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往事(4)
第45章 往事(4)
聚會玩了通宵,趙景初第二天回家後又被罰跪。
他就跪着打瞌睡,一邊瞌睡一邊聽着母親向蘭的念叨。
“你看看自己沒規矩成什麽樣子。一聲不吭徹夜不歸,連方述都丢下了!……你帶着你那群好朋友好兄弟電話不回,半路趕走司機,是要造反啊?”
趙景初眼皮半耷拉着,面對質問依舊當沒聽到,甚至打了個呵欠。
這呵欠看得向蘭火大:“一天天正經事不幹,讓你懂點事帶好方述幫他融入環境你也不聽,我們家的臉都被你丢光了!”
趙景初挑起嘴角淺笑:“怎麽,耽誤你們隔一段時間就發的通稿了?放心,沒人真的在意方述和咱們的關系。況且我表面工夫也做得不錯,深得我親愛的爸媽的真傳。”
他把最後幾個字咬得很重,向蘭被這股陰陽怪氣挑起更盛的怒火:“趙景初,你有沒有點良心?我們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能繼續過你吃穿不愁的少爺日子?公司當年資金鏈斷裂還能活下來靠什麽?要不是我和你爸對輿論足夠敏感,連電視臺都報道我們收養英雄遺孤,那些唯利是圖的老東西會願意蹭這趟車松口給我們注資?”
趙景初冷笑。
為了他。又是為了他。
這段話趙景初聽了太多次,耳朵都起繭子了,只是這次,在這樣的日子,他卻覺得格外諷刺。
“特別好的借口,我都感動了。”趙景初目光平靜,“就好像是我逼着你們利用方述,是我虧欠他這個英雄遺孤了。”
他擡眼看着向蘭:“你是為了我,爸也是為了我,方述住進我們家是為了我繼續過好日子,趙家千辛萬苦地維持體面也是為了我,我得跟方述同進同出,跟他表演兄弟情深,連吃穿用度都不能過分,得保持跟他一樣的節儉習慣,要成為你們對外宣傳的好素材……媽,你有沒有問過我想不想這樣?我又到底得到什麽了?”
向蘭微微愕然,擡手指着他,指尖輕顫:“你……你……我真是管不了你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上了高中以後越來越不聽話,在學校給方述甩臉子。你打的是方述的臉嗎?你是在打趙家的臉!但凡你再過分些,他們又去了解了當年的事,知道了方述的身份,到時候我們就會成為衆矢之的!”
“那也是你們自作自受。”趙景初的語氣依舊淡淡,蠻不在意地陳述,“以後在學校,我會繼續跟方述保持距離,你也不用奢望我配合你們演戲了。還能跟他當陌生人是因為我太善良。”
向蘭氣得胸悶氣短,差點喘不上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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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她只知道趙景初并不太歡迎方述進入趙家,一開始會鬧些脾氣不吃不喝,但更多時候是會因為跟方述用同款物件這種小事生氣,像是小孩鬧脾氣,他們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但近些年,趙景初已經很少表達情緒,他們以為他成熟了,卻沒想到演變到了現在的地步。
向蘭是既生氣又無奈。
罰跪趙景初原本也是為了管教他無視門禁徹夜不歸,為了方述根本不至于如此,向蘭卻無奈于他不懂。
她像從前每一次一樣,放棄與這個正值青春叛逆期的兒子繼續溝通,轉身離去。
向蘭走了,趙景初盯着那扇被她并不太溫柔關起的門,許久後才彎下腰撐着地,慢慢地站了起來。
小腿已經麻了,膝蓋也有些疼。
趙景初坐在床沿卷起褲腳察看,不過幾秒就又失去耐心,往床上一躺。
仰面看了天花板許久,他撈過手機。
從昨晚到剛才他都沒理會,已經積累了許多人的消息。
他随意點開一個,滿屏的生日蛋糕就從對話框上方掉落下來。
或新穎或老套的生日祝福刷屏,趙景初目不暇接,無視了大部分,只在他們平日裏插科打诨的幾人小群裏回了個 OK 的表情。
群裏馬上就有人接話,生日祝福又刷了一波,其中夾雜着對趙景初有沒有挨罵的關心。
趙景初并不回答,回了表情就鎖屏消失。
其實昨晚的聚會和從前的沒有太多不同,不過以他的生日為由頭,大家玩得更瘋了一些。
喝酒的,表白的,抹蛋糕的……見怪不怪。
但起碼還有這些人記得他的生日,給他唱了生日歌,每個人的朋友圈都發了他的壽星照。
這就夠了。
他的父母都是大忙人,他們日理萬機,有精力訓斥他,卻沒有精力去記得這樣一個日子。
多少年了,他們每每總要在過了幾個月後才偶然想起他的生日,再補上一份他們覺得足夠誠意的生日禮物。
這就是他們嘴裏的,做的所有事,都是為了他。
趙景初笑出聲,帶動着太陽穴更是頭痛欲裂。
他熬了整宿的夜,也聽了整晚的氣氛土嗨 DJ,嬌氣的胃與神經現在開始做初見端倪的反抗。
他還沒來得及洗澡,就先抱着馬桶吐了好幾個來回。
吐到最後,趙景初躺在洗手間的地板上,累得睡了過去。
***
第一次月考的成績很快下來,等到分數和排名下發到手中,方述才徹底接受了現實。
全班倒數第六。
即便在尖子班之一,這也不是什麽光彩的成績,年級已是排在三百名開外了。
方述從沒有過這麽差的成績,但他的心情卻沒有想象的那麽差。
就像是松了口氣般,發現自己并非不能接受。
他是這麽想的,可有的人不是。
原本就能感到其他人态度變化的方述,這幾天越發覺得有人總在他經過時投來奇怪的目光,又或是瞥他一眼便與其他人竊竊私語。
好像他的蠢得到了驗證,他們的所有冷待都更加有了理由。
他只能當作不知道,繼續三點一線。
倒也并非一直三點一線,因為……他去赴了魏清瀾的約。
甚至用了她給的一卡通。
“為什麽來這裏?”
商場外,方述離魏清瀾兩米遠,認真地問道。
“來都來了,現在才問啊?”魏清瀾擡頭看一眼湛藍的天空,又回頭看着他調侃道。
方述一言不發,耳朵通紅,魏清瀾就不逗他了,笑着說:“跟我來。”
方述怎麽都沒想到,魏清瀾帶着他徑直去了商場裏一家新開的樂器行。
“覺得眼熟嗎?”
玻璃窗前,魏清瀾指了指店鋪的 logo。
方述長久不語,魏清瀾短暫猶豫後繼續說道:“這個品牌的笛子很有名,聽說原材料獲取相當講究,所以笛聲格外悠揚清脆……吹奏出來的曲子也就特別好聽。”
她停頓片刻,再度開口:“之前碰見你的時候,你就站在它另一個門店的門口。是不是對他們的樂器感興趣?”
“不。”良久,方述說道。
“是不喜歡這個品牌?”魏清瀾似乎并不意外,故意問道,“但你那幾天都看入迷了……”
“是在聽歌。”他看向她。
魏清瀾言語中的刻意太明顯,方述心知肚明她意在試探,卻也沒有更多隐瞞。
他補充道:“笛子吹的歌。我小時候聽過。”
兩人默契地一同沉默下來。
随即,他們一前一後轉頭向玻璃窗內,看着店裏琳琅滿目的樂器。
由于新店開業優惠力度很大,裏面的顧客不少,其中不乏家長領着孩子來了解的。
魏清瀾再側頭看方述,發現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絕對專注。
此時,他又在想什麽呢?
魏清瀾耳邊回蕩起生死一線時,丁曦哼給她的熟悉旋律。
她記得,難道方述會忘記嗎?
那首旋律對方述來說是一段深刻且美好的回憶,她想幫他留下來。
下定決心,魏清瀾也就不再遲疑。
“你喜歡那首歌嗎?”
方述一愣,再度轉頭看她。
魏清瀾目光明亮,神色期待:“要不要學?”
***
魏清瀾其實不太清楚,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和方述徹底熟悉起來的。
或許從便利店裏講的幾道題開始,又或許是方述默不作聲遞過來五十塊的紙幣,說讓她充在一卡通裏開始。
自然而然的,方述不再排斥她。
他會答應她一起學習的要求,也答應空餘時間在藝術樓開始學習吹笛。
笛子是魏清瀾送給他的,用她攢了很久的零花錢。
要方述收禮并不容易,直到她說:“那你欠我一個願望,行不行?”
這是很重的承諾,方述答應。
方述其實根本不知道,怎麽開始學習一首連歌名都不知道的曲子。
他沒有任何基礎,只有一點遺傳自作為音樂老師的父親的樂感,卻又因為聽力問題而大打折扣。
方述不是沒有退卻,甚至還覺得不該這樣不務正業。
他的情況其實更該好好學習,難道不是嗎?
這樣的疑慮一直反複持續到某天,藝術樓三樓的教室裏,他看見魏清瀾拿出準備好的畫具,将畫板架在了教室裏的畫架上。
魏清瀾晃着鉛筆眯起一只眼,比劃着框架招呼他:“你快假裝練笛子,給我當模特。”
方述不知道她要幹什麽,卻被她說的那句“假裝”逗得忍俊不禁。
他只好依言繼續研究圖書館借來的教材,繼續生澀地自學笛子基礎。
魏清瀾輕車熟路地開始速寫。
二十多分鐘後,方述就看到了躍然紙上的自己,正垂頭認真把持着笛子,研究孔位。
很簡單的線條,熟悉又陌生的樣子。
很像他,卻比他印象中的自己鮮活得多。
方述不知道他可以是這樣的。
魏清瀾歪頭:“怎麽樣?好看嗎?”
方述不自覺點頭,反應過來又覺得羞赧,想搖頭否認又不對。
魏清瀾的眼睛笑成月牙:“方述,我想好了,以後會走藝考。你……要不要也考慮一下?”
***
十月底的第二場月考,方述竟是進步神速,進入了年級前二百,導致魏清瀾對于自己擁有教學天賦這件事更加确信。
她自己的成績也有進步,雖算不上亮眼,但也正符合她的預期,既檢測了她平日裏的學習水平,拿出來也不會讓陶韻有太多理由做文章。
由于還未分科,所以綜合成績還受到別的科目影響,魏清瀾大概估算了一下,如果能保持這個水平,等分科後也不會太差。
只要她能順利走藝考的路,國內的學校不說 top10 了,top20 是可以任選的。
關于給方述的藝考提議,他說要再想想,并沒有考慮好。
魏清瀾也只是為他提供另一種選擇的可能性,剩下的決定自然交給他自己做。
但她很高興方述最近話多了些,看起來心情還算不錯。
或許心态有了點變化,境況也會比以前好一些。
所以當兩人聊起很快要舉行的校運會,方述說班主任要求每個人都至少得報一個項目時,魏清瀾很輕易就聽出他的躍躍欲試。
她高興地建議道:“可以呀,不過也別太激烈了,報個跳遠、扔鉛球什麽的,壓力不大,參加了也算強身健體。”
方述小幅度地點了點頭,過了好一會兒,又輕聲問道:“那你呢?”
“我什麽?”魏清瀾眨眨眼有些不解,又很快反應過來,“哦你問我參不參加項目?”
方述又點頭,魏清瀾笑得狡黠:“我們班其實也要求都得參與……嘿嘿,不過告訴你哦,我被選中當我們班的旗手啦!不~用~運~動~”
魏清瀾驕傲地揚起下巴,像一只等待誇獎的小貓。
方述幾不可察地笑了笑:“恭喜。”
魏清瀾湊近一些:“當旗手好處還是挺多的,比如——我可以随時去給你加油,不管你報了什麽項目。”
方述靜靜地看着她。
她臉上細小的絨毛都在陽光下跳舞,散發着感染人的快樂。
在她期待回應的目光中,方述輕輕點頭。
魏清瀾對于當旗手這件事沒有任何意見,這是班上同學投票推舉出來的,證明她的形象氣質獲得了認可。
所以這旗手她當得也該開心。
雖然校運會沒有彩排的環節,但魏清瀾早已通過下發的列隊布局圖,知道她所在的九班一旁正是方述所在的三班。
這對她來說更是方便随時觀察方述的情況,其他的她倒不關心。
可魏清瀾萬萬沒想到,校運會當天,入場結束隊列站好,三班排頭旗手的位置,站着的并非一張生面孔。
趙景初懶怠地杵着班牌站在三班最前方,太陽底下他睜眼都困難,卻還是一眼看到了隔壁列隊最前方的女孩。
是,魏清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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