只催促:“趕緊的,跟你說的事定一下。我還是建議跟千年再談談,他們那主理人看上去挺好說話也很有想法,我加他好友聊了聊,應該是還有可能的。”
趙景初敲鍵盤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下了,等周鶴說完,他看着他問道:“主理人這麽好呢,那要不你去他公司工作?”
這話莫名其妙,周鶴的臉皺巴成一團:“發什麽神經?”
趙景初說完也沒後續,雙手搭在轉椅扶手,靠在椅背沉默。
他時不時瞟一眼手機,又看看電腦屏幕,什麽事都不幹,好像就在等着周鶴識趣地離開。
意識到這點的周鶴像是明白了什麽,頓感離譜地問道:“你故意的?我哪得罪你了?”
趙景初卻露出疑惑的表情:“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從他欠揍的表情周鶴更确定,他就是在對自己發洩不滿。
這點認知對于周鶴而言,比趙景初在工作上給他施加遠超負荷的重壓,更讓人無法接受。
“你說清楚,”半晌默然後,周鶴整理了一下表情,嚴肅地說,“這件事還要不要推進了?小妹那邊早上還在問,我要不要跟她同步?”
因為自己幹過篩選公司這活,所以周鶴知道多麻煩,也因此與魏清瀾建立了還不錯的革命友誼。
但礙于趙景初的原因,周鶴總還是對魏清瀾有所保留,很少主動提到她。
這次是個例外。
周鶴的這話觸到趙景初的逆鱗,他直直看向周鶴:“我昨晚跟你說了,不準跟任何人提起。”
“什麽任何人,你是不是當我傻?”周鶴也不跟他玩文字游戲了,“你不就是不想讓魏清瀾知道嗎?搞什麽欲蓋彌彰?”
見趙景初不說話,周鶴繼續說道:“我其實一點也不關心你突發惡疾的隐情是啥,你就告訴我這事兒還能不能辦了?”
“不能。”趙景初看周鶴直接,他也不彎彎繞繞了,“只要我還在一天,缪斯就不能和千年合作。”
周鶴嗤笑一聲:“理由呢?別告訴我除了私人理由你一個過得去的借口都想不出來。”
趙景初不答。
很顯然,他不願在這件事上多費口舌,連借口也懶得想。
這在周鶴看來更是可惡。
那他這些天的牛馬勞動算什麽?
他為項目組為缪斯左思右想考慮的多種方案又算什麽?現在是連個正常回應都得不到了?
即便是敷衍他呢?
“我說你別太離譜了姓趙的。”周鶴指着趙景初的鼻子,“老子是來這打工的,不是陪你當霸總的。”
周鶴說的太認真,趙景初看出來,也就十分配合:“既然是打工的,那更應該清楚缪斯誰說了算。”
周鶴啞口無言了将近半分鐘,最後神色突然就釋然了。
“行,行。”他點點頭,“你說了算。都你說了算。”
趙景初平靜地看着他,就像知道他說不出任何能撼動自己的話。
周鶴覺得自己怪悲哀的,但幸好有的事還能自己做主。
“我不幹了。”他語調本很平緩,卻終究有點不甘心,難得提高音量,“不幹了!”
趙景初不為所動,很是貼心地提醒:“企微走流程,請便。”
……
周鶴從制作人辦公室出來後,怕自己的情緒影響到周圍的人,走去陽臺透氣。
他撐在欄杆上想着這些年當牛做馬的血汗史,沒忍住暗罵一聲。
聲音剛落地,一瓶果汁遞到他面前。
他愣了一下轉頭,魏清瀾看着他,示意他接過果汁。
他猶豫片刻,到底還是沉默着接過。
魏清瀾打開自己那瓶,喝了一口。
她那位置太适合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剛巧注意到周鶴從辦公室出來時情緒不太對勁,特意跟了上來。
她和周鶴算不上多麽熟悉,沒有太多私人話題,為了不那麽尴尬,她主動聊起工作:“周哥,周會要用的材料我傳到 SVN 了,你有空看看。”
周鶴聽了,擰開瓶蓋灌了半瓶,才說道:“不用了,我馬上離職了。”
魏清瀾想過各種打開方式,萬萬沒想到是這一種。
她反應了好一會兒,難以置信地反問:“離職?”
周鶴面色沉郁,不再是那副老好人的面皮:“老子這輩子都不會再給那種毫無人性可言的貨色打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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