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非天

“……六星……”

卡爾提克耶低聲說出這個詞, 之後就緊閉牙關, 和心中狂亂的意志對抗着。

他可以感覺到, 只要稍微松懈一點, “阿修羅”就會從水面下沖出來, 搶奪走身體的控制權, 正如在天界那一次的失控一樣。

或許還要更糟。

因為他再清楚不過地感覺到“六星”消失了一個。

是誰？

是白蘭，還是其他人？

為什麽這時候還會有人對天龍和地龍出手？

孔雀神色一變, 想要上前, 但他猶豫了幾秒停下了, 轉頭對着東京塔上的兩位神威大喊：“請快一些！王支撐不了太久——”

麻倉好心中更覺不對勁，想要上前确認京的情況，卻被星見的錫杖攔住，他不悅地質問：“你想做什麽？”

孔雀寸步不讓。

“通靈王，只有你, 決不能在這時候靠近王。”

麻倉好剛想說話, 就聽到那個聲音再一次對他下命令。

（去殺死眼前的地龍，殺死阿修羅王！）

“……閉嘴。我要做什麽，不用你來命令！”

麻倉好恨恨地退遠, 隔着一段距離看着友人掙紮。他不明白是什麽激化了京靈魂中兩個意志的沖突, 是因為京想要抗拒命運、改變命運嗎？

“命運”——可笑的命運！

如果早知道的話，他就應該聽從另一個世界的自己的勸告, 遠離通靈王。他只是不甘心而已, 追尋一千年的夢想近在眼前, 他怎麽可能放棄？

所以, 他就這樣被命運玩弄，如此束手無策。

通靈王和星見的沖突只有一瞬間，而東京塔上出現了新的變化。

星見的催促帶來了意想不到的發展。

地龍神威突然拿出了神劍，向着天龍神威刺了過去。

“封真？！”司狼神威及時用神劍擋住了那一擊，驚疑不定地詢問，“你怎麽了？為什麽忽然——”

“不明白嗎，神威？”地龍神威露出殘酷的笑容，“現在大部分結界都已經消失了，你死去，我的使命就完成了。地龍——從來就不想要拯救世界啊。真是感謝天龍這段時間的配合。讓我來破壞掉這個最重要的結界，然後親手送你離開吧，神威。”

司狼神威心中迅速閃過無數過去的殘像，最後他苦笑着認識到一個絕望的現實。

桃生封真早已不存在了——在他成為“天龍神威”的那一瞬間。

天龍神威提起了神劍，指向對面的敵人。

“是這樣嗎，封真還是……不會回來了嗎？那麽……無論你要做什麽，我都會阻止你。”

兩柄神劍再次相撞，激烈的能量沖擊破壞了東京塔的尖端。

塔尖向着地面墜落，發出不祥的撞擊聲。

天龍和地龍的神威就這樣在東京塔上展開了激戰，而此時活着的地龍和通靈人依舊按照原計劃一一破壞結界，完全無法知曉東京發生了怎樣的變故。

孔雀看着阿修羅王，不斷地在心中祈禱。

——祈禱他的預言是“錯誤”的。

可是，還有誰會比星見更加明白這種祈禱的荒謬？

相比起“轉移人類”這件事，“破壞地球上大部分結界”看來要更加繁雜的多，但是參與其中的通靈人數量不少，而八頭司飒姬的計算的确很合理，最大限度最高效率地利用了所有人的力量，所以實際上破壞結界的進度要比先前的轉移人類更加快得多。

東京塔上天龍神威和地龍神威都對此心知肚明。

如果地龍和通靈人先一步完成任務，天龍神威收回結界，那麽就算地龍神威殺死天龍神威也無濟于事。

反過來說，如果天龍神威先一步死亡，他的“結界”消失，那麽之後所有的破壞就都會反饋在現實中，那就是地龍神威的勝利。

所以，二者争奪的是“時間”。

此時此刻，也同樣還有其他人在争奪時間。

只有在天龍的結界還在的時候，無論怎樣的戰鬥都不會影響到“現實世界”，所以有人想要在這段時間中消滅可能是“六星”的白蘭。

只有在這時候白蘭才有些後悔自己沒有去招攬部下。

如果此時不是只有他一個人的話，也不至于被一群彭格列的小鬼追得到處逃。

他可不想變成其他的白蘭們的笑柄啊。

東京塔下，本鄉唯驚訝地看着上方兩人戰鬥，詢問身旁的少年。

“這是怎麽回事？”

周防尊啧了一聲，皺着眉說：“我也不知道，但我有種很不好的感覺。京看起來不太好。”

本鄉唯聞言，跟着看向空中掌控着金色城堡的少年神明，她的右手握住左手腕，隔着衣袖碰觸着手臂上的鱗片。

她遲遲沒有“許願”，只是以青族的力量和意志對抗着“青龍”的融合，就是為了“假如萬一”的時刻。

京總是太想要一個人解決問題，卻不肯将真正的重擔分給別人。

哪怕只有一點，她也想要幫上忙。

所以，她堅定地拒絕了國常路大覺的勸說，獨自回到了東京——從一開始，她就不是為了“權力”本身而努力，她向前走，往上走，只是為了履行曾經的諾言。如果死了就什麽都沒有，那又如何？如果要依靠着京的犧牲而生存，她又怎麽可能安心呢？

“未來的本鄉唯”早已經深刻地明白了這一點啊。

“周防君，你……會一直陪着京君吧？”

周防尊剛想要離開戰場中心往旁邊去一點，忽然聽到這句話，頓時感到不妙。

“喂！你可別亂來啊——！京肯定不想看到你有事！”

本鄉唯笑着說：“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放心吧。”

只有在“必要”的時候，她才會“許願”。

“阿修羅王”和“阿修羅”仍然在争奪着控制權，天龍神威和地龍神威的戰鬥先一步有了結果。

兩柄神劍同時刺穿了心髒。

在最後的一刻，司狼神威從地龍神威臉上看到了“桃生封真”的神情，那個許久不見的少年伸手捧住他的臉說：“沒能夠保護你，我很抱歉。”

司狼神威突然間連疼痛都感覺不到了，欣慰地露出了笑容，反握住對方的手，笑着回答：“沒關系……這樣就可以了……”

天龍神威以最後的意志收回了“結界”，之前的時間內地球上的“破壞”都消失無蹤。

在結界的邊緣迅速回退，經過白蘭的時候，他微微一怔。

是東京的事情完成了？

還是神威死了？

這一瞬間的愣神帶來了致命的空隙。

橙色的火焰鋪滿了視野。

下一瞬間，美麗而可怕的金色火焰直接從阿修羅王身體中爆發開來，一息之間就點亮了天空。

漆黑的長發拖到了腳邊，在火焰中被氣浪托起，載沉載浮。

金色眼睛的阿修羅從火焰之中誕生。

他取出無色的神劍，目光直直看向了東京塔上相擁而亡的兩位神威。

“哈哈哈哈哈……隔了這麽久……等了這麽久，我終于蘇醒了……真是可笑啊，想要阻止我的人被想要拯救世界的人‘殺死’了！哈哈哈哈哈哈！那個可恨的阿修羅王終于消失了——！帝釋天啊，你也只剩下了這柄劍而已，還能做什麽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麻倉好在幻力火焰爆發的瞬間就退遠了，聽到這些話的時候，他的心猛地往下沉去。

這并不是“京”，而是他靈魂之中的另一個意志。

他會出現，是因為——京的人格……消失了嗎？

但是，在他為摯友悲痛的時候，另一個意志強硬地顯現了存在感，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更加強烈地對他做出了命令。

“殺死阿修羅——！”

兩柄屬于“神威”的神劍落在地上，浸滿了“神威”的血，不知何時，“神劍”發生了變化。

兩柄神劍融合在一起，吸收着神威的血肉，形狀不斷地變化着，最後，神劍終于成為了夢見曾經看到過的模樣——也成為了阿修羅熟知的模樣。

不知多少年前，天界的雷神曾經握着這柄劍刺穿了阿修羅的身體。

雷神帝釋天也曾經與阿修羅王約定：如果破壞神蘇醒，這柄劍就會穿透他的心髒。

阿修羅踏着火焰走過去，看着懸在空中的雷神之劍，嗤笑道：“劍還在，你卻死了，又能做什麽呢？”

他揮動修羅刀劈過去，想要徹底摧毀這個從天界殘存到現在的神兵。

一瞬之間，赤色的火焰包裹了雷神的神劍，直接震開了修羅刀的攻擊。

阿修羅疑惑地退後一步，等到火焰散去，他才看清誰握起了這柄屬于雷神的武器，不禁放聲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這也實在太好笑了——！你都已經死了，竟然還操縱別人來‘實現約定’嗎？帝釋天啊，你都已經死了，還不肯好好安息，就讓我來送你一程吧！”

握住神劍的黑發少年沒有回答。

此刻支配了他的靈魂的并非原本的意志，而是這顆星球的意志。

無數細碎的聲音彙聚成同一個，讓他消滅破壞神。

阿修羅和通靈王直接在空中展開了大戰。

失去了天龍結界的保護，東京塔很快就分崩離析，下方的土地同樣開始分離。

星見握着錫杖，輕輕揮動，将“錨”拔起，讓阿修羅城脫離“地球”。

他依舊在微笑，眼中卻透出絕望的死寂。

想要保護人類的是阿修羅王，如果王不在了，他根本不在乎阿修羅城中的人類能否活下去——接引活人入內超出他的權限，但是扔掉死人對他來說并不費力。

這就是他從星軌中看到的未來。

只有通靈王是最不合适成為阿修羅王朋友的人。

因為他們注定成為敵人。

“神劍”并非為了“神威”而誕生，“神威”卻是為了養育“神劍”而生——灌注了寄宿過兩大意志力量的身軀的血才能夠喚醒雷神的劍。

帝釋天将最後的神力和血肉融入神劍之中，又把它一分為二，藏在了人類的血脈之中。如果有一天，“阿修羅”蘇醒，那麽，“神劍”也會蘇醒，憑借當時地球上最強的人來斬殺“阿修羅”。

如果早些除掉“通靈王”就好了。

王明明知道，卻不肯動手，寧可挑戰命運的可能。

但是，星軌的預言是“絕對”的，“六星”終究會隕落，“非天”蘇醒，這個世界必然淪為火海。

他身為星見最後的任務就是守望星軌到最後。

周防尊簡直看不懂這個發展。

“這是怎麽回事？！好怎麽會跟京打起來——”

“那并不是‘京’。”

本鄉唯再不猶豫，在赤色與金色的光輝中呼喚了青龍。

“開神——實現我的願望吧，青龍，讓‘京’醒過來！”

與此同時，地龍的夢見在夢中呼喚被關入水下的靈魂。

“京君，請醒過來吧……在你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之前，請你蘇醒過來吧！”

玖月牙曉不顧水面上警告威懾的金色火焰，忍受着被火焰焚燒的痛苦，向着水面下方的少年伸出手。

“回來吧，京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