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第107章

“啊……醒了。”陳笑的聲音裏面帶着初醒時的困倦。

她晃了晃腦袋, “嘶——”

陳笑突如其來的一聲倒抽涼氣，讓已經坐在辦公室裏面看檔的林墨橙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怎麽了？”林墨橙問。

“落枕了。”陳笑從地上爬了起來，她一手按着自己的肩膀, 緩慢地将脖子繞了一圈。

結果, 卡在某個角度的時候, 陳笑感覺自己整個後背都繃緊了。

“昨天沒睡在床上？”林墨橙的聲音輕飄飄地從手機裏穿了出來。

陳笑吐了吐舌頭, “嗯”了一聲後，她站了起來, 揉着肩膀朝樓上走去。

“你怎麽一直都沒挂電話？”面對十小時的通話記錄，陳笑都覺得訝異。

林墨橙卻是風淡雲輕道, “昨晚答應了會一直陪着你的。”

經過林墨橙這一提醒，陳笑腳步一頓，猛然想起了昨天晚上所發生的事情。

事實證明，只有在喝多了的情況下，她才會主動給林墨橙打電話了。

不過想到林墨橙陪了自己一夜, 主動提出挂電話的意圖頓時被陳笑掐滅在了心底裏。

她便只能耐着性子，捧着手機, 繼續朝樓上走去。

“你打算什麽時候去孤兒院？”林墨橙翻着文件，輕柔開口。

陳笑愣了一愣, 這才想起了自己昨天說過的話。

去孤兒院啊……

“下午吧。”陳笑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發現竟然都已經快一點了，她表情讪讪道，“三點吧, 我洗漱一下。”

“好, 那我等會兒去接你。”

說完後, 電話那頭傳來了顧海的聲音，林墨橙便匆匆挂斷了電話。

陳笑走進浴室, 打開了花灑。

水嘩啦啦地往下流，需要放一會兒冷水。

陳笑便坐在馬桶上等着，結果等着瞪着，她的思緒便逐漸飄遠。

雖然昨夜醉酒，可她并沒有喝到爛醉。

所以昨夜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她都十分清楚。

事事如她所想，醒來之後，她終究是要面對那些她并不是很願意面對的事情。

想起昨夜秦祥國為賀加貝求情的話，陳笑扯起唇角，慘澹一笑。

此時熱水已經漫開，氤氲霧氣填滿了整個衛生間。

陳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重重吐出。

算了……

陳笑在心中安慰自己。

之前常聽人說，成年的無奈全都體會在“算了”這兩個字上。

如今仔細想想，似乎的确如此。

因為生活裏，屬實有太多無可奈何了。

水淋在了身上，陳笑伸出手捧着自己的臉。

她想哭，卻覺得只有一團氣郁結胸口，可眼睛乾澀一點兒眼淚都擠不出來。

洗了澡，泡了一碗面，陳笑還很有儀式感地從櫃子裏面找了兩根香腸出來，丢進鍋裏。

一碗帶香腸的泡面。

香得可以讓人忘記一切，甚至連孤獨也可以被沖淡。

吃碗面，陳笑還有時間收拾一番，然後才等來了林墨橙。

偏頭看向沒戴口罩也沒帶墨鏡的陳笑，林墨橙微微有些錯愕。

“不怕被人認出來嗎？”林墨橙問。

陳笑聳了聳肩膀，“無所謂。”

對於她來說，家務事拿出來被網友議論，和自己未着寸縷地上街也沒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了。

再者說，就算被人認出來了又怎樣呢？

她還有什麽需要掩飾的嗎？

陳笑腦袋靠在窗戶上，整個人頹靡而又喪氣。

這時候，林墨橙的手卻是忽然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陳笑猛然一驚，回頭看去，卻見林墨橙笑容溫柔道，“昨晚又是誰在哪裏落的枕？”

陳笑的惡習很多。

心情不好的時候，走到哪睡到哪更是林墨橙怎麽說都沒有辦法改掉的習慣。

陳笑撇了撇嘴，心知會被林墨橙念叨，卻還是說了實話，“地板上。”

“開地暖了？”

“嗯。”

聽到陳笑應聲後，林墨橙眼底的擔憂少去了一些。

不過她還是忍不住搖了搖頭，“開着地暖也還是涼，等會兒回去，我讓顧海給你買一些生姜回去，煮點水。”

“……不喝。”

陳笑就不喜歡生姜。

之前痛經，喝生姜紅糖水已經她忍耐之下能夠做到的最大限度了。

這會兒什麽事情都沒有呢，竟然想着讓她喝生姜湯。

簡直做夢！

陳笑歪栽着，眼睛撇着窗外。

而另一邊肩膀處傳來的不輕不重的揉壓感，讓她很難忽略林墨橙的存在。

過了一會兒，陳笑明顯感覺到自己被林墨橙揉過的肩膀松快了許多。然而她卻歪過腦袋，苦兮兮地望着林墨橙道，“是另一邊落枕了！”

“……”林墨橙有些哭笑不得道，“等會兒幫你好好按按。”

等到孤兒院的時候，都已經四點多了，林墨橙和陳笑商量了一下，便決定留在這裏吃飯。

“院長媽媽。”陳笑跑過去，蹲在院長媽媽的身邊，然後像小時候那般将自己的面頰貼在了院長媽媽的手背上。

記憶裏，院長媽媽的手總是暖的，可是此時摸起來卻是涼飕飕的。

陳笑頓時心疼，起身給院長媽媽泡了一個熱水袋。

等她再回來的時候，就見到院長媽媽正抓着林墨橙的手，交代着什麽。

上次院長媽媽把林墨橙認作了自己，這一次不知道還有沒有認錯人。

陳笑走了過去，就聽見林墨橙背對着自己，沖着院長媽媽道，“我之前惹她傷心難過了，她正生我氣呢……”

“你惹她不開心了？”院長媽媽平靜的臉上，露出了慈愛的笑容，“我家墨橙從小懂事，出了名的偏袒笑兒，怎麽會惹笑兒傷心難過呢？”

“……”林墨橙沒說話，只低低地嘆了一口氣。

院長媽媽這時則是伸出手，輕柔地摸了摸林墨橙的頭，“乖啊，沒事的。小孩子間鬧脾氣，去好好道個歉，就好了。”

“道過謙了。”

“笑兒還不理你嗎？”院長媽媽笑得連眼睛都眯了起來，“那你好好哄她，她那麽喜歡你，肯定不會一直和你生氣的。”

“好……”林墨橙噙着笑應了下來。

可下一瞬，她便聽見自己的身後傳來了陳笑賭氣的聲音。

“好什麽好！”陳笑走上前，将手裏的熱水袋塞進了院長媽媽的懷裏，可一扭頭，對上林墨橙的雙眸時，她卻是格外認真地下了判決，“已經哄不好了！”

看到陳笑果決的樣子，林墨橙只能無奈地笑了笑。

此時院長媽媽見到陳笑來了，便忍不住當起了和事佬，笑盈盈道，“笑笑還在和墨橙鬥氣嗎？”

陳笑沒說話，只略顯怨怼地橫了一眼林墨橙。

也不知道林墨橙剛剛都和院長媽媽說了什麽，竟然讓院長媽媽不由分說就幫她說起了話。

可還沒等林墨橙做出解釋，院長媽媽已經拽着陳笑念叨了起來，“墨橙這孩子嘴巴笨，不會說話。你告訴媽媽，你要怎麽才能消氣？”

“……”

看着院長媽媽真摯的樣子，陳笑一時有些無言以對。

她抿着唇憋了好一會兒，最終只能在院長媽媽期待的眼神下，嘆了一口氣道，“我已經不生她氣了，早就不生她氣了！”

聽到這話，院長媽媽裂開嘴，笑得像個孩子似的。

“我就說，笑笑怎麽可能會和墨橙置氣呢？從小到大，你和墨橙兩個人感情最好了……”說話間，院長媽媽一手抓起陳笑的手，另一只手抓起了墨橙的手，然後将她們兩個人的手疊放在了一起，“那你們以後要好好的，知道嗎？特別是笑笑，可別像小時候似的，鬧騰個沒完，淨給墨橙惹禍了，知道嗎？”

“我沒有……”陳笑覺得冤，可看到院長媽媽一臉認真的樣子，她又嘆了一口氣，沒再多數什麽。

待陳笑嘆了一口氣，回過頭的時候，只見林墨橙這會兒噙着笑容，直勾勾地望着她。

那樣子，好像是在問她，是不是真的要和她和好了。*

那當然是不可能的！

陳笑橫了一眼林墨橙，然後便和院長媽媽聊了一會兒別的。

不多時，邊吃飯了。

吃過飯後，陳笑将院長媽媽推到了院子裏面。

她席地而坐，靠着院長媽媽的輪椅，然後仰頭看向夜空。

小時候，孤兒院裏的孩子們吃好飯後，經常坐在院子裏面數星星。

因為除了數星星，她們根本沒有什麽別的娛樂活動了。

“院長媽媽。”陳笑倚着輪椅，低聲道，“我找到我的家人了。”

院長媽媽時而清醒，時而糊塗。

此時的她，拍了拍陳笑的腦袋，笑盈盈地念叨了一句，“好啊好啊……”

“他們過的很幸福。”

“好啊好啊……”

“沒有我的存在，他們也很幸福。”

“好啊好啊……”

“或許，沒有我的存在，他們才會這麽幸福。”

“好……”院長媽媽頓了一頓，她依舊拍着陳笑的腦袋，可她一直重複的那句話卻怎麽都沒有說下去。

須臾後，在沉寂的院子裏，院長媽媽拍着陳笑的腦袋，柔聲道，“可院長媽媽的家裏，沒了笑笑，就不會幸福了。”

“……”

一瞬間，溫熱的淚水湧了出來。

夜風涼涼，很快風乾了眼淚。

而一直站在遠處望着陳笑和院長媽媽的林墨橙，終是嘆息了一聲，然後走了過去。

“外面太涼了，我推院長媽媽回去休息。”

林墨橙推走了院長媽媽，獨留陳笑一個人坐在院子裏面。

天很涼，落枕的陳笑只能歪着脖子，看着夜空。

孤獨的，就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她一個人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