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觸碰

觸碰

落日餘晖下，趙晴安逆着光線看向傅立文，陽光在他身上灑下一圈光暈，看起來不那麽真切，恍惚間，好像她很多年前，躲在廢棄倉庫的那天，自己哭的累了，最後被傅立文找到，他向她伸出手，要帶她回家。

“等你下班啊。”

傅立文微笑着看向她。

“我不是說了，今晚不想和你一起去吃飯嗎？”

趙晴安回了神，她還是有點生氣，這個男人看着挺穩重的，怎麽和她在一起的行事作風看起來有點無賴呢。

不搭理他，他還來勁了，直接在下班路上堵人。

“我問你為什麽不去，你又不回我，我擔心你身體還沒恢複，又不能去你辦公室找你，只能在這兒接你下班了。”

“我已經好了，就是……”

趙晴安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解釋，索性話只說了一半就不說了。

“就是什麽？”

“算了，說了你也不知道。不就是吃飯嗎，和你一起去就是了。”

趙晴安知道自己躲不過去，今天就算能躲掉一頓飯，那明天呢，後天呢，她只要還在京市，就難免會和傅立文見面，更何況，昨晚的一切還都是自己無端的猜想，與其自尋苦惱，倒不如想辦法從傅立文身上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不就是吃飯嗎，怎麽搞得好像我要把你帶去做什麽很困難的事情一樣。”

傅立文帶着趙晴安上了停在路邊的車。

“也沒有啦，就是你這樣打斷了我原本做好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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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是有點好奇，你晚上一個人，還能有什麽計劃。”

“就是點個外賣，追個劇，晚上泡澡，早早上床睡覺，這樣不是挺好的嗎？”

“是挺好的，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這樣的生活。”

“你是大佬，當然不一樣，你要賺鈔票的嘛。”

趙晴安調侃道。

“我怎麽感覺今天不見你這嘴上功夫見漲啊，看來是身體沒什麽問題了，怼我都毫不留情了。”

“我這完全是實話實說，實事求是的好不好？”

傅立文完全拿她沒辦法，說不過她，也不想贏過她，輸給趙晴安，他是心甘情願的。

……

兩人依舊是去了廖師傅的四合院吃飯，今天就他們兩個人，傅立文特意讓廖師傅安排了一個相對獨立的小房間，上次的事情他還是有點後怕，他只想和趙晴安在一起安安靜靜地吃個飯，不想被人打擾，更不想趙晴安再受到別人的騷擾。

這頓飯吃的倒是很安靜，只是傅立文随口提起音樂會怎麽樣，趙晴安就有些回避，他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只當她原本對這場音樂會可能不太滿意。

反倒是趙晴安，話好像比平時多了不少。

“你在國外這麽多年，有什麽有趣的事，或是讓你印象深刻，刻骨銘心的事，說來聽聽呗，光吃飯不講話，感覺好悶哦。”

“我還以為你不想講話呢，剛才問你音樂會的事情，你都不啃聲。”

“音樂會嘛，還能怎麽樣，沒什麽好說的。”

“其實，我在國外的生活，也沒什麽好說的，很無趣，我要是說了，你一定會覺得沒興趣聽，無非就是學習和工作，那時候總感覺自己很忙，一方面要忙于學業，另一方面還要接手家裏的生意，再加上我爸爸身體不好，我還要提放着那些觊觎公司利益的人，整個人都很疲憊，焦頭爛額來形容，再合适不過了。”

“難怪那時候我跟你聯系，你總是很匆忙地就挂掉視頻，我還以為你不想理我呢，看來你是真的很忙。”

曾經的趙晴安确實很不理解，傅立文的突然離開，甚至讓她心裏産生了一種像是被人背叛的感覺，現在長大了再回想起來，她已經有些理解傅立文了，或許是真的在自己也經歷過同樣艱難的時刻，才能夠真的感同身受。

“怎麽會呢，其實，每次和你視頻或是電話，雖然我都不怎麽講話，但是光是聽你在講發生在身邊的趣事，我就感覺疲憊消除了不少。”

傅立文說這些話絕非客套，曾經在無數個看不見光亮的黑夜裏，他甚至想要放棄的時候，是那個遠在大洋彼岸的女孩将她一次次地從絕望的邊緣拉回。

“行了吧，你現在說話怎麽這麽肉麻了，其實，我還是有點八卦的，這麽多年，你就沒有女朋友嗎？”

趙晴安繞了半天圈子，終于講到了重點，這才是她今晚最想從傅立文口中得到的信息。

傅立文稍稍愣了一下，他有些意外，沒想到趙晴安竟然會這麽直截了當地問出這樣的問題。

“沒有。”

“怎麽可能？這麽多年，你不可能一直都是一個人吧。”

“真的沒有，一直都是一個人。”

傅立文回答得坦蕩，看着她的眼睛，沒有絲毫閃躲。

這次反倒是趙晴安顯得有些心虛了。

“那總該有喜歡的人，或是有好感的吧？”

傅立文立刻點了點頭，“确實，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真的嗎？是誰？能不能透露一點？”

趙晴安心裏很不是滋味，可還是忍不住想要問下去。

“她個子不算高，但很漂亮，也很可愛，是長頭發……”

傅立文停頓了一下，“但是，我們應該不可能在一起。”

趙晴安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低頭繼續吃菜。

原來真的不是空穴來風，很漂亮，長頭發，個子不高，這些條件都和鐘小姐吻合，至于是不是可愛，這點大概是對喜歡的人産生的濾鏡吧。

趙晴安這樣在心裏自我安慰着，甚至連他說的不可能在一起，都是那麽地吻合，他們家世并不相當，傅家老爺子一定不會同意他們在一起的。

那是不是說明，他們之間的關系早已經是過去式，也就代表着，她和傅立文之間還有機會？

“想什麽呢？”

傅立文用手在趙晴安面前晃了晃。

趙晴安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發呆有一會兒了。

“沒什麽，就是在想，得是多麽優秀的女孩，才能讓你那麽念念不忘。”

“天天淨瞎想，再不吃，菜都涼了。”

傅立文好像也在有意岔開話題，他們誰都沒再提起這件事，但好像又都有許多關于這件事的問題，沒有說出口。

……

吃完飯，兩人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天公不作美，下起了雨。

廖師傅貼心地送來一把傘給他們，畢竟從小院到停車場還有一段路，沒有雨傘，身上肯定會濕透了。

趙晴安站在屋檐下等傅立文去結賬，無聊地伸出手去接雨。

雨滴順着屋檐一滴滴地滴落在掌心，有點癢，又有點冰涼。

趙晴安像只受驚的小貓一樣，閃電般地縮回了小爪子。

傅立文從屋內走出，剛好看到這一幕。

女孩周身被昏黃的暖光所籠罩，朦朦胧胧的，看起來有些不真實，像是和他無數次在夢中的場景重合，又時刻在提醒着他，現在夢中的女孩終于實實在在地出現在他的生活裏了。

“你什麽時候出來的，站在這兒吓人呢？”

趙晴安猛地回頭，發現身後站了個人，吓了一跳。

“我剛出來，正想跟你叫你走呢。”

“這雨好像比剛才大了，我還指望着雨小點，或是雨停了我們再走呢。”

“指不定下到什麽時候呢，我給你打傘就好了，放心，保證不會讓你淋濕的。”

說着，傅立文便撐起了傘，兩人并肩走在雨裏，兩個肩膀之間還稍稍留出來一些距離，這讓原本就不算大的雨傘，更加沒有辦法同時為兩個人遮風擋雨。

傅立文的傘很明顯地朝趙晴安那邊傾斜過去，而他自己的肩膀沒一會兒就被打濕了。

“你有沒有感覺現在的雨好像比剛才更大了？”

趙晴安今天穿了一條短袖連衣裙，走出去沒幾步，腿就被打濕了，一陣風吹過，她不禁打了個寒戰。

她一把摟住傅立文的一條胳膊，兩人的距離一下子拉進了不少。

“安安，你……”

傅立文整個身體都僵住了，完全不敢動。

“你看你的肩膀都被打濕了。”

“我沒事，你不被淋濕就好。”

一陣風吹過，趙晴安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抖了抖，本能地像是尋找熱源一樣，又往傅立文身邊縮了縮。

“很冷嗎？”

傅立文想着她前幾天發燒才剛剛好，現在還不能着涼，被她挽住的手臂抽出來，長臂一伸，攬住她的肩膀，将她包裹在自己的臂彎裏。

“這樣有沒有感覺好一點？”

“嗯，好多了。”

她的身邊現在滿是傅立文的味道，是他慣用的檀香調的香水味。

聞了會讓她莫名安心。

密集的雨點打在雨傘上，雨勢有越來越大，兩人不禁加快了腳步。

忽然，頭頂炸響一聲驚雷。

“啊。”

趙晴安吓得把頭縮進傅立文的懷裏。

“安安，不怕，我在呢，不怕，不怕。”

傅立文拍着她的被，輕聲安撫。

趙晴安怕打雷，這樣的雷雨天氣，是她一生的陰影和噩夢。

那一年，就是這樣一個雷電交加的雨夜，她被人從撞到變形的車子裏救出，雨水模糊了視線，恍惚間，她看到了傅立文焦急的臉，雨水将他渾身打濕，他卻全然不顧，只是不停地在呼喊着她的名字。

她知道自己得救了，還沒有死，可是她好累，只好暫時閉上了雙眼。

想到這些，趙晴安不禁擡頭看向傅立文，她的鼻尖輕輕地觸碰到了他的下巴。

“謝謝你，我不怕了。”

剛剛細微的觸碰，卻像是一絲電流，瞬間湧向傅立文的心頭。

他把頭歪向一邊，他清了清嗓子，“那就好，我們再走幾步，就能上車了。”

前面不遠就是停車場了，傅立文這樣提醒着自己。

可是，他卻能十分清晰地聞到趙晴安發絲間的淡淡花香氣，想逃也逃不掉。

“你會一直在我身邊的吧？”

趙晴安望着他，眼裏還閃着淚光。

她這樣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讓傅立文愣了一下。

他知道趙晴安的家庭狀況，也知道她是從小就對他有些依賴。

或許，是因為她的年紀還太小，沒有遇到過什麽人，等以後她真正遇到那個對的人，或許就不會再這樣對他依賴了吧。

想到這裏，傅立文的心裏不禁滿是失落。

他拉起趙晴安的手，在她手背上輕輕印下一吻，就像從小到大他們相處的方式一樣。

“會的，這麽多年了，我不是一直都在呢嗎，只要你還需要我，我就會一直在。”

趙晴安不知道傅立文這句話是為了安撫她，還是發自內心。

他有了鐘麗瓊，以後在她身邊的時間只會越來越少吧。

可當下，他們好像都管不了那麽多了，只因為這場雨，打亂了原本的生活節奏，也擾亂了彼此的心緒。

“你不會是在敷衍我吧。”

“我什麽時候敷衍過你？”

傅立文攬着她的肩膀，繼續往前走。

他從未敷衍過她，不管是從前他們都還小的時候，還是現在，對于趙晴安的每一件事，對她說的每一句話，他都是無比認真地在對待。

這一段路終于結束，回到車上的兩人，一起踏上了回家的路。

少了雨夜氛圍的烘托，兩人一路無話，竟然都沒有再開口。

或許他們也都明白，再多說下去，恐怕暗藏在心底的小心思就會再對方面前顯露無疑。

既然如此，不如等今夜大雨褪去，就讓一切随雨水沖刷，消失的幹幹淨淨吧。

……

深夜，傅立文在恍惚間像是看到了趙晴安。

她在他前面不遠處，身上籠了朦朦胧胧的光。

曾經的那個女孩确實長大了，身上的連衣裙完美地貼合了身體曲線，她轉過身朝他淺笑，媚眼如絲，不知何時已經出落成了端莊妩媚的女神。

是獨屬于他的女神。

傅立文的內心深處，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他邁出腳步，想要離她近些，伸手要去牽她的手，卻在下一秒驚醒。

原來真的只是一個夢。

可剛剛置身于夢境之時，卻感覺那樣真切。

傅立文翻身下床，從冰箱裏拿出一瓶冰水，喝下去半瓶，這才穩住心神。

看了看時間，才早上六點，對他來說，現在起床有點早，可是再想睡也睡不着了。

傅立文索性去了健身室，出了一身汗，又沖了涼，把無處發洩的精力發洩出來，感覺整個人都神清氣爽了。

他走出浴室，一邊拿着浴巾擦頭發，一邊習慣性地拿起手機看了看，竟然有一條消息，是趙晴安發來的。

“早啊，別忘了你昨晚說的，要做蔥爆羊肉給我吃。”

昨晚他們去廖師傅那裏吃飯的時候，本來趙晴安點了蔥爆羊肉，可是店裏的羊肉剛好賣完了，趙晴安沒吃上自己想吃的菜，有點不高興，傅立文為了哄她開心，就說改天自己在家裏做給她吃。

沒想到，趙晴安竟然把這件事給放在心上了，而且還沒過24小時，就想着要他兌現承諾了。

傅立文看了消息發來的時間，大概就是他在健身的那段時間，沒想到這個平時喜歡睡懶覺，上班天天踩點打卡的人，今天竟然也早早就起來了。

還是說，她也和自己一樣，深夜失眠了？

傅立文沒再繼續想下去，而是回複了一個“OK”的手勢表情。

他不知道的是，樓下的趙晴安，自從一大早發了消息給他以後，就一直在盯着手裏的手機，終于在聽到消息提示音的那一刻，火速點開，看到他的回複，開心地差點從沙發上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