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不怕,有我在
第11章 第 11 章 不怕,有我在。
只有說起瑤章的時候,陸書嶼才有喜悅的情緒。
這個願意陪着她聊天到深夜,安慰她,鼓勵她,支持她興趣的長輩,讓陸書嶼全心依賴。
“我二年級的時候,得過一次全市作文比賽特等獎,”陸書嶼很得意,“你知道嗎?那一次的比賽獎金是一輛山地車。”
那個年代,一輛山地車可是很珍貴的。
顧昔聞眼眸中流淌出笑意,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此刻的語氣多麽溫柔,仿佛在哄孩子似得,就連聲線都故意壓低了幾分。
“真的啊?好厲害啊。”
陸書嶼笑出聲來:“我還記得當時有位趙老師,是個戴眼鏡的女老師,她說話聲音特別好聽,人也溫溫柔柔的,她跟我母親說,我于寫作很有天分,以後說不定可以當作家。”
說到這裏,陸書嶼的笑容慢慢收了起來。
“很可惜,我母親對我的職業規劃一早就定下了,那個年代,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我只能學理科,寫作對于我,只不過是能得獎狀的額外勳章,不能作為終身職業。”
她頓了頓,所:“我甚至都不能當成是業餘愛好,因為課業太繁重,我必須要考上國內頂尖大學,就連愛好都不可以擁有。”
可是一個人的喜歡,是不能被強硬扭曲的。
“我從來不能反抗她,但也不喜歡放棄人生,就像我現在做着自己不喜歡的工作,卻也一樣能爬到公司高層,成為行業的佼佼者一樣。”
“可是太累了。”
這五個字,她說的很輕,很淡,若非因為兩個人距離很近,顧昔聞都不可能聽清。
怎麽會不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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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歡的工作,任何人做起來都很痛苦,尤其是陸書嶼這樣強逼着選擇的職業,她必定痛苦萬分。
顧昔聞忽然說:“我小時候,想當個畫家。”
陸書嶼愣了:“你嗎?”
顧昔聞點頭,他說:“可能是四歲,或者三歲,家裏長輩沒有時間照顧我,就請了幾名家教,其中有一個專門啓蒙的老師教我畫畫,我當時就可以完整畫出家裏的庭院,老師一直誇獎我。”
“那時候我挺高興的,跟長輩說想要當畫家。”
霸總也有年少天真的時候。
顧昔聞說:“我跟你略微有些不同,當時爺爺誇獎了我,不過還是帶我去了一趟家裏的工廠。”
“他告訴我,如果我不能好好打理工廠,這裏的叔叔伯伯阿姨嬸嬸就要失業,他們的孩子也會無家可歸。”
“後來繪畫就只是我的興趣愛好。”
顧昔聞神情很平靜,這似乎也是他跟陸書嶼最大的不同。
選擇回到家族企業,選擇在爺爺過世之後支撐起耀世,沒有任何人逼迫他。
責任使然,他自己選擇了這條路。
十年來他兢兢業業,點燈熬油,看着耀世蒸蒸日上,他其實是很有成就感的。
付出得到了回報。
被動和主動,結果天差地別。
陸書嶼等他說完了,才搖了一下手裏的酒杯:“顧總,敬你。”
“敬我什麽?”
陸書嶼想了想,說:“敬你讓耀世蒸蒸日上,讓我能跟輝恒鋁業合作,拿下大筆訂單,從此迅速晉升。”
顧昔聞心中一輕,他笑了一下,端起酒杯,同她的輕輕碰了一下。
叮。
清脆的聲音響起,兩個人不約而同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陸書嶼轉頭看向窗外,她忽然說:“我來過青城很多次,除了第一次為了柳絮而來,後面的每一次都是為了投标。”
“我還沒有走過青城夜晚的街道。”
顧昔聞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在巨大的摩天輪上停駐視線。
心跳驟然加速。
“要不要去坐摩天輪?”
顧昔聞忽然問。
他的聲音有些幹澀,眼神難得閃躲,若非陸書嶼有些醉酒,大概已經看出他的窘迫。
平生第一次,顧昔聞有些心虛。
剛發現自己的心情,他不知道要如何選擇,也不知道未來會如何前行,但此刻,他想留下獨屬于兩個人的回憶。
陸書嶼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
十一點二十。
已經是子夜了。
她看着窗外依舊旋轉不停的摩天輪,心裏有個聲音不停叫嚣。
“去吧,去吧。”
陸書嶼驀然站起身:“走!”
她語氣堅定:“我們去坐摩天輪。”
摩天輪距離悅木只有十分鐘路程。
兩個人裹着厚厚的外套,一路逆風前行。
冬日的冷風呼嘯而過,吹動了陸書嶼鬓邊的長發。
顧昔聞問她:“冷嗎?”
“要是冷,明早還是買一件羽絨服,這邊的悅木也有商鋪。”
陸書嶼穿了兩件外套,倒是不覺得冷,她臉蛋紅彤彤的,甚至有些興奮。
這種興奮和向往沒有來頭,她卻也不想去探尋了。
“不冷不冷,”她說,“快一些,我怕摩天輪關門。”
顧昔聞哭笑不得,卻又覺得此刻的她分外可愛。
原來一個成年人,也是可以可愛的。
顧昔聞快走了兩步,在她前面擋住了寒風。
“陸小姐,你坐過摩天輪嗎?”
“沒有,”陸書嶼說,“沒坐過。”
顧昔聞點點頭,聲音很平穩:“我也沒坐過,正好。”
說着話,似乎就不覺得冷了。
等來到摩天輪下面,工作人員見這個時間還有人過來,就笑着說:“最後一圈了,你們運氣真好。”
顧昔聞搶着買了票,兩個人很快上了摩天輪。
遠處看摩天輪不算大,可近處仰頭,卻一眼看不到盡頭。
轎廂門合上,兩個人面對而坐,随着輪軸緩緩移動。
“哇。”
陸書嶼有點好奇,她坐在窗邊,往外面看去。
滿城落拓,霓虹閃爍。
如夢如幻。
“這就是摩天輪啊。”
她感嘆了一句。
顧昔聞也認真看車窗外。
“這就是摩天輪。”他重複了一句。
兩個人都安靜下來,靜靜感受這難得的游玩時光。
年少時的缺憾,似乎在這一刻被補足。
雖然錯過二十幾年光陰,可是他們長大了,能看到更遠的地方,能選擇自己想要的未來。
也挺好。
一時間,他們甚至感受不到寒冷。
轎廂緩緩上升,青城慢慢體現出全貌,遠處的海岸線露出一角,燈光棧道綿延出大海的輪廓。
“好漂亮。”
陸書嶼看得很認真,她要把這一刻的悸動,完完全全印刻進心裏。
就在這時,陸書嶼的手機忽然響了。
剎那間,所有的溫馨快樂盡數消散,陸書嶼臉上的笑容被窗外的黑暗吞沒,再無蹤影。
顧昔聞心中一顫,他忽然意識到什麽,沖動地伸出手,握住了陸書嶼的手腕。
“不要接。”
他知道,這個電話是陸書嶼母親打來的。
接下這個電話,不知道陸書嶼會怎樣。
哪怕她只是有一丁點不愉快,顧昔聞都不想看到。
他的手心很熱,牢牢握着陸書嶼纖細的手腕,給了她勇氣和力量。
陸書嶼緩緩回過頭來,嘆了口氣:“我得接。”
如果不接,魏明欣會每隔十分鐘打過來一個電話,不接就繼續打,如果她關機,她就會去蘭亭巷的老宅,霸道地占領她唯一的淨土。
每一天,都是無盡的折磨。
直到她重新變回懂事的模樣,才會滿意離開。
這種事情已經發生過一次了,陸書嶼不想再發生一次。
顧昔聞眸色沉沉,他緩緩松開了手。
陸書嶼深吸口氣,接起電話。
即便沒有開免提,在安靜的轎廂裏,顧昔聞也聽到了那刺耳的高亢嗓音。
“陸書嶼,居然敢撒謊!”
陸書嶼使勁咬了一下下唇,在嘴唇上烙印出一圈血痕。
“陸書嶼,我今天給你下屬打電話,她說你不是出差,你是請假!”
“你爸腦子蠢,被你輕易糊弄了,你說,你去了哪裏?”
“為什麽不告訴我?為什麽撒謊?為什麽要在這麽重要的工作前請假?”
對面高亢的女聲持續不停,陸書嶼忽然顫抖起來。
她低着頭,手裏緊緊捏着手機,纖細的肩膀抖動不停,顯然已經趨于崩潰。
從方才的快樂,到現在的痛苦,原來只要三句話。
顧昔聞緊緊攥着手心,用手心的刺痛壓制自己的憤怒。
對面的魏明欣還在咆哮:“陸書嶼,說話啊!”
陸書嶼的眼淚奔湧而出,此刻她身于高空之中,以為自己已經獲得了自由,但實際上她依舊是母親手裏的風筝。
飛得再高,也會被她直接拉回原地。
陸書嶼忽然低低喊了一聲:“媽!”
她的聲音帶着淚意,染着幾十年來的怨恨和血跡。
“媽,你放過我吧。”
一陣劇烈的風呼嘯而來,吹動了高懸于天際的摩天輪轎廂,此時此刻,他們正處于摩天輪頂點。
卻無人欣賞美麗風景。
“你在說什麽?你怎麽能哭?陸書嶼我告訴你,哭沒有任何用處,你犯了錯,就要受到懲罰!”
“我是你媽,我給了你這條命,你這輩子都得聽我的話。”
魏明欣的情緒也瞬間失控了。
陸書嶼聲音在風中顫抖:“那我死了呢?”
下一刻,顧昔聞再也壓制不住理智,他伸出手,緊緊把陸書嶼擁入懷中。
他的胸膛寬厚,帶着熱意的體溫給了陸書嶼無邊溫暖。
“不怕,有我在,”顧昔聞輕輕拍了拍陸書嶼的後背,在她手中挖出幾乎要被捏碎的手機,“我不會讓你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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