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岳巍然對自己很失望。
羅一海離開以後,他抓起手機看通話記錄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開始,他只是想備注“阿海”,讓羅一海成為通訊錄裏的第一個。然而按下字母a,鬼使神差地跳出了“愛”字。輸入“愛”,後面的關聯詞裏又有個“人”。
愛人,他對羅一海夢寐以求的稱呼,他夢寐以求的羅一海。
“他不會知道的”——一邊這麽想着一邊按下保存,仿佛也保存了一份隐秘的感情。
至少在通訊錄的世界裏,羅一海是他的“愛人”。
岳巍然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喜歡一個人十一年。
在羅家的時候他不願成為羅家人,原因從一開始單純幼稚的逆反,變成祈願戀愛的渴望,和将羅一海當做午夜幻想對象的羞恥——讓岳巍然越來越無法直視羅一海。
羅一海年長他六歲,并且是個直男,在他還是個情窦初開、尚不能獨立生活的少年時,羅一海已經在跟女友談婚論嫁了。
他只能默默地關注着他,以為自己一輩子都沒有機會向羅一海表明心跡。就連羅一海已經住進他的家,他都不知道要怎麽跨越之前自己建立起來的隔膜。
如果早一點對羅一海更親近一些,他就不會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忍耐着恐懼,不會問出“你是不是讨厭我”,更不會誤會自己喜歡羅小湖了。
看到羅一海相信了自己那蹩腳的解釋,安心到掉淚的模樣,岳巍然從未如此痛恨過自己——痛恨自己這麽多年對羅一海裝模作樣的無視和回避。
他把頭狠狠地磕在衣櫃上,并不是想要羅一海心疼,而是告訴自己:岳巍然,你他媽清醒一點!
到頭來,主動打破藩籬跨過來的人,仍然是羅一海。
羅一海永遠是那個無論他再笨拙、再別扭,哪怕他只付出一分都會回應九十九分的寬容之人。
他迫不及待地想對羅一海好,更好,想把忍了十一年的感情全部傾倒出來給他看。羅一海說他從哪兒學來的嘴巴那麽甜?岳巍然從來沒覺得自己嘴甜,他只是忍不住把心裏話說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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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誰跟暗戀了那麽久的人同處一室,沒有其他人,對方眼裏只有你,只信你,只依靠你,誰能忍住不對他洩露一點情意?不說一句情話?
若不是羅一海實在太遲鈍,又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敏感,自己也不會一氣之下直接親了他——哪怕對那個嘴唇已經夢想了無數次。
現在可好,就連一份舊日的臆想都藏不住了。
吃完早飯去醫院看望母親,下午才到公司,岳巍然不知道羅一海來沒來,在辦公室裏忐忑了半天。他不知道這個備注是否會惹怒羅一海,從此避他如蛇蠍。
如果真要如此,他不如昨晚上喝死算了。
不,不會的。岳巍然想:羅一海昨晚上跟他同睡一張床,早上還給他煮粥了,那麽心軟的人,不會的。
是的,羅一海心軟,可一旦發怒,天神下凡也沒用。
怎麽看,都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岳巍然撐着還在隐隐作痛的頭,後悔不該喝那麽多酒。
羅一海離開的這些日子,他飲酒的量越來越多,被拒絕之後幾乎天天都會喝到吐。他也不是沒想過忘掉,随便交往個什麽人都行。一口氣下了好幾個交友軟件,亂七八糟加了一堆賬號,一到晚上就叮叮叮響個不停。可無論看誰,他腦子裏都只能冒出一句話:這不是羅一海。
這不是廢話嗎,羅一海只有一個。連跟他像的都沒有。就算再像也不是啊。
在公司待到很晚,岳巍然還是不想回家,可也沒有別的去處。除了公事,他少有私人社交,不混任何圈子,對玩樂毫無概念,就算想要花天酒地都找不到地方。手機從剛才就響起各種消息的推送提示,他連點開的欲望都沒有,只覺得煩躁。
有人敲門,他以為是助理,不耐煩地說“進”。
羅一海推門進來,問他怎麽還不走?
他“啊”了一聲,說一會兒就走。
羅一海又問吃飯了嗎,他說一會兒吃。
羅一海重重嘆一口氣,說,現在走,現在去吃。說完關門,不到五分鐘又開門,手裏拿着外套,說:走啊!
一起去餐廳吃了飯,聽羅一海說今天去糖廠如何如何、銷售如何如何,沒事人一樣,一個字都沒提昨天晚上的事。吃完飯各自去取車,岳巍然說:備注……我會改掉。
羅一海淡淡地“嗯”了一聲,告訴他體檢已經約完了,就在岳姨手術醫院的體檢部,檢完了也好讓她放心。
岳巍然也“嗯”。
回到車裏,他點開那些推送,逐條翻,看到一條問“記得我嗎”,他回 “記得”。
因為那個ID裏有個“海”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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