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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曉婷依然每日跟周行之發着信息,有時是細心地囑托,比如要降溫了注意不要着涼,又比如記得好好吃飯,有時則是有趣的段子,惹得旁人忍俊不禁。而周行之則是不溫不火的回複着,沒有熱絡,也沒有冷淡。
有時周行之會覺得自己的感情按鈕随着那兩枚戒指的離身而封印,他只是麻木的、遲緩的回應着,卻沒有絲毫的悸動與渴望。大概是曾經的他愛的太多,愛的太滿,又愛的太癡,以至于将一生的感情都耗盡了、榨幹了、枯竭了,直到如今,再拿不出一分一毫。
面對李曉婷的用心,他甚至連一句抱歉都不知從何說起。他不是對李曉婷沒有信心,而是對自己。
慢慢地,他不再去想那些甜蜜或痛苦的前塵往事,像是刻意擱置,或是有意封閉,他只是麻木而被動的接受着生活賜予的所有,平靜也好,風暴也罷。
央企的工作跟事務所比起來輕松很多,他卻有些不安,就仿佛心雖将過往封閉了,可肌肉卻形成了記憶。
長期高強度的工作讓他的工作效率明顯高于旁人,一天的工作量時常三個小時便能完成,之後他便坐在辦公室裏,盯着電腦屏幕或是手中的新收入準則久久的放空自己,直到夕陽墜落,辦公室裏的人全部離開,他才恍恍惚惚的意識到,又是一天熬過去了。
以前在事務所時,常常會羨慕那些朝九晚五的人,不必把大好的歲月浪費在怎麽也做不完的工作上,而是可以回到家裏,簡簡單單的吃一頓飯,然後睡個好覺。
後來真得離開事務所後,他卻變成了游蕩在這座城市的魂魄,開着新買的車子,從一條街到另一條街,從一個區穿梭到另一個區。
他這才明白過來,他喜歡的從來不是一個固定落腳的房子,而是一個承載着愛與溫暖的家。
許是情情愛愛真的已被耗盡,想到這裏他竟然沒有太多傷悲,只是覺得遺憾。
他腦中蹦出一個日語中的概念,叫做“殘念”,時常被翻譯為遺憾,卻又不同于遺憾。他總覺得殘念多了幾分的執着,可他已經失了這份心思。他只是有些遺憾,在時間的反複洗刷後,變得不癢不痛。
這份遺憾,只是長在那裏,而他,在28歲的年紀,已經學會了如何與它相處共存。
李曉婷每周六都會約他一起吃飯,他有時答應,兩個人便像好友一般先看一場或好或壞的電影,然後飽餐一頓。
周行之甚至記不清那些電影是什麽情節,更加記不清那些飯食是何種口味,他仿佛一個旁觀者,在空中審視着他們的往來,卻留不下絲毫在心底。
躺在床上時,他覺得自己過得荒謬,卻又覺得,倘若這樣便能不再痛苦,麻木也沒什麽不好。
周六,他照例答應了李曉婷的邀請。這次的電影是個喜劇,李曉婷在黑暗中笑的花枝亂顫,他卻什麽都感知不到。仿佛這些日子裏,他關閉的不只有感情的開關,一并還有情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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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始理解不了屏幕中人物的喜或悲,而影院裏一致冒出的歡快笑聲只讓他覺得刻奇。
他迷茫的盯着前面坐着的一排排腦袋,突然感覺心裏亂糟糟的,于是沉沉的閉上了眼。
一旁的李曉婷仿佛感知到了他的情緒,碰了碰他的手臂,說,“你身體不舒服嗎?要不咱們不看了。”
周行之這才睜開眼睛,虛虛地笑了一下,說了句“沒事,有點恍神兒”便閉上嘴巴。
李曉婷見他不願再多言語,便識趣的閉了嘴,盯着前面的屏幕。
兩人從影院走出來時,太陽降落未落,路上的行人來去匆匆,每個人都有個去處,而周行之卻一瞬間呆在了門口,大腦像停止運轉般,他不知該去哪,也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麽。
李曉婷幾步跟上他,有些嗔怪的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說,“怎麽走這麽快,還呆站在門口?”
周行之回過頭來看着她,用了很久才反應過來面前站着的是誰,他張了張嘴,想說句什麽解釋,卻又覺得沒什麽可說的,最後只是尴尬的搖了搖頭。
李曉婷皺着眉頭,挽上周行之的胳膊,對他說,“去吃蝦吃蝦涮吧。”
周行之沒什麽反應,對李曉婷說,“好。”
待到坐到蝦吃蝦涮裏時,周行之才切切實實的知道什麽叫命運的戲弄,旁邊那桌坐着的一個人,分明是TE事務所的合夥人張毅。
張毅雖不是周行之直接的上司,但這些年對他提攜有加,又給予了他很多關懷,周行之感念在心,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熟視無睹。
于是他遠遠地朝張毅打了個招呼。
而張毅更是打周行之一進來,便看到了這個将近一米九的大高個,臉上漏出一個标志性的溫和的笑。
周行之皺了皺眉頭,盯着菜單,反複思量着張毅會作何反應。
他自然知道張毅是個溫善之人,絕不會搬弄是非挑撥離間,更何況他跟李韶華離都離了,何來挑撥之說。可他心裏就是忐忑不停,一顆心上下翻滾着,腦海中反複思量計算着各種可能的情況。
他怕李韶華知道會傷心難受,卻又怕李韶華知道了沒有絲毫反應,可他最怕的是,李韶華根本不會知道,而自己,就像一個遠去的陌生人,永遠的消失在李韶華的生活和交際圈當中。
李曉婷見他精神恍惚,便自己點了菜,體貼的将蝦夾到周行之的盤子裏。
周行之這才從自己的世界中抽離出來,看到一碟子蝦後,突然皺緊了眉頭。
他是對蝦過敏的。
一股愧疚從心底裏泛出來,他不知如何開口,更不知如何解釋。他沉默了一會兒,把蝦夾回到李曉婷身前的碟子裏,說,“你吃就行,我吃不下。”
李曉婷臉色驟兒變化,變得通紅,神情也在瞬間變得尴尬。她死死地咬了一下唇,“嗯”了一聲。
這頓飯兩人很是沉默,到最後李曉婷也失了興致,只是堪堪吃了幾口,便靜默地坐在那裏,似是在平靜自己,又像是在等一個說法。
周行之心中還在翻湧着,腦子也嗡嗡地作響,他便再看不見、聽不着其他。
待張毅走出飯店後,接到一個電話,張毅嘆了口氣,問,“你剛剛來過了?”
電話對面的人沉默了片刻,說,“毅哥對不起,我······我們換個時間再約吧。”
張毅皺緊了眉頭,似有些怪罪,“當初一定要走、一定要離的是你,現在人家不糾纏了、放下了、開始新生活了在那裏難受的還是你。你這人啊,讓我怎麽說才好。”
李韶華笑得勉強,說,“我的确是個爛小人,再難受都是我應得的。”
說完,他挂上電話,一條白花花的胳膊,被自己掐的滿是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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