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20章
門被摔得一聲巨大聲響,回音在謝岑的腦海裏激蕩。
來來回回,永無休止……
“謝岑,你記住了——”
“你想要的,就是永遠得不到。”
是嗎?無論他多努力,還是永遠都無法得到嗎?
謝岑捏着手指,視線集中在對面的文件櫃上,眼淚連珠串似的地往下掉。
他剛剛還一直在強忍,現在房間內只剩下他一個人,終于可以松懈下來。一想到奚斐約不願意相信自己,甚至可能會去求林燼……
他就妒火中燒,難以自已。
那片熊熊燃燒的妒火燒滅了他的理智,他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毀掉奚斐約的所有退路,讓他只能選擇自己。
讓他……不得不相信自己。
憑什麽連林燼這樣的人也妄想得到奚斐約呢?就讓他做夢去吧——
如果他謝岑得不到,那別人,也永遠別想得到。
……
卻說奚斐約摔門而去,走到電梯門口,才想起摸了摸包裏的手機,這一下便摸了個空。
他突然想起那條在昏暗裏彈出的消息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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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外的話,手機應該還躺在地上吧。
那裏面還保存有很多工作相關的信息和文件,奚斐約只得放下面子,選擇立即折返回去拿手機。
走到謝岑辦公室門口,奚斐約愣了一下,因為他發現自己剛剛摔門摔得很用力,但門居然沒關上,又彈開了——
“操,”奚斐約自言自語,“這什麽質量啊,摔一下就壞了嗎?”
他嘴上一邊說着,一邊推門而入,也好讓謝岑有個心理準備。
畢竟真的要敲門就太尴尬了。
就在前一刻,兩人還鬧得不可開交,現在又得看人臉色,禮貌試探地去示意和打招呼……
然而奚斐約的動作實在有點快,幾乎是同時,他推開辦公室的門,不經意地撩眼一瞥,被眼前的畫面驚住了——
謝岑同樣望了過來,與他的視線不偏不倚地碰撞在一起。
房間裏的光線不算太昏暗,因此對方臉上的每一道淚痕他都足以看得清清楚楚。
霓虹帶着色彩的光靜靜落在謝岑的臉上,浮動着一片濕潤,像是夜晚的湖面,水光潋滟。
謝岑就那麽怔怔地看着奚斐約,像是身體突然不會動了,唯獨睫毛卻顫動的厲害,上面殘挂着大概三兩顆……
晶瑩剔透的淚珠。
晶瑩——剔透——
晶瑩剔透的淚珠!?
奚斐約:“……”
他該說些什麽好?還是裝作什麽也沒看見是最好的呢?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
作為一個男人,被人撞見哭得這般梨花帶雨的場面畢竟有些丢人……
但是——
哈哈也太好笑了吧!!
奚斐約強行忍耐了一會兒,還是沒能忍住笑意。
他看見自己的手機果然好端端地躺在地上,于是俯身撿起,又對謝岑說:“吵不過我就哭?你原來……”
你原來這麽可愛。
奚斐約的笑意并不嘲諷。
他只是覺得謝岑很好玩,很有意思,并且從來沒發覺他這個人原來這麽好玩——
這個裝 b 王居然還會哭?
謝岑紅着眼睛,背過身去,看起來是在手忙腳亂地擦眼淚。
半晌沒說話,奚斐約往那邊瞧了瞧,發現對方的耳朵全紅了。
啊,還會害羞。
“不好意思啊,”雖然對面看不見,奚斐約仍然晃了晃手上的手機,随意地道:“只是東西落下了,不得不回來拿,我什麽也沒看見哦~”
最後一句話很難說沒有帶着幾分得意與調侃的意思。
這個可惡可恨總是給自己使絆子的讨人厭的麻煩精居然暴露出了他鮮為人知的一面,奚斐約覺得自己不抓住機會拍個照留作證據,并且再大肆嘲笑奚落一番,都已經是仁至義盡。
況且他脖子還痛着呢。
走出門,冷風一吹,更是陰森的寒冷刺痛。但剛剛咬住那裏的濕熱感覺卻怎麽也吹不散……
奚斐約有一瞬間的恍神。
——謝岑為什麽哭了?
想不出答案。
但目前最重要的還是怎麽處理自己當下的問題,手中握着的命脈出現危機,如果不及時采取解決的方式,恐怕就要被奚雲度擾亂了。
正如謝岑所說,難道真的是想要幫他嗎?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麽不早早說清楚,任由誤會呢?
奚斐約更傾向于對方在欺騙自己。
但是……
他為什麽會哭呢?
他到底……
奚斐約現在別無他法,但他需要時間想一想,至少在天亮以前無法做決定。
他身邊雖然圍繞着許多人,這些人都平日裏見到總是笑臉相迎,但實際上他可以真正信任的人并不多。
能稱得上朋友的更是少之又少。
——至少謝岑算不上,即使他今天的表現令人難以捉摸。
奚斐約開車回自己的住處,一路上放着安靜的鋼琴曲,這樣的音樂能夠幫助他沉下心來思考,理清紛亂的頭緒。
車開到私人車庫,他沒有着急上樓,而是靜靜地坐在車裏。
“我只是為了保護你!”
“統統都是為了你!我為了你!”
音樂聲在狹小的空間內流淌,那些破碎的的話語混着迸濺的音符,回響在奚斐約的耳邊,腦海裏鈍鈍的,毫無章法地亂成一團。
……為了我嗎?
他為什麽要這麽說?
奚斐約解開安全帶,調了下座椅,整個人滑靠下去,幾乎是半躺在駕駛座,長長的腿微彎着。
鋼琴曲在此時陷入了停頓,一段長長的留白。
然後他腦海中便閃現出謝岑的眼,那是雙極為破碎的、難言的、受傷的眼睛。
那麽純真,又那麽無解。
似乎一直以來苦苦支撐着什麽,又是那麽徒勞,那麽脆弱……
那麽容易被看穿。
但奚斐約不願相信他未說完的剖白,他只想認為那個人在演戲。
這只是這麽多年來的又一次挑釁。
沒來由的煩躁在這片肆意蔓延的安靜裏,随着琴鍵如雨落下,如同冰冷的雨擊打在他的身上。
奚斐約平靜地想道。
這一天,終于還是來了。
一夜無眠,奚斐約第二天一早便點了杯熱美式,坐在窗前看着雲山霧繞的迷蒙城市,慢慢喝完了。
思緒清醒了很多。
緊接着他打開手機,給林燼發了條消息。
-3:上午十點見?
奚斐約思考了一夜,還是下了這步棋,他選擇與林燼做個交易。
原因是林燼更好掌握,不容易擺脫控制,他有辦法讓對方按照自己的規則行事。
但倘若屈服于謝岑,事情恐怕會脫離掌控,變得更加棘手起來。
他不想聽信謝岑的鬼話,一個字都不想——他絕對不想知道這個人的腦子裏在想什麽。
很快,手機屏幕的晨曦裏亮了起來,林燼居然已經起了,回複他:“我就知道你會來找我的。”
奚斐約有點無語
怎麽說呢,對于對方預料之中的語氣,他感到不太舒服。
-3:你就知道?
-林燼:啊,我有心靈感應。
奚斐約嗤了聲,沒再回複。
霁京的上流圈層是有着極強的等級觀念的,同樣是大資本,但資本之間也有區別。
多年來,奚氏、謝氏相互制衡,權勢地位不容置疑,在其下還存在着許許多多較弱一級的資本,林家就是其中相對較強的一個。
但較之前二者還有相當遙遠的一段距離。
林燼是家裏的獨子,所以在無論走到哪裏都是尊榮無限,但他卻似乎對奚斐約情有獨鐘,總是圍着他轉。
奚斐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從未回應過。
作為奚家的人,想要與他打交道,攀上關系的數不勝數。
他不需要知道別人懷着什麽樣的目的,只需要利用他們達到自己的目的。
十點鐘,兩人在晝日大街的一家餐廳見面,随意點了些茶點。
林燼看起來很開心,并且他絲毫沒有去試圖掩飾這份開心,眉梢眼角都是雀躍的笑意。
奚斐約面上則沒什麽表情,他靠在椅子上,微微仰起下巴,勾起一絲冰冷的笑,算作回敬。
對面立即換了副表情,但畢竟太年輕,開口仍舊掩不住情緒:“三三,你……”
話說到一半,林燼眼神向下,突然瞥到了奚斐約脖頸處的傷。
“嗯?”
奚斐約無動于衷地看着他,示意他說下去,而自己會靜靜聽着。
“你這是……”
林燼瞧着那處伸出手,眼神些許探究,似乎想要觸碰。
奚斐約低了低頭,這才反應過來,對方是看見了那處咬痕。
他有些厭煩,不着痕跡地避開了那雙手,淡淡道:“沒什麽,狗咬的。”
林燼沒接話,眼裏卻閃過一絲惱怒。
——什麽狗能咬在這個位置啊?
“是謝岑!對不對?”林燼眼裏的怒意顯而易見,急躁地把手抓在奚斐約肩上,問他:“是不是謝岑!?”
奚斐約皺了皺眉,擡手毫不客氣地将他的爪子彈開,表情和語氣都幾乎冷得可怕:“跟你有關系?”
“那個,我……”
林燼怔了怔,似乎有些錯亂,剛剛只是一時上頭的表現。
他瞥了好幾眼那個咬痕,甚至看得出幾道牙印,但奚斐約卻不遮不掩,酸澀又憤慨的情緒在林燼的胸中翻騰。
好像什麽東西被人搶走了,那種無助又憤恨的感覺充斥着他的周身,讓他想要不計代價地搶回來。
林燼緩了緩情緒,似乎有點難以開口,但最終還是期待且得意地看着奚斐約,“現在只有我能幫你,對嗎?我願意……”
“不是只有你能幫我。”
奚斐約毫無感情地打斷了他,“林燼,別把自己看得那麽重要。”
“只是我暫時選擇了你,懂嗎?”
林燼眼裏幾乎就要溢出的喜悅黯淡了一瞬,但又很快恢複了尋常,還是很開心地說:“我知道的,三三,我當然不重要,但我很高興自己能夠對你有用。”
奚斐約穿過他,眼神看向穿梭往來的人群,淡淡道:“這件事對你來說并不難。”
“我能做得很好。”
奚斐約笑了笑,反問道:“是嗎?”
“但是事成後——”
來了,林燼開口索要。
奚斐約預料般地答複他:“讓利三成。”
“不。”林燼搖搖頭,“你知道我想要什麽,我……”
“哦,看不上錢。”奚斐約不置可否,只是歪了歪頭,輕笑,“難不成想睡我?”
話音剛落,林燼卻突然愣住了。
奚斐約直白的話語讓他不知該說什麽好,他不知道那是不是一句玩笑話,還是三公子為了讓他幫忙,真的願意獻出自己。
林燼覺得受寵若驚,到最後混亂的思緒繞了幾個彎,竟然開口問:“……我可以嗎?”
“哈。”奚斐約笑出了聲,“你他媽還真敢想?”
換在平時,他相信眼前這個人絕對不敢這樣對他說話。
果然人一旦“落魄”,什麽玩意都能跑過來自以為是地踩一腳呢。
但今天被捏在手裏玩弄的顯然不是他奚斐約。
穿梭的人群步履不停,玻璃窗外晨霧逐漸散開,他語氣驟然冷下來,讓人感到一陣森冷的寒意。
“林燼,”他說,“你沒有別的選擇,沒有退路。”
奚斐約勾唇,帶着一種運籌帷幄的冷血和自信,緩緩道:“不如回去看看情況,再來跟我讨價還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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