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出去會的明明是野女人

第25章  出去會的明明是野女人

現場一陣歡呼, 有前排粉絲大着膽子問:“給誰唱生日快樂歌啊?”

許汐言笑,單手扶着立麥的樣子落拓又漂亮:“今天不會剛好是你生日吧?”

粉絲齊齊地笑。

從見許汐言的第一面起,聞染就覺得她有一種超乎年齡的成熟, 這讓她在十多歲的年紀裏就有一種近乎奪目的風情。等很多年後聞染與她重逢,又覺得她身上有股異乎尋常的天真,那也是在其他同齡人身上幾不可見的。

那時聞染才意識到,這樣的反差根本因為許汐言游離于時光之外, 不按規則生長。

她憑盛大的天賦和奪目的容顏橫行世間, 連時光都要為她讓道。

聞染站在粉絲群的最後排, 望着舞臺上近乎神跡般倏然變藍的燈光,那時的許汐言根本不可能知道她喜歡藍色吧?

舞臺上的許汐言也根本不可能看到她吧?這首生日快樂歌又是為誰而唱?

許汐言做事情好像總是這樣, 不抱目的,單純之至。

她沖吉他手和貝斯手點了一下頭, 聞染站在後排只能依稀看到吉他手的嘴動了一下,但聽不清他說的是什麽。

他大約說的是:“真唱啊?”因為前排粉絲都笑了。

許汐言也笑着點了點頭。

她單手扶着立麥,腳腕很随意的轉了轉。等拿撥片的吉他手撥響第一個和弦, 許汐言半垂着睫毛開口:“祝你生日快樂。”

聞染以為她會唱英文。可是沒有, 她唱中文,發音的方式又跟英文有一點點類似,微蜷着舌尖, 這讓一首誰人都分外熟悉的生日快樂歌, 被她唱得分外缱绻。

若她彈琴是有畫面感, 那她唱歌就是有故事感。

你看她單手扶立麥淺吟低唱的樣子,會覺得她是在為某個特定的人歌唱,一路唱進人心裏去。

很久很久以後, 聞染記得有一次她們調律工作室開年會,在酒吧玩真心話大冒險。抽中聞染, 聞染選了真心話。

有人問:“你收到過最浪漫的生日禮物是什麽啊?”

聞染幾乎沒有猶豫,彎唇笑道:“一首生日快樂歌。”

同事笑:“一首生日快樂歌都被叫做最浪漫嗎?染染你也太好滿足了。”

聞染心想,不好滿足的。

說這話的人,一定沒有見過十八歲作為樂隊主唱在臺上唱歌的許汐言。

舞臺淡藍的燈光如海浪一般淌過她的濃睫,一首生日歌被她唱得并不歡快,甚至淡淡哀傷,好似她是一個自由卻孤孑的行者,在邀你跳入海浪加入她的國度。

聞染當然不會自大到以為許汐言喜歡她。

許汐言便是這樣,生活中的任何情緒,都能被她信手拈來作為靈感的養分。

許汐言需要多少養分來滋養呢?

她不僅鋼琴彈得好,連歌都唱得這樣好,讓人連嫉妒都嫉妒不起來。

或許前排粉絲離許汐言更近,但那淡藍的舞臺射燈是雨露均沾的,許汐言暗啞的歌聲也是雨露均沾的,像日光下蒸發的海水積雲為雨,又重新灑落回大海的懷抱。

聞染是随海浪輕輕搖擺的人,被這陣淡藍雨澆個滿身。

很難形容那一刻的感覺。只是心中篤定,這樣的悸動和心跳,這樣純粹的觸動,過了十八歲的年紀再不可能擁有。

一首生日快樂歌也就那麽四句,節奏再怎麽舒緩也唱完了。

許汐言調了一下麥,問粉絲:“那你們想聽什麽歌?”

“《Burning》!”有人喊破了音。

大概是她們樂隊的成名曲,因為與樂隊同名。

許汐言挑唇笑了笑:“好的,那麽今天給大家帶來一首《Missing》。”

大家都跟着笑。

聞染萬萬沒想到,那是一首重搖,可許汐言十八歲的嗓子把它駕馭得恰到好處。她不甩頭發也不玩立麥,她就像方才唱生日歌一樣扶着立麥靜靜的唱。

這讓她在一群粉絲的尖叫吶喊揮手蹦跳中,成了全場最安靜的人。

她像情緒的魔法師,是掌握着提線木偶絲線另一端的那個人,她微動一動手指,你地動山搖。

聞染站在後排靜靜看着,很難形容那一刻的震撼。

許汐言,你還要厲害到什麽程度呢?

你還要離我多遠呢?

直到許汐言連唱三首退下舞臺,現場粉絲瘋了一般的喊“安可”。

登臺的主持人拼命做下壓手勢:“別喊啦別喊啦,今天不是Burning專場,接下來還有其他樂隊呢。”

聞染默默退出了Live house。

接下來的流程是什麽?許汐言應該還和樂隊夥伴聚在一起。聚餐慶功?聞染也不知道,不過她想,許汐言不會喝酒吧?

她背着帆布包一路慢慢走着,在人擠人的Live house裏熏出的熱氣,冷冷的夜風一吹,讓人本能打個哆嗦。

路過她方才尾随許汐言而過的天橋,她沒急着離開,反而趴到欄杆邊沿,望着橋下如織的車流。

愣愣的。

白色的車前燈交織出一片銀河。

紅色的車尾燈編織出一陣夕陽。

晝夜在這裏交疊,時空失序,美得近乎不真實。

聞染掏出手機,捏在手裏的時候很小心,生怕一個不小心掉到天橋下去跌個粉碎。

她微俯在圍欄上,兩只手圈在面前,翻出通訊錄裏“雨滴”的圖标。

裏面藏着的是許汐言的手機號。

她也不知自己哪來的勇氣,大概因為今天是她十八歲生日吧。

心一橫,就把電話撥了出去。

撥的時候是蠻勇的,後知後覺才發現緊張。唇瓣被夜風吹得發麻,她拼命咽口水。

手機那端一聲微暗的“喂”傳來時還是肩一抖。

但許汐言的聲音聽起來太自然了,讓聞染的心也跟着定了定。

“我是聞染。”聲音應該沒發抖吧。

“我知道啊。”許汐言笑了:“我記了你的手機號。”

起先許汐言那邊有男生說話的聲音,應該是方才的吉他手和貝斯手,很抱歉聞染連他們長什麽樣都沒多看一眼,只要許汐言出現,她就是所有目光矚目的焦點。

然後那些男生說話的聲音就消失了,好像是許汐言一個人捏着手機走到外面來了。

許汐言就是這樣,看起來很恣意,其實對人又無限尊重。

聞染很想問一句:“你出來的話有沒有穿外套啊?”又覺得暴露了自己的行蹤。

也許聽她沉默,許汐言問:“怎麽,乖寶寶在家過生日無聊了,後悔沒來Rire了?”

她的聲音很随性,讓人想到她此時是不是正靠在酒吧外的牆上說話,背着一只手,馬丁靴尖在粗糙的牆面上輕蹭,屋檐的陰影灑在她姣好的面容上。

她坦蕩的說:“告訴你,我今晚可唱了生日快樂歌哦,你沒有聽到吧。”

聞染強自鎮定:“嗯,真可惜。”

許汐言又笑了笑。

沒說話了,好似耐心的等着聞染開口。

“那個,”聞染說:“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嗯。”

“你覺得,我應該考鋼琴系麽?”

“怎麽會想到問我?”

“不知道。”聞染坦白說:“就覺得你很有發言權。”

許汐言那邊好似認真的沉思了下,聞染又開始緊張的咽口水。

“那你覺得,是考鋼琴系會讓你繼續喜歡彈鋼琴,還是不考鋼琴系會讓你繼續喜歡彈鋼琴?”

聞染愣了。

忽然一瞬想哭。

她一只手圈在圍欄上,勾下腰,把臉深深埋進去,但沒有真的哭,忍住了鼻端的那股酸澀。

她沒想到許汐言會這樣問。

用句文藝點的話來說:簡直暴擊她的靈魂。

她的糾結就在于此。

她也知道柏惠珍說得對。以她的成績,估計很難考上央音,但可以考一個普通的音樂學院,上一個普通的鋼琴系,然後畢業,就像柏惠珍說的,可以去輔導班當老師,教教小朋友。

聞染絕不是說教小朋友有什麽不好,這是很崇高的職業。

只是在十歲以前,她也有幸體驗過那樣盛大的天賦加持是什麽感覺。

那讓她有種感覺,為了彈奏出那樣的音樂,她做什麽都可以,忘掉自己也可以,泯滅自己也可以。

那時她還是個孩子,不知道那樣的感覺,叫作“獻祭”。

每一個頂尖的藝術家,都是把自己獻祭給了藝術。

相較于當輔導老師,聞染不想放開那樣的感覺。

現在她自己做不到了,無論她如何努力,也彈奏不出那樣似上天賞賜的旋律了。

可和許汐言在琴房的那一次,她驚異的發現,自己的确有一雙敏感的好耳朵。

這件事她琢磨了許久,她覺得自己與其成為一個平平無奇的鋼琴輔導老師,不如成為一個很好的調律師。

那樣,至少她還在為創造出頂級旋律而服務,她覺得有意義,也覺得有價值。

這段話說來太虛了,柏惠珍不會理解,虛榮的舅舅當然更不會理解。

但聞染這時可以回答許汐言,好像在胸口堵了整晚的壓抑有了出口:“不考。”

許汐言沒有笑,許汐言說得很鄭重:“那就不考啊。”

“聞染,我覺得你是喜歡彈鋼琴的,如果考鋼琴系會讓你變得不喜歡,那就不要考。”

“好,我知道了。”聞染直起腰:“不過你這個人,真的好奇怪啊。”

“嗯?”

“通常被問到這樣的人生大事,都會說‘你自己拿主意’吧,誰想為別人的人生負責啊?”

這時許汐言笑了:“我今晚把我的真實想法告訴你,就要為你的人生負責了?”

“……不是這個意思。”

“聞染。”

“嗯?”

“我覺得你現在耳朵紅了。”

“……”

“你好好逗啊。”

“…………”聞染說:“我要挂電話了。”

許汐言問:“你現在在哪呢?”

“……在我自己房間啊。”

“真的?黑着燈偷偷給我打電話?”

“……嗯。所以我現在要挂了。”

“行。”許汐言說:“那乖寶寶再見。”

“再見。”

收起手機,劇烈的心跳來得後知後覺。以至于聞染扶着圍欄站了會兒,才能走到另一端去下天橋。

公交車早已收班,聞染只得用自己的零花錢打車回家。

輕輕擰開那扇過分老舊的防盜門,生怕那輕輕的嘎吱聲響驚擾了任何人的好夢。

背着包,連上樓梯時都把拖鞋拎在手裏。

踏上最後一級樓梯,剛要感嘆安全過關,沒想到跟剛巧出來上廁所的表弟面面相觑。

聞染:……

表弟上下掃描她打扮:“你從外面回來的?”

聞染:“噓!”

“我知道姑姑管你管得嚴,不過你這麽緊張幹嘛?你出去會野男人了?”

“……哪來的什麽野男人!”

我出去會的明明是野女人。

啊不是……聞染想,怎麽被表弟給繞進去了。

“要我替你保密,也可以,給我買三個奧特曼的模型。”

“你都上初中了為什麽還喜歡奧特曼?”

“你別管這麽多,買不買?”

“兩個行不行?”

“兩個大的。”

“……成交。”

表弟哼唧一聲,揉着眼睛,回房繼續去睡了。

聞染回到自己卧室,輕手輕腳脫掉外衣,換上睡衣,鑽進自己被子裏。

好冷,再過段時間可以鋪上電熱毯了。

她阖上眼,眼前卻仍有今晚Live house舞臺射燈營造出的淡藍色海洋。

還有浸在海浪裏淺吟低唱的許汐言,那樣的歌聲足以把人染的濕漉漉。

******

第二天一早,柏惠珍直給聞染使眼色。

聞染作為高三生為了多睡幾分鐘,通常不在家吃早飯,但舅舅總是起得早,習慣訂一份傳統的紙報,配每日送上門的鮮牛奶——備注,柏惠珍出的錢。

聞染于是說:“舅舅,對不起,我昨晚說話有些不禮貌。”

她終究是不願柏惠珍難做。

“不過,我不會考鋼琴系的,我還是會考調律系。”

舅舅掀起眼皮子來看她:“收入可低得很哦。”

聞染很平靜的說:“那是一開始。”

很奇怪的,昨晚跟許汐言聊完以後,她心裏多了份篤然。好像許汐言撥雲見日的,讓她看清了自己的真實想法。

舅舅又睨柏惠珍一眼:“你就這麽由着她胡鬧。”

柏惠珍賠笑臉:“調律師也是份工作嘛。”

舅舅一臉“你們真是拎不清”的表情搖頭,翻一頁報紙,嘴裏毫不遮掩的嗤出聲:“這老房子真是虧本,養你們這些一個兩個不争氣的。”

聞染還要說什麽,柏惠珍一搡她的胳膊,把她推出去了。

聞染騎車到學校,刻意在車棚裏仔細打量,眼睛一亮,果然看到了許汐言的那輛素黑色山地車。

她不露聲色,跟着學生流走往高二五班的教室。

下了早自習,陶曼思來叫她一起去買早飯:“昨天生日怎麽過的?”

“我媽用魚燒了年糕,還買了弄堂口那家的蛋糕。”

“你們家弄堂口那家哦,好吃的來。”

“他們家現在出切片蛋糕了呀,我下次給你帶。”

每每對陶曼思隐瞞她與許汐言相處的一些實情,聞染心裏都有些愧疚。

可又實在不知該怎麽說。

那些心思太複雜,也太微妙,像薔薇花叢裏不按規則生長的藤蔓,聞染不覺得有人能感同身受。

只能成為她一個人私藏的秘密。

她和許汐言的相處,好像值得濃墨重彩的記上幾筆。

其實掰碎了灑在日常的生活裏,她和許汐言接觸的機會少得可憐。

——修正一下,也不能說少,不過都是她的單向箭頭。

比如還是會一趟趟拉陶曼思在課間去上廁所,路過五班門口,假裝不經意的往教室裏面瞟,許汐言有時在,有時不在。

比如還是會在課間操的時候拖慢一點步調,等到算着許汐言和白姝差不多該下樓了,她便和陶曼思一起下樓,隔着幾階樓梯的差距,在人群裏一眼就能望見許汐言那缭繞的卷發。

比如下了晚自習去車棚,大多數時候許汐言是不在學校上晚自習的,不過偶爾她也在,便能遇到她在同學的簇擁下來推車,在破除了剛開始跟她陌生的距離感後,她其實是很容易讨人喜歡的那種人。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

如果用老式日歷來撕扯,大概足以裹成深秋的一件風衣。

再然後海城迎來難得的落雪,便要跨年了。

陶曼思問聞染:“跨年那天你怎麽過呀?”

今年的元旦無需調休,三十一號、一號、二號這三天,正值周六、周日、周一。

但對苦命的高三生而言,她們只休三十一號、一號這兩天。

連休的一個周末,對高三來說已是莫大的恩賜,畢竟一月就要迎來全市統一的高中聯考。

雖然不算什麽重要考試,成績排名甚至不如一次月考來的珍貴,但到底頂了“聯考”的名號,要是真出什麽岔子,是要影響高中畢業的。

聞染這種膽子小的,自然老老實實學到額頭冒油光,邊沿起了顆很小的痘。

這種情形下,下早自習後去食堂買早飯已算難得的放風。聞染邊走邊回答陶曼思:“應該就在家吧,你知道我舅舅規矩大的。”

陶曼思咂了一下嘴:“知道是知道呀,還想着今年會不會例外,本來想叫你周六那一天一起去海洋樂園玩。”

“和你表妹一起呀?”

陶曼思的表妹,聞染也認識。

“不是呀,幾個文學社的同學叫我,我就答應了,反正我爸媽又無所謂的。”

聞染點點頭:“這樣啊。”

她更不想去了,本就是內斂性子,不太适應跟不熟悉的人打交道。

陶曼思問:“你說我那天穿什麽呀?那件白色大衣好不好看?”

聞染笑了:“怎麽,不止文學社的同學,張哲文也要去呀?”

“不是的呀,是許汐言。”

聞染腳步一滞,在陶曼思發現以前,又不露聲色的繼續往前。

忽然想:暗戀一個人大抵就是這樣。

那些微妙的停步、向前,好似小步舞曲,全是只有自己一個人能夠聽到的旋律。

她在入冬的校園裏跟陶曼思并肩走着,踩着淺灰水泥的地面,慢吞吞的問:“許汐言……”

在旁人面前說起她的名字,好像都要打個磕巴。

定了定神:“……怎麽也要去呢?”

“羅欣頻是五班的嘛,大概順口邀請了她,她同意了吧。”

聞染知道,許汐言就是這樣的人。

她會去做手工蠟燭,會當樂隊主唱去酒吧唱歌。聞染知道在自己沒看見的那個更廣袤的世界裏,她一定做着許許多多更加有趣或奇怪的事。

頂着那樣的天賦,什麽都能做好,世界對她報以微笑,她對世界報以好奇。

所以什麽都感興趣。連海城沒看過的海洋樂園,她也想去看一看、玩一玩。

放假前的日子總是過得格外慢,但對聞染而言,卻像一張張快速掠過的幻燈片。

她清楚的記得許汐言說過——等到高中聯考完以後,許汐言就要離開海城,去英國預讀了。

聯考是一月十六號 、十七號兩天。

元旦學校放兩天假,又少兩天。

無論是課間的五班教室,做課間操的下樓樓梯,還是下晚自習後的自行車棚,許汐言一天在一天不在的,她又還能看見許汐言多少次。

等許汐言去英國以後。

聞染很清楚,她盛大的天賦早已斂不住鋒芒,她會飛得無限遠、無限高,再不是同一座小小校園裏便能見到的距離。

聞染想着這些的時候,是元旦放假前最後一天的晚上。

她下晚自習回來洗完頭,她們這種老房子的熱水器不靈光,所以她是勾着腰,穿着厚厚的睡衣埋頭在盥洗盆裏洗的,拿牙刷杯接水不停沖走頭發上的泡沫,心想許汐言一定沒有這樣洗過頭。

然後打開水塞讓染了白色泡沫的水匆匆流走,像幅抽象畫,自己用毛巾把頭發一包蹬蹬蹬跑上樓。

剛好撞見柏女士,大驚小怪的吓一跳:“你這小囡怎麽搞的!頭發都不吹幹要偏頭痛的呀!”

“突然想起來點事。”

“什麽事這麽急啦?一直不會寫的算術題突然會寫了喔?”

“……嗯嗯。”

聞染敷衍的應兩聲,跑回自己房間匆匆關上門,反鎖。

坐到床沿,摸出藏在枕頭下的手機,給陶曼思打了個電話。

“喂?”陶曼思接得很快:“染染你怎麽會這時間給我打電話?”

“喔……”聞染先是問:“你在幹嘛?”

陶曼思嘆了口氣:“寫數學卷子。”

她們倆成績都是普通班裏的十幾名,語文英語好些,數學總是拉垮。

畢竟全世界誰都可能背叛你,只有數學,不會就是不會。

“嗯。”聞染細白的指腹在淡藍的手機外殼上摩挲。

另一手把毛巾扯下來,一點點摁着自己的發尾,速度抵不過地心引力,于是看到一顆水珠滴到自己同樣淡藍的床單上。

暈開來,像朵開在黃昏時分的夕顏。

陶曼思問:“你呢?”

“我剛洗完頭。”

“慘了,我都沒洗頭。”陶曼思說:“明天許汐言要來,我還是得洗個頭吧?”

許汐言就是這樣的人。

哪怕陶曼思對她一點興趣都沒有,但還是會想要在她面前維持良好的形象。

“那你洗呀。”聞染語速依舊慢吞吞的:“我是想喔。”

“嗯?”

“明天畢竟是跨年的日子嘛,要跟我舅舅一起待在家,好無聊喔。”

“所以叫你跟我們一起去海洋樂園玩嘛,除了我,王寧你也認識嘛,她跟你說過話的。”

“嗯。”聞染故作糾結了一番:“那我就,去吧。”

好像被“王寧”這個名字說服了一樣。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躲在深夜的促狹的卧室裏,開着一盞小小的臺燈,拿着條舊毛巾不斷摁幹着發尾的水滴。

像蝦米一樣勾着腰,把自己的身體蜷起來。

好像只有那樣,才能稍微緩解自己洶湧到一路往胃裏撞的心跳。

從來不是“王寧”。

也不是其他任何名字。

她小心翼翼藏在心底的秘密從來只有一個——“許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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