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第89章

天已經完全黑了, 對於村莊來說，天黑前和天黑後完全就是兩個概念。

林墨橙也不知道去哪裏了，而且她提着個鏟子出門, 到底是幹什麽去的？

陳笑有些惱火, 她去倉庫找了個手電筒, 正準備出去看看, 這時候她的身後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不等陳笑回頭，她便聽到了項夢瑤的聲音, “我陪你一起去吧……”

陳笑沒有出聲阻止，因為她知道就算說了, 項夢瑤估計也不會聽她的。

兩個人并排走着朝村莊後面走去。

“你确定她是往這個方向去的嗎？”項夢瑤問。

“不确定。”但往前是村子，村子裏面都是房子，林墨橙拿着鏟子，除非要挖別人家的地基，否則她就是在浪費力氣。

思來想去, 還是後山或者村後面的那片田比較有可能找到她。

離開村莊後，陳笑喊了幾聲林墨橙, 結果半天都不見有人回應。

最後喊累了，她便單純舉着手電筒, 緩步朝前走去。

“等會兒我們走到山腳下，還找不到人的話，就直接回去。”半天沒有找到人，陳笑其實有些生氣。

項夢瑤跟在她的身邊, 沒有說話。

夜裏的田埂上, 到處都能聽到蟲鳴聲和蛙聲。

項夢瑤從小在城市裏長大, 對農村裏的一切都覺得很是新奇。

Advertisement

“你們小時候生活在農村裏嗎？”項夢瑤的聲音，讓單調的夜變得有了些許趣味。

陳笑輕笑了一聲, “算是城鄉結合部吧，那時候因為太窮了，所以經常往農村裏跑。”

“你們小時候很窮嗎？”

“窮，特別窮。”

回頭看向陳笑，雖然項夢瑤不願意承認，但是她不得不面對現實，那就是陳笑和林墨橙之間有着以割舍的精彩過去。

即便陳笑和林墨橙兩個人現在不再是情侶關系，但這也不能夠完全切斷她們兩個人之間的羁絆。

想到這裏，項夢瑤有些惱火，但更多的是緊張。

她走到了陳笑身邊，然後伸手握緊了陳笑的手。

被溫暖的掌心包裹，陳笑回頭看了項夢瑤一眼。

月光下，項夢瑤看起來格外甜美。

她的笑一如既往的陽光。

可是下一瞬間，陳笑卻是立刻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

項夢瑤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

“為什麽？”她問。

“……”陳笑有些無奈的嘆了一 口氣，“不要逼我做選擇好嗎？”

看到項夢瑤的眼底閃過了一絲受傷的目光，陳笑的臉上寫滿了無奈，“我不想傷害你，但事實上我的确還沒有做好任何的準備。這件事情上無關乎你或者林墨橙，是我自己的問題。”

再一次直視向項夢瑤的眼眸，陳笑懇切道，“如果你還把我當做朋友，就請你不要讓我為難。”

說完，陳笑低下了頭，握着手裏的手電筒，繼續朝前走去。

而項夢瑤則站在原地，她就好像稻草人一般，獨孤地伫立在稻田中。

曾幾何時，有無數的雀鴉飛過，卻都只是過客，從未有人在她身邊真正停留過。

她每日看着東升西落，然後将天邊的太陽視作神明，虔誠地奉上自己的全部。

她以為只要努力，終究能夠擁有太陽，卻不知道太陽永遠是太陽。

太陽永遠懸在天上，終不會落下，落在泥土裏，與她有所交集。

陳笑已經走遠了，項夢瑤嘆了一口氣，終究是松開了自己緊握着的拳頭，然後跟了上去。

不一會兒，兩人便走到了山腳下。

夜裏上山有些危險，陳笑并不打算冒險。

她看了一眼周圍，發現依舊沒有找到林墨橙的痕跡，便搖了搖頭，“可能她真的沒有往這走，我們回——”

就當陳笑把話說到一半的時候，前面不遠處傳來了石土滾落的聲音。

陳笑神色緊張地看了過去，這兩天沒有下雨，而且這座山的泥石堅硬，不會随便松動。

“林墨橙？”陳笑喊了一聲。

本來沒有抱希望，但下一瞬山坡上便傳來了林墨橙的聲音，“笑兒？”

她果然在那！

陳笑感覺自己高懸的心一下子放了下來，但随之而來的是對於林墨橙獨自行動的行為感到的無比憤怒！

大半夜的，她獨自一個人進山，如果出了事，根本沒有人能及時發現她。

強烈的憤怒讓陳笑三步并作兩步地朝着聲音的來源走了過去。

事實上林墨橙距離陳笑她們還有很遠的距離，所以陳笑走了好一會兒才看到遠處站着的林墨橙。

山上的樹很密，樹影重重，月光透不下來。

林墨橙的身影看上去又黑又重。

“你有病嗎？”剛走上前，陳笑就沒好氣道，“大半夜的不睡覺，提着一個鏟子上山幹什麽？挖墳嗎？”

“……”林墨橙有些哭笑不得。

結果就當她準備說話的時候，就見到陳笑的身後還跟着一個人。

“項小姐，大晚上的，不也沒有睡覺嗎？”林墨橙望向項夢瑤。

項夢瑤爬的有點累了，所以只橫了林墨橙一眼并沒有開口。

陳笑就知道她們兩個人見面不會有什麽好的化學反應，所以趕緊打斷了她們。

沖着林墨橙道，“要不是為了找你，我們早睡覺去了。”

畢竟忙了一天，陳笑現在累得覺感覺眼皮子都在打架。

聽到陳笑的話，林墨橙的眼神閃爍了一下。

但因為有夜色作為掩飾，沒人發現她的異樣。

“做了幾個陷阱。”林墨橙解釋道，“秋天的時候小動物比較多。”

“……”

陳笑覺得有些無語，“你覺得在節目上面能吃那些東西嗎？”

“……”林墨橙風淡雲輕道，“我們可以把它們賣給村民。”

這倒是也可以。

鑒於林墨橙也是為了大家考慮，陳笑心底裏的怨念頓時平息了些許。

夜深露重，三人不再廢話，轉身朝着住所的方向走去。

項夢瑤來時走在最後，回去的時候很自然地走在了最前面。

而她顯然對山路不熟悉，也沒有足夠的爬山經驗，所以剛沒走兩步便腳下踩空，“啊！”的一聲，摔倒在了路邊。

“你怎麽樣？”陳笑趕緊走了過去。

項夢瑤坐在地上，表情有些痛苦。

簡單檢查了一下後，陳笑就發現項夢瑤崴了腳踝。

“她自己肯定是走不回去的了。”陳笑說着，回過頭看向了身邊的林墨橙。

四目相對，雖然月色下也看不清彼此的眼神是怎樣的，但林墨橙就好像一下子就讀懂了陳笑的心事似的，嘆了口氣後，她便雙腿微曲地蹲了下來。

她道，“那我背她回去吧……”

項夢瑤沒有推辭，在陳笑的幫助下跳上了林墨橙的後背。

趴在那的項夢瑤笑的有些燦爛，“林總如果背不動了就告訴我，我還是能夠勉強走兩步的。”

眼看兩個人可能又要鬥嘴，陳笑趕緊道，“快回去吧，再不回去天都快亮了。”

明天一早還得直播，下午說不定還得出去幹活，這倆人哪裏來的閑心在這貧的？

陳笑扶着項夢瑤，以防她從林墨橙的背上滑下去。

三個人走走停停，不多時就回了住處。

只是讓她們沒有想到的是，武南竟然正坐在客廳裏的沙發裏面。

歪着腦袋，俨然一副快要睡着的樣子。

“啊！笑笑姐，你們回來了……”武南聽到了響動，睜開眼看向了她們。

林墨橙扶着項夢瑤去邊上坐下，陳笑轉身去拿冰袋的時候，忍不住道，“你剛剛不是都上樓了嗎？怎麽還沒睡？”

“我忽然想到了新舞步，想找你聊聊的。結果去敲了半天房門，沒見你在裏面。”武南揉了揉眼睛，逐漸清醒過來，“就想下樓來找你，結果發現你們三個人都不在。”

武南本來是打算出去找人的，但實在是腿腳不方便，另外也不想吵醒別人，就只好獨自一個人坐在客廳裏等着。

眼看陳笑從廚房裏拿了一個冰袋，并且走到項夢瑤的身邊蹲了下來。

武南這時候才注意到項夢瑤的異樣，忍不住道，“夢瑤姐姐，受傷了？”

“嗯，不小心把腳給崴了。”

項夢瑤崴了腳，不過不算嚴重，好好休息，估計一兩天就能恢複。

可眼前的現實是，節目組給項夢瑤和林墨橙分配的是帳篷房。

在那個略顯逼仄的帳篷裏面，睡覺都很艱難了，更別說讓項夢瑤把腿伸直，然後好好休息了。

最後，為了能夠讓項夢瑤好好休息，陳笑決定無私地奉獻出自己的閣樓房，和項夢瑤交換。

“不用！”聽到提案後第一個反對的，就是項夢瑤，“我覺得，睡在帳篷裏面沒什麽問題。”

說完她還看了一眼林墨橙，眼神中帶着深深的警惕。

林墨橙沒有理會她，把客廳裏的東西收拾了一下後，去了廚房。

但陳笑則比較堅持，“你現在受了傷得好好休息，而且你知不知道？睡在帳篷裏面地氣比較重，是很容易留下病根的！”

聽到陳笑的話，項夢瑤回過神的同時，她的嘴角不自禁地上揚起來，“就算我需要上樓去睡，前輩也可以和我睡在一起，不是嗎？”

望着項夢瑤的笑，陳笑心知她在盤算着什麽事。

可有武南在這，她也不好多說什麽。

只沉聲道，“你一個人睡到樓上去，只能算作是我和你之間的交換。但如果兩個人都睡到樓上去，那就是我徇私了。”

陳笑雖然不是一個刻板的人，但既然在錄節目，那便是在工作。工作的時候就應該遵守工作中的要求。

眼看越來越晚了，幾個人也不再堅持，項夢瑤最終還是在陳笑的堅持下，被她和武南一起攙扶到了閣樓。

等安頓好項夢瑤，陳笑便打算離開。

結果臨走的時候，項夢瑤卻是一把拽住了陳笑。

陳笑有些無奈地回過頭，看向項夢瑤。

“腳疼。”項夢瑤道，“你能陪陪我嗎？”

看着項夢瑤可憐巴巴的目光，陳笑一臉無奈地轉身走到項夢瑤身邊坐下。

“那你閉上眼睛，好好睡覺。”

項夢瑤不想讓陳笑下樓，可耐不住已經很晚了。

所以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陳笑說了幾句話後，她便漸漸睡了過去。

眼看項夢瑤睡着，陳笑蹑手蹑腳地走了出去。

﹌

結果一出門，就看到林墨橙竟然站在樓梯口。

看起來，好像是等了很久的樣子。

陳笑沒說話，悄聲合上門後，便和林墨橙一起下了樓。

“其實你不用等我的。”陳笑低聲嘆息。

林墨橙沒有說話，只默默跟着陳笑一起進了院子。

等拉開帳篷，陳笑直接鑽了進去，然後挑了一邊直接躺下。

“睡了。”

忙了一天，眼看都快淩晨了，陳笑的體力已經到了極限。

可是躺下後，一閉上眼睛，陳笑忍不住想起了林墨橙獨自一人半夜上山的事情。

當周遭安靜下來，之前悄然褪去的強烈不安和憤怒便會像潮水一樣湧來。

直至将陳笑本來就已經迷離的思緒吞沒。

“你就總是要這麽自以為是嗎？”陳笑的語氣裏充滿了不解，“如果你今天在山上的時候，出了意外怎麽辦？”

林墨橙想了想，答，“我以為你睡了。”

看似合情合理的解釋，卻并沒有說服陳笑。

積壓許久的怒火，不僅沒有被平息，反而一下子噴薄而出。

“你以為？什麽都你以為就可以了？”陳笑擰着眉頭，轉過身，面向林墨橙，想要好好質問一下她。

而這個時候陳笑才發現，林墨橙竟然一直都面對的自己。

此時兩人彼此面對着面，雖然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但是狹小的空間，溫熱的氣息。

本來已經到嘴邊的話，此時卻卡了殼。

陳笑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麽開口，只聽到林墨橙道，“是不是有點悶？”

“……嗯。”

“那……我把一扇門打開，通通氣。”

伴随一陣拉鏈聲，習習夜風，吹進了帳篷裏。

陳笑感覺帳篷裏的氣氛緩和了許多。

眼看林墨橙又躺下了，陳笑先是嘆了一聲，然後才緩緩開口道，“就算我不在，你也可以和其他任何人說一聲，不是嗎？”

“……”

林墨橙長久都沒有說話，陳笑忍不住擰起了眉頭，“為什麽總是這樣？”

總是不顧他人，獨來獨往。

“是因為不願意信任別人嗎？”

陳笑曾經好好認真地思索過這個問題。

林墨橙似乎從小就愛把心事藏在心裏面。

“還是說你覺得你這個樣子特別偉大？”陳笑扯起了唇角，露出了一抹冷冷的笑容，“可你有沒有想過，你的這種自以為是，只是一種自我感動而已？”

“對不起……”

聽到林墨橙卑微的道歉，陳笑又覺得有些可笑，“其實你沒什麽好道歉的。”

雖然陳笑現在并不喜歡項夢瑤的行徑，但是她也不得不說，從小到大她便是仗着林墨橙這種默默把所有事情都攬走的個性，她才能在孤兒院裏過得那麽輕松。

說到底林墨橙都是抱着一個為她好的目的。

陳 笑是受益者。

過分苛責，對林墨橙本身也并不公平。

想了想，陳笑就着月光，伸手理了理林墨橙的長發。

“林墨橙，我已經長大了，已經不需要你來保護我了。”陳笑語氣格外認真道，“而且不要總把自己想的那麽偉大，想着把所有的事情都扛在自己的身上。你所謂的奉獻，可能僅僅只會把事情複雜化而已。”

陳笑是那樣的真誠。

她并沒有在生林墨橙的氣，而僅僅只是覺得林墨橙這樣的生活方式，實在太累了。

聽到陳笑的話，林墨橙想了很久。

陳笑的确長大了，早已不需要她的庇護。

或許坦然地面對當初的那些事情，對她自己來說也是一種解脫。

想了許久後，林墨橙才鼓起了勇氣。

“我找到你爸媽了。”林墨橙的聲音包裹在狹小的帳篷內，低沉而又有力量。

可下一瞬，林墨橙卻聽到了身邊傳來了清淺的呼吸聲。

陳笑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