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你就是你

“這是怎麽了？”

賀秀蓮擦着頭發從衛生間出來，看到女兒難受的樣子，手頓了頓。

“不小心吃了個桃子，沒事的媽，剛奶奶給我吃了藥，身上疙瘩已經開始散了。”

“哎，過敏沒法根治，只能日常生活中注意一些，桃子之類的，一定要戴着橡膠手套洗幹淨，削了皮再吃，可不能圖省事。”

梁歡在一邊非常尴尬，想走吧，沒看到林藝症狀緩解，實在良心上過不去，而且，她也怕林藝忍不住撓，這種疙瘩撓破了皮可就破相了。

雖然她不喜歡林藝，可她也是個敢作敢當的人。

“這是歡歡吧？好幾年沒見了，都是大姑娘了。”

“賀阿姨，你好啊！哈！哈哈！”

剛剛林藝說她吃了桃，提都沒提是她扔了桃子到她臉上，梁歡有點心虛，想要說明吧，話題又過了，若要強行說起，實在突兀得很。

“這是咋啦？來找小藝玩呀？”

自家閨女從小就容易過敏，賀秀蓮沒當回事，難得回來一趟，看到院兒裏孩子都長大了，忍不住感慨萬千。

“沒、我……”

梁歡本是個外向的人，見她問起自己為何反常，剛要趁機解釋桃子的事，就被林藝抓住胳膊截了話頭：

“對啊媽媽，歡歡姐找我玩呢！她說總在家裏待着不好，想約我去影視城玩！”

見她拉着梁歡擠眉弄眼搶話，賀秀蓮只覺好笑。

“呸！是你自己想去，非要拉着歡歡陪你吧！你最近身體不好，我和你奶奶是不會同意的！等過幾天再去！”

梁歡本想反駁，見林藝一臉“幫我個忙我就原諒你”，立刻不再吭聲。

沒想到這完美無缺的“鄰居家孩子”，竟然也會滿嘴謊話！

算了，反正她最近也經常往那邊跑，帶個小跟班也沒關系。

“小藝沒事兒吧？剛她爸回來了，害我耽誤半天，要不要送醫院？歡歡這孩子發起脾氣來就像個小炮仗！”

剛吃過藥說了幾句話，陳老師也上來了。

“沒事，剛吃了藥，已經緩解了，你可別操心這個！陳姐，好久不見啊！你是越活越年輕了！”

“你才是，還是那麽年輕漂亮！我呀，有個不争氣的閨女，想年輕都年輕不了，不省心啊！歡歡，趕緊跟我回家去，李老師家裏飯都做好了，咱家還沒開火呢！”

“怕啥？留下一塊兒吃吧！”

“別！這兩天李老師也忙得很，可沒時間買菜，我們娘倆都是大嘴，吃得多，留我們吃了你們可就得餓肚子了！”

“嘿！嫌我飯不香咋的？”

李鳳霞端着炒好的菜出來，正遇到陳老師開玩笑，也忍不住笑。

“可不！我可是盼着吃你一頓大餐！咱藝藝可是考了狀元，想拿雞毛菜打發我，門兒都沒有！”

“那成！正好她媽回來了，晚上我翻翻黃歷，看看最近哪天日子好，咱就叫着大夥兒一塊兒吃大餐去！”

“哈哈！那完全可以！梁歡！趕緊跟我回家！”

梁歡腳步遲疑，到底還是被陳老師拉走了，李鳳霞搖搖頭，說了句“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放下菜盤，再把飯鍋拿出來，一家人香噴噴地吃了一頓午飯。

吃過飯，一家人看看電視，睡睡午覺，又一塊兒出去逛了菜市買了許多好菜，五點過就開始做晚飯。

林藝手指還包着，想幫着剝個蒜都不成，一直站在廚房裏看她們大展身手，倒是學到不少。

“來，把這雞湯端一盆給你陳老師家，你住院那天要不是有她幫忙，我這把老骨頭可撐不住！”

“哪兒能啊！奶奶您是鐵打的！鐵娘子！可不是什麽老骨頭！”

“嘿！秀蓮啊，你瞅瞅，這女大十八變，人家是越變越好看，你這閨女是越變越嘴甜啊！”

“嘴甜點好，進了社會，少吃點虧，看她這樣，我就放心了。”

“嘻嘻，再給歡歡姐撈個大雞腿吧！這麽多年，我真對不起她。”

“你有什麽對不起她的？她可不喜歡你！你以後還是躲着她些！你這脾氣軟，回頭被欺負又拉着我哭！”

李鳳霞最受不了有人傷害自家獨苗苗，哪怕不是有意的，自家孫女受了罪，可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太優秀了呗！你說跟我們家當鄰居，她得多氣啊！！您可大度些吧！”

“說你皮你還來勁了！還不趕緊送雞湯去！！我這六十幾的人了，還會跟孩子們計較不成？奶奶就是見不得你難受！”

一句話逗得老太太滿臉喜色，林藝也臉上帶笑端着湯盆出來，就見梁歡氣鼓鼓地瞪着她，“嘭”地一聲，重重放下手裏的盤子，大步往外跑！

院兒裏住的都是幾十年的老鄰居，下午停了電，屋子裏熱，家家戶戶都開着大門，在林藝接到送雞湯任務的時候，梁歡也在她媽媽吩咐下端着條燒好的魚上來，她剛害林藝過敏，實在不想見她，原想悄悄放了盤子就走，結果剛進門就聽到這不要臉的在廚房裏編排她！

“歡歡姐！！我開玩笑的！！你等等啊！！你的雞湯！！你帶下去啊！！”

“你給我滾！！才不喝你的湯！”

“等等啊！！我沒勁兒啊！端不動啊！！歡歡姐！！！”

“你小聲點會死啊！喊那麽大聲做什麽！誰是你姐！”

“怕你跑太快聽不到呗！”

林藝吐吐舌頭，果然不能背後說人，對她來講也許只是個簡單的玩笑，對梁歡來講，也許就是很重的傷害。

兩人一前一後下樓，梁歡還是沒好氣：“你跟着我做什麽？湯盆子不是已經給我了嗎？你這種優秀的人，走我旁邊，萬一我氣到了打你一頓可說不準！！”

梁歡一雙涼鞋踩得樓梯啪啪響，幾乎是咬牙切齒。

“梁歡，其實我也特別羨慕你，在某些方面，我在你面前也特別自卑，比如你總是活力四射，你很少生病，你唱歌還超好聽，而我卻五音不全，連音樂考試都是老師看我奶奶面子，才給我及格。但我明白一個道理，不管別人如何優秀，我都只是我自己，我只能努力做好我自己。”

“你懂什麽？你根本不懂，生活在你的陰影之下，到底多麽痛苦！所有人張嘴閉嘴，都是小藝怎樣怎樣，不管我做什麽！永遠都是錯的！！”

兩人正好走到樓梯拐角處，別看梁歡比她矮半個頭，這麽氣勢洶洶逼過來，愣是霸氣得讓人只想後退！

林藝站在牆角，眼神清亮，認真看着梁歡的眼睛：

“曾經我有個朋友，她跟我說，別人的腿再長，也不能帶她走遍這個世界；別人的眼再美，也不能替她看遍祖國大好河山；別人的成績再耀眼，也和她沒關系！因為她永遠都是她自己！只需要和自己較勁！不用在乎別人如何。歡歡姐，你覺得她說得對不對？”

上輩子，她曾和梁歡開玩笑，說沒有同性願意和她做朋友，也沒人喜歡和她合照，因為所有人和她在一起，都會黯然失色。

梁歡當日就是這樣跟她說的。自信又霸氣！讓她信服無比！

如今的梁歡，還不是多年後已經找到自我的她，她就像一只掙紮破繭的蝶，還在痛苦掙紮。

林藝看不下去了。

梁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抱着湯盆一路狂奔下樓。

這次林藝沒有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