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媽媽

媽媽

項目快要接近尾聲，會議中場休息的時候，傅立文見到孫奇峰，忍不住和他聊了幾句。

“最近和安安還好嗎？”

這段時間，趙晴安好像也很忙，偶爾從她發來的只言片語和朋友圈裏面得知，她和學姐的工作室，接到了大單，要為皖南山區的畲族村落設計少數民族元素的文創産品。

“多謝您關心，我們好着呢，安安最近挺忙的，我們也好些天沒見着了。”

孫奇峰喝了口咖啡，繼續道，“哦，對了，安安最近沒在酒店裏住了，她回自己的小公寓了，那邊離學校和工作室都比較近，所以她就回去了，這樣省的兩頭跑，也挺累的。”

傅立文沒說什麽，心裏有些不舒服，果然，趙晴安對他什麽都不講，而孫奇峰卻什麽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在這一刻，傅立文內心裏想要見到趙晴安的意願已經達到了頂峰。

明天，就在明天，傅立文知道，她一定會出現在一個地方。

……

位于郊區的療養院顯得格外僻靜，每年的這一天，趙晴安都會出現在這裏。

這一天，是她媽媽的生日。

趙晴安拾級而上，進入療養院大門。

來到媽媽的房間一看，果然，早就有人先一步送來了鮮花和生日蛋糕。

不用問也知道，是趙勤業。

出事前對她漠不關心，現在出了事又派人做這些，是做給誰看的呢，還是壓根就只是想減少自己內心的愧疚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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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晴安嫌棄地把蛋糕和鮮花丢在門口，将自己親手做的奶油蛋糕放在桌上。

這會兒媽媽不在房間，應該是出去曬太陽了。

趙晴安去了後面的花園，果然看到護工正推着輪椅，來到一片紫色的鳶尾花前面。

輪椅上的人，伸出手去，想要摘下一朵花，卻被護工阻攔。

“這個花不能碰的，汁水有毒，碰到會生病的。”

“安安，安安喜歡。”

“那我們回房間好嗎，房間裏也有花的。”

護工耐心地安撫着倪晶晶的情緒，趙晴安看到這一幕，急忙上前，蹲下身子，安撫道，“媽媽，我在這兒，安安來看你了，安安不要花，只要媽媽好好的。”

趙晴安的手指傅上媽媽蒼白的臉，那年的一場車禍，讓她大腦受到重創，九死一生，雖然撿回一條命，但是卻永遠失去了行動能力，語言能力也一直在退化，智商也停留在了孩童時期，她甚至認不清所有人，卻記得女兒趙晴安。

“安安，是安安來了。”

倪晶晶的手有些顫抖，但還是用微涼的手指抓住女兒的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裏輕輕摸索着。

“安安不哭，安安最漂亮了。”

趙晴安早就紅了眼眶，在這一刻，強忍着的眼淚，還是落了下來。

“嗯，我不哭，今天要開心的，不哭。”

趙晴安搖着頭，用另一只手抹去了自己眼角的淚水。

這就是媽媽，哪怕忘記了所有，也會記得自己的孩子，還有她最喜歡的花。

“外面的風有點大了，我們回去吧。”

趙晴安從護工手上接過輪椅，慢慢地推着媽媽往前面走去。

快到房間的時候，她看到了一個高大的身影，不由得愣住了。

是傅立文，正手捧着一束鮮花看向她這邊。

“安安，怎麽不走了？”

趙晴安因為見到他，而停下了腳步，被媽媽提醒，才繼續朝前面走去。

“他是誰？”

倪晶晶看到傅立文朝前走過來，明顯有些躁動不安。

“不怕，他是安安的朋友，好朋友。”

“大嫂，好久不見，我是傅立文，您還記得我嗎？”

傅立文上前，俯下身去輕聲打招呼，随即又擡頭看向趙晴安，唯恐自己說話語氣或是方式不對，引起倪晶晶的不安，好在趙晴安朝他輕輕點頭示意，告訴他沒事，他才放心。

“不記得。”

倪晶晶茫然地搖了搖頭。

然後轉頭看向趙晴安，投去求助的眼神。

趙晴安再次蹲下身子，與她平視。

“你還記得踩壞我鳶尾花的那個讨厭鬼嗎？”

倪晶晶回想了一下，忽然笑起來，“記得，他是安安的好朋友，喜歡吃我做的紅燒肉。”

被她這麽一說，傅立文竟然有些臉紅，一下子回到了自己十幾歲在京市趙家寄住的時候，那段快樂的時光。

“對的，今天我們一起慶祝生日好嗎？”

趙晴安笑着問道。

“好啊好啊，人多熱鬧。”

倪晶晶看起來也很開心。

三個人坐在一起，吃了午飯，然後趙晴安給媽媽戴上了生日帽。

“媽媽，看我做的生日蛋糕，你喜歡嗎？”

白色的奶油蛋糕上面，點綴了鮮紅的草莓和櫻桃，中間插了生日蠟燭，傅立文拿出打火機，把蠟燭點燃。

“喜歡，安安做的，我都喜歡。”

“那我們一起唱生日歌吧。”

趙晴安提議道。

三個人一起唱了生日歌，最後，趙晴安還不忘提醒媽媽，“要先許願，才能吹蠟燭哦。”

倪晶晶十分配合地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在胸前，許下願望，然後吹滅了蠟燭。

吃過蛋糕以後，倪晶晶留在房間休息，趙晴安則出去找護工和醫生了解媽媽的身體狀況。

房間的角落裏，唱片機播放着舒緩的音樂，倪晶晶靠在輪椅上閉目養神，像是睡着了。

傅立文從沙發上站起身來，把唱片機的聲音調小，又去把從倪晶晶腿上滑落的毯子撿起來重新蓋好。

倪晶晶像是從短暫的睡夢中醒來，朝傅立文勾了勾手，示意他過去。

“大嫂？”

“你過來，我有事要說。”

“好，有什麽事，您盡管說。”

傅立文蹲下身子，用心聽着。

“你和安安要一直在一起，不分開。”

倪晶晶的語言功能有些退化，她已經很努力地讓自己咬字清楚。

傅立文明白了她的意思，點了點頭，“大嫂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安安的，不會再從她身邊離開，現在我已經有能力保護我自己，保護安安了。”

倪晶晶用力點頭，這時，趙晴安忽然從外面進來了。

“你們在說什麽，不會是趁我不在，在說我的壞話吧。”

傅立文站起身來，“你現在那麽優秀，已經很棒了，哪裏還有壞話可以講。”

“我才不信。”

給媽媽過了生日，趙晴安看起來也開心了不少。

護工也跟着進來，“時間差不多了，午休時間到了。”

傅立文從房間裏退出去，在會客廳的書架上，取了本書，坐在沙發上翻看着。

不一會兒，趙晴安從房間裏出來。

“大嫂睡了嗎？”

傅立文合上手中的書，問道。

“嗯，已經睡了，今天我們過來，她也是強撐着陪了我們這麽久，肯定也累了。”

趙晴安從衣架上摘下包包，“我們也該回去了。”

“我送你吧，這邊看起來交通不太方便。”

傅立文也跟着起身。

趙晴安倒是沒拒絕，這邊很偏，早上她從城區約了車過來，倒是還算方便，但是回去的話，就會約不到車，原本她是準備在山腳下等公交然後再轉地鐵的，現在有了現成的順風車，她自然開心。

臨走時，院長命人剪了一束桂花送給趙晴安。

趙晴安把花捧在懷裏，開心地聞了又聞，花香氣治愈了她有些壓抑的心情，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兩人上了車，車子順着山路向山腳下駛去。

趙晴安總算是整個人放松下來。

“真不好意思，剛才在我媽媽那邊，一直都沒有機會謝謝你。”

“謝我做什麽？”

“謝謝你來看她，給她過生日，原來，你還記得這天。”

“我當然記得，之前在你家的時候，我們一起給大嫂慶祝過很多次生日。”

傅立文的話點到即止，他不敢再說下去，怕會勾起趙晴安不好的回憶。

“你晚上有時間嗎，請你吃個飯吧，跟我忙活一天了，怪不好意思的。”

“行啊，那我可不客氣了。”

趙晴安報了個地址，傅立文設置好導航，車子平穩地駛入高速公路。

“聽孫奇峰說，你最近搬回公寓了？是不打算回京市實習了嗎？”

傅立文開口問道。

“不是，最近比較忙，酒店離學校和工作室都太遠了，不方便。”

趙晴安随帶還抱怨了一句，“這個孫奇峰也真是的，怎麽嘴巴那麽大，什麽都跟你說啊。”

“我還想問你呢，你嘴巴倒是嚴，什麽都不告訴我。”

“這點小事沒必要特意跟你說啊，你天天那麽忙。”

“你那個項目進行的怎麽樣了，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秦紹新剛好在皖南那邊開發了一個度假村，多少有點人脈，要是需要幫忙，你盡管開口。”

“暫時還不需要，放心，真到了需要你幫忙的時候，我一定也不會跟你客氣的。”

趙晴安不喜歡別人過多幹涉她的工作和生活，傅立文偶爾詢問也是點到即止，怕引起她的反感。

這一路上，兩人走沒再說什麽，趙晴安早上起得早，坐在車上，沒一會兒便睡着了。

……

趙晴安選擇吃飯的地方在老城區的小巷子裏，那裏是單行道，車子不好開進去，也沒地方停車，傅立文就近找了一家商場把車子停好，兩人一起走過去。

傍晚的夕陽和火燒雲不知什麽時候被烏雲遮蓋，天一下子黑了下來，涼風陣陣，看起來像是随時會下雨。

“這天怎麽說變就變啊，該不會要一夜入冬了吧。”

趙晴安今天只穿了一條長袖連衣裙，完全忽略了寧城沒有秋天，一夜入冬的天氣。

“我們走快點吧。”

這條路很窄，兩邊又停了一些電動車，傅立文把趙晴安護在裏側，幫她擋住了路上疾馳而過的來往車輛。

趙晴安帶着傅立文進了一處小院，店裏生意還不錯，竟然食客爆滿。

“小滿阿姨。”

趙晴安喊了一聲正在傳菜的老板。

“是安安來了，都好久沒見到你了。”

老板見了趙晴安很是開心，把她帶到了後面的院子裏。

“今晚生意好，不過我特意留了院子裏的這一桌給你們，比前面要安靜，你們兩個人坐一起，也不會擠。”

“好啊，後面安靜，還能看到院子裏的花。”

趙晴安在桌前坐了下來，傅立文則坐在了她的對面。

老板泡了茶端過來，還不忘問了一句，“今天小孫怎麽沒和你一起啊？”

“哦，他今天忙，我帶了另外一位朋友過來。”

趙晴安把視線投向傅立文，他看上去倒是沒有瞬間黑臉，但是也明顯沒了剛才的雲淡風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