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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韶華睡眠不好,每天早晨六七點鐘便會自然醒,所以連帶着周行之也早早的過起老年生活。

他跟周行之結婚四年,大多的工作日都是同進同出,所以當他們一同出現在公司時,大多數的同事都見怪不怪了,只有為數不多沒有眼力勁的新人還會一臉驚詫,對他倆的關系嘀嘀咕咕。

李韶華瞥了一眼新來的驚訝的花容失色的小姑娘,冷哼一聲,随即便打開自己的辦公室,話都不跟周行之說一句便把門帶上。

周行之在門外愣了一會兒,旋即是一陣苦笑,正要轉身去自己的工位,卻碰上那小姑娘帶着同情又混着迷惑的目光。

她身上散發着的,是濃郁的青草香氣,跟自己若有還無的松樹味兒摻在一起,是說不出的暧昧。

他心中厭煩,皺了皺眉頭,低聲說,“李總是我愛人。”說完,來不及去看那女生臉上古怪的表情,便頭也不回的走開了。

李韶華是個公私極其分明的人。這些年他從未因為感情的緣故,對周行之多照顧一分一毫。甚至起初時,為了免去旁人的閑話,李韶華派給周行之的任務,總是最累最難又最不讨好的。

周行之是個踏實肯幹的人,面對李韶華對自己的嚴苛,并無怨恨,反而更加兢兢業業,也正因這麽多艱難業務的磨砺,他成了跟他同批進事務所的五個人裏,第一個升上項目經理的人。

直到臨近12點的時候,李韶華才給他發微信,說:你帶着陸琦進來。

周行之心中一顫,連忙叫了旁邊工位上頂着巨大黑眼圈的陸琦,一同走進李韶華的辦公室。

李韶華眼都沒擡一下,把手中的報告撂在陸琦手邊,說,問題我已經發你郵箱裏了,你好好改,明天晚上之前你自己把小問題改好,重大問題讓你們周經理幫你一起改,然後你倆一起過來找我。

陸琦的眼中帶着不自然,接下報告,應了一聲,“好”,便推門走了。

周行之坐在李韶華對面的椅子上,說,“吃飯嗎?”

李韶華這才擡起眼睛,對周行之說,“今年恐怕不能提陸琦做項目經理了。”

周行之心中一怔,對此他其實早有預感,此時在李韶華口中說出,他反而松了一口氣,說,“行,你自己定。”

李韶華突然咬了咬下嘴唇,過了片刻,才小聲說,“行之,你知道,我不是有意針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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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之笑了笑,說,“沒關系。我都知道的。”

兩個人同時陷入沉默,随後又同時開口,“去吃飯吧。”

李韶華端坐着看了一上午的報告,整個身體都變得僵硬,周行之自然而然的走上前去扶住他,随後攬住他的腰,待他适應了才說,“走吧。”

周行之向來是這樣一個體貼的人,仿佛愛意永遠不會消弭,又仿佛一切都能永恒。

這沒頭沒尾的話在李韶華心中打轉,連他自己都不清楚原因。明明這個男人已經是自己的丈夫了,明明一切都挺好。

他晃了晃腦袋,想把這荒謬可笑的想法搖走,卻只搖來丈夫的一句,“頭不舒服?”

李韶華有些喘不上氣來,可面對周行之的關心與擔憂,卻只能說,“沒事。”

他們中午通常會去吃蓋飯或是拉面,不談工作是他們約定好的規則,可除去工作,李韶華又不知該與他談些什麽,周行之又是個不多言語的悶葫蘆,以至于兩個人只能是一片緘默。

空氣在兩個人的靜谧中凝固,李韶華似乎能聽到秒表緩慢拖沓的腳步聲,所有的壓抑與辛酸也在這種氛圍中被無限放大。

他們誰都沒有說話。

能說些什麽呢?是說今日沒禮貌的那個女o嗎?還是說朋友又添了二胎。

李韶華想,如果繁忙的工作吞噬了兩人家長裏短柴米油鹽的機會,那麽就是自己的任性和自私奪走了周行之成為一個父親的資格吧。

所以他們有的,只有虛無缥缈的愛,與無限的苦難。

他不知道他們還能堅持多久。

周行之的話再次打斷了李韶華的思緒,他惶惶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的丈夫已經把面全部吃完,而自己的那份,卻只動了零星幾口。

他極其熟練的将自己面前的拉面推到周行之那邊,說,“你吃了吧,我不想吃了。”

周行之皺了皺眉頭,說,“不喜歡吃嗎?再點些別的吧。”

李韶華搖了搖頭,說,“不了,沒胃口。”

周行之複又将李韶華那份飯吃完,末了對他說,“那晚上不要加班了,早些回家,我給你做些你喜歡的菜。”

李韶華鼻子有些酸,心裏盤算着自己到底有什麽好,值得周行之這樣對自己五年。

他輕輕點點頭,沒什麽言語。

回到工位後,周行之被陸琦叫住,“行之,李總今天什麽意思?什麽叫你幫我解決重大問題?”

周行之忖度了片刻,違心的說,“是這樣,你這次負責的公司難度比較大,又比較重要,李總就是是不放心,讓我協助你。”

陸琦哼哼了兩聲,說,“他看我不順眼就直說。”

周行之嘆了口氣,低聲說,“都是為了工作,哪來的誰看誰不順眼?”

晚上,不到七點周行之便出現在了李韶華辦公室門口,他繞到李韶華身後,熟練地給他捏了捏肩膀,李韶華感受到了丈夫的出現後放松的往後靠了靠,頭椅在丈夫身上,眯着眼,說,“要回家了?”

周行之不容拒絕,“嗯,回家。”

李韶華沒多推辭,捏了捏周行之為自己捏肩膀的手,放在胸前,說,“嗯,咱們回家。”

他倆婚後在三環買了套120平的三居室,首付便掏空了李韶華工作以來大多的積蓄,便沒再買車,所以到現在還開着李韶華剛入職時買的那輛奧迪q3,限了號便只得坐地鐵。

從地鐵站鑽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四處是霧蒙蒙,街邊的店鋪也籠着一層紗似的,看不真切。

饒是如此,周行之還是一眼看到了街邊坐着的小女孩,她紮着兩個沖天揪,穿着一身紅裙子,腳上踩着一雙牛皮小洋鞋。

李韶華也不禁多打量了幾眼,才看到這五六歲的小女孩挂着幾行淚。

周行之松開李韶華的手,沒顧及跟李韶華說,便邁開大步朝小姑娘走過去,蹲**來,輕聲問,“小朋友,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家裏的大人呢?”

李韶華看他這副樣子,突然胃裏泛起惡心。他拼命做出一個吞咽的動作,停下腳步,不近不遠的看着周行之和那個紮着小揪揪的小女孩。

周行之說了些什麽李韶華聽不真切,他只能看到他的丈夫摸了摸小女孩的肩膀,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巾,細細的擦拭着她臉上的淚水,最後,小女孩毫無芥蒂的牽住了他丈夫的一只大手。

周行之回頭望了望他,朝他招手,說,“芽芽跟媽媽走散了,咱們先帶她吃點東西。”

李韶華說不出話來,他的心中反複想着,原來這個小女孩叫芽芽嗎。

周行之拉着芽芽問,“你想吃什麽?叔叔帶你去。”

芽芽想了片刻,盯着旁邊的蝦吃蝦涮看了許久,最後伸手指了指,說,“想吃這個。”

周行之笑着應着,最後帶着李韶華和芽芽走進去。

周行之任由芽芽點了許多菜,最後又悉心的問李韶華要不要點,李韶華搖搖頭,丈夫的話卻聽不清。

待菜上來,周行之為芽芽剝了滿滿一小碟的蝦,再一個個全部喂進小丫頭的嘴裏,自己卻一口未碰那些菜。

李韶華大腦沉沉的,整個人陷入天旋地轉的境地,他說不出拒絕芽芽吃蝦的話,也沒什麽立場怨恨周行之對小孩子天生的喜歡,他縱使再過自私任性,在這件事情上都是沒有發言權的,可他清楚的知道,他的丈夫是對蝦過敏的。

他的五官像被一層紗遮蔽,看不清,聽不見,只能任由心裏的聲音叫嚣,最後将他整個吞噬。

他聽到心裏的聲音對自己說,看吧,他就是遺憾沒能有個自己的孩子。

最後,周行之是怎樣把芽芽送到警局的他不知道,他推脫身體不适,一個人回了家。

周行之皺緊了眉頭,下意識的去摸他的額頭,卻被李韶華不動聲色的躲開。周行之沒什麽察覺,問,“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院?”

李韶華抿着嘴搖頭,說只是有點累,想歇一歇。

他丈夫只有片刻的遲疑,随後說,“你先回去,我把芽芽送回警局了馬上回來。”

李韶華匆匆洗漱後,整個人陷在皮質的沙發裏,他周身散發着騰騰的熱氣,卻仿佛深陷冰窟。

不知過了多久,似夢非夢間,他聽到門把手擰開的聲音,随後是周行之踏着拖鞋朝自己走過來。

李韶華困得緊,只是把眼睛睜開了一條小縫,便又合上。

周行之把嘴貼在他的額頭上,試過體溫後攏了攏他的發,發現頭發是濕漉漉的後,很是不滿。

他小跑着走進衛生間,拿出吹風機來,坐在沙發上,讓李韶華靠在自己身上,随後他一邊吹着李韶華的頭發,一邊問,“還難受嗎?怎麽回事兒?”

李韶華搖了搖頭,不願說話。

周行之輕輕捏了捏他的臉頰,嗔怪道,“你啊,讓你多休息你總也不聽,現在難受了吧?以後聽不聽話了?”

李韶華心裏難受,皺了皺眉頭,沒多言語。

周行之見他怏怏不樂的靠在自己身上,知他身體不适,便不再吵他,将他的頭發吹幹後,便把愛人抱到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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