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封神榜

卡爾提克耶的回答是點燃了幻力火焰。

金色的火焰在風中搖曳着, 比陽光毫不遜色, 炫麗又耀目。

“好君，你看，這是阿修羅王的火焰——除了阿修羅王本身, 它能夠焚盡一切。你明白這意味着什麽嗎？”

卡爾提克耶平靜地說出了答案。

“倘若有一天, 我無法與另一個意志對抗, 不再是‘我’，那時候, 這失控的火焰将會燒盡世間萬物，人類也好、建築也好, 或是飛禽走獸、花鳥蟲魚, 就連靈魂在內, 也沒有幸存的機會。直到一切可燃燒之物都燒盡，這火焰也不會熄滅。它會把人間變成煉獄。”

麻倉好眼也不眨地回答：“京君，你以為——我真的在意嗎？”

卡爾提克耶不由得一怔, 疑惑地說：“好君雖然讨厭人類, 可是還想要保護通靈人和自然吧？”

“那是在我成為‘通靈王’以前的事。”麻倉好嗤笑一聲, 忽然向着對面的少年伸出手，“來‘偉大精神’內部，我給你看一些東西。”

卡爾提克耶握住了對方的手才笑着說：“好君可不要太勉強自己, 帶着我近距離面對‘偉大精神’, 只會更緊迫地被催促。”

“啰嗦。”麻倉好不屑地哼了一聲。

光芒閃過, 屋內的兩人就只剩下了一位。阿修羅王閉着眼睛, 靠在椅子上宛若沉睡。

孔雀守在門外, 看着門出神。

柴田理人走過來，輕聲問：“孔雀，你為什麽在這裏？”

孔雀回過神，笑嘻嘻地揮手。

“王有客人，所以我在這裏等着。理人也在這裏等吧，王暫時不會見其他人哦。”

柴田理人一聽就明白了，收回想要敲門的手，轉而對孔雀說：“等少爺忙好了，請你轉告他，晚飯已經準備好了。”

“嗯嗯！放心交給我吧！”

孔雀拍着胸脯答應下來，目送柴田理人走遠才收起臉上的笑容。

“通靈王”……“偉大精神”的契約者，這真的不是什麽好客人。

王明明也知道，為什麽還要單獨見可能會殺死自己的人？

這又不是雷神，手握着天界的權柄，只不過是如今地球上一個勉強能夠稱為“神”的存在而已。

“偉大精神”內部有着一部分專屬于“通靈王”的區域。

麻倉好在成為通靈王之後，一部分靈魂散落在地球各處，剩下的就坐在這裏的“王座”上，靜靜地閱讀着“偉大精神”的信息。

偉大精神出現在人類誕生之後，是一切靈魂的歸宿。這是一個寶藏，藏着無數的知識和秘密，可是，要能夠從浩瀚如煙的信息中整理出自己需要的東西是繁瑣而艱巨的工作，哪怕是通靈王也不可能一瞬之間精通一切。

在這期間內，麻倉好得知了一些“秘密”，而今天聽過了“天地之戰”的事情，兩相印證，他終于窺視到命運的全貌。

“京君，你知道東京的‘七個結界’是怎麽來的嗎？”

通靈王問出了第一個問題。

卡爾提克耶一哂。

他在東京塔上就已經想明白了這個問題。

“為什麽被地球意志賦予力量的地龍可以破壞‘結界’，通靈人卻也可以破壞‘結界’？因為通靈人使用着‘自然’的力量，所以有‘共通之處’？不，答案更加簡單，只是過去沒有人這樣想過而已——因為在東京最為重要的‘七個結界’從來就不是‘人工鋪設’出來的！遠在現在的東京都誕生以前，這裏就已經有了‘七個結界’，‘人類意志’只是假人類之手再次在‘結界’上覆蓋了建築物，巧言掩飾。構築‘結界’的并非‘人類’，而是‘人類中誕生的神明’——”

說到這裏，卡爾提克耶停了下來，看向面前的少年，笑着說出了答案。

“好君也明白吧？那究竟是什麽樣的力量？那不是靈力，而是神力，是屬于‘通靈王’的力量——！為什麽通靈王激戰每隔五百年展開一次？因為‘命運’如此需要！每一任通靈王保護‘地球’五百年，之後将全部力量化成‘結界’！從古至今，先後有‘七’任通靈王誕生，才會有了‘東京’的七個結界。如今，好君是‘第八任’。我真的要慶幸，幸好你前世沒有成功，否則的話，如今你就已經消失了。”

麻倉好沉默片刻，自嘲地說：“我都不知道這算是命運的厚待還是作弄，讓我避開了成為‘結界’的命運，卻給了我消滅地龍的使命。有‘天龍七封印’，為什麽還要催促我呢？”

“因為‘人類意志’和‘偉大精神’有着某種關聯吧？”

卡爾提克耶大膽地說出了自己過去的推測。

“可以和神明對等談判的只有神明而已。‘地球意志’是遠古時天界衆神殘存意志的集合，‘人類意志’是不是遠古時期這顆星球原生種意志的集合，那些本土的神明？而‘偉大精神’是人類靈魂的歸宿，二者可能存在某種關聯。”

麻倉好聽到這裏，哈哈大笑。

“總算有京君也想不通的地方了吧！如果不是親眼看到的話，我恐怕也猜不到，‘偉大精神’究竟是什麽東西——！”

這句話聽來就完全失去了敬意，反倒帶上了嗤笑的意味。

卡爾提克耶疑惑地皺眉。

麻倉好一手支着臉頰，慢悠悠地說：“正如‘地球意志’預料到有一天可能會和人類發生沖突，‘人類意志’也同樣預見到了這一點。為了保護這一顆脆弱而寶貴的星球，神與魔紛紛離開‘人界’，避免一不小心就毀掉了珍貴的故鄉。但是，人類之中也有着力量強大的人，那麽，到底什麽程度的力量可以留在‘人界’，什麽樣的強者必須離開‘人界’？為此，在遙遠的古代，當時的能人們展開了一場大戰——上者成其仙道，自由自在，脫離六道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中者成其神道，真靈入榜，聽憑差遣，下者成其人道，不脫輪回。京君聽過這場大戰的傳說嗎？”

卡爾提克耶思索片刻，說出了答案。

“封神……”

“不錯，正是‘封神’。”麻倉好冷漠地說，“從那之後，地球上再也沒有出現過‘超過界限’的強者，因為所有超限的人不是死在封神之戰就是脫離了這顆星球，再也不能回返，不僅僅華夏，全球的力量都因此而倒退，無數傳承一夕斷絕。如果說上古時期，這顆星球有過‘天梯’，攀上去就能脫離人界，那麽封神之戰就徹底斬斷了‘天梯’，只留下困死的六道輪回，誰也不能脫離——全都要以‘偉大精神’為歸宿。那些榜上留名的更慘，死了也不能安息，被人知道了真名就可能受人差遣。地球上留下的‘神明’不過是這樣的存在而已。京君，聽到這裏，你有沒有聯想到什麽？”

卡爾提克耶猶豫道：“通靈者激戰……？”

麻倉好似笑非笑地說：“是啊！正是‘通靈者激戰’！那就是有史以來第一次‘通靈者激戰’——最後成為第一任通靈王的就是執掌封神榜的姜子牙，他退任之時，布下了東京‘七個結界’中最為重要的一個。”

“東京塔。”卡爾提克耶倏然變色，“但是，姜子牙是齊王，怎麽會在日本布下結界？”

麻倉好一愣，随即嗤笑出聲。

“哎呀，看起來京君只熟知神代的歷史，對人間的歷史學得不怎麽樣嘛？容我提醒一句，在那個時候，還沒有‘日本’，更沒有‘東京’——那時候的這個島被稱為‘蓬萊’。玉清門人遵循聖人離世前的囑咐在蓬萊布下結界，有何不妥？”

卡爾提克耶驟然醒悟其中差異。

麻倉好接着說：“在那之後，每過五百年，封神榜上都會再次浮現出‘姓名’，帕奇族按照名單到處尋找參加通靈者激戰的人，網羅有價值的通靈人，戰敗的可能死亡，靈魂回歸偉大精神之內，也可能變成待驅策的持有靈，最終的勝者成為通靈王，暫掌封神榜五百年。”

說到這樣的程度，卡爾提克耶怎麽可能還不知道答案。

“偉大精神是‘封神榜’？！”

“是啊。”麻倉好輕描淡寫地說，“這就是偉大精神的‘記憶’裏包含的部分，我從初代通靈王的記憶中看到了由來。附帶一提，‘偉大精神’一直只接受‘人類’的輪回，來自于其他星球、其他世界的人，或是這顆星球上的非人，并不經過‘偉大精神’而轉世輪回，所以他們的名字也絕不會出現在通靈者激戰的名單內。‘封神榜’只是‘人類意志’的一個終端而已，會接收到人類意志的命令，繼續向祭司發布命令，但是，是否要遵從，并不由封神榜來掌控。”

卡爾提克耶總算明白麻倉好想要說什麽，不禁笑道：“如果你一直不管不顧，偉大精神就可能向帕奇族發出命令，讓他們來消滅地龍吧？”

麻倉好直接回了個白眼。

“帕奇族？他們能傷到你？”

兩人相視一笑。

過了一些時間，麻倉好才說：“京君，你曾經勸我放棄‘偉大精神’，那時候你是否已經猜到了什麽？你又為什麽沒有堅持到最後呢？如果你堅持的話，我可能……”

卡爾提克耶笑着搖頭，打斷了麻倉好的話。

“我只是感覺到，如果好君成為‘通靈王’，我們就會變成敵人。可是，得到‘偉大精神’是好君千年的夙願，我有什麽資格讓你放棄？我還是同樣的話——如果有一天，我和好君成為了敵人，那麽，我們都不要留手，盡全力戰鬥吧。”

麻倉好氣得語塞，半晌才說：“地龍如今不過區區幾人，想要破壞全世界的結界，恐怕人手不夠吧？京君在禦柱塔上‘拯救世界’的提議雖然好，但是實際實施會有很多困難。先不說那麽多人轉移到哪裏，最後又要怎麽補充地球的生命力，相比起如此麻煩的做法，更多的‘正義人士’會選擇直接消滅‘地龍七禦使’。至于數百年或者千年後會迎來的世界末日又和他們有什麽關系？能夠着眼于遙遠的未來，并為此而犧牲奉獻的人是極少的，只有神明才會這麽做。”

“嗯……所以，好君這麽說，是想要幫忙嗎？”

卡爾提克耶笑着說。

“通靈人同樣能夠破壞‘結界’，如果有通靈人相助，短時間內破壞全球的結界也不是做不到。不過，通靈人未必願意受‘通靈王’調遣吧？”

麻倉好臉色一黑。

“閉嘴，我總有辦法。”

“那就拜托好君了。”卡爾提克耶說完，察覺到什麽，揮揮手就離開了偉大精神內部。

一個聲音開始回響。

去殺死地龍。

麻倉好黑着臉對着虛空怒吼：“閉嘴！不用你來命令我！我才是通靈王——！你不過只是封神榜而已！”

如果早知道“偉大精神”是這種東西，他怎麽可能去追尋？！

原來這才是另一個世界的他告誡自己不要成為通靈王的原因。

京君也曾經勸過他放棄。

可是，他都沒有聽。

時至今日，他才感到後悔，如果可以重來一次，他絕不會再參加這個見鬼的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