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緋園·墓碑

竹海裏一直都是清淨的，仲心在那之後就沒有出現過了，陪伴着這幾乎萬年不變的孤寂的就只有不時響起的卻尋不到來處的風鈴聲。

秋葉沿着竹間唯一的小徑在竹海裏面行走着，只有當竹子漸漸稀疏起來的時候才代表到了一個部分。

這一次秋葉到達的是一片墓地。

打掃得連一片落葉都看不見的墳墓并不華麗，墓碑上用不知名的文字镌刻着墓主的名字和一些簡單的生平經歷。

秋葉慢慢的行走在這墳墓間，悲傷，尊敬，哀嘆，解脫，釋然……各種各樣的情感飄散在這裏，最終糅成了更勝這竹海萬年孤寂的莊重肅穆。

秋葉走進這裏的時候就莫名的想要流淚，當手觸及那角落裏印刻着小小的紫紅色印記的墓碑的時候，眼淚就控制不住的湧了出來，細細的淚痕劃過那張小臉，帶着不知所措。

明明看不懂這上面究竟是什麽名字，是什麽意思，可是她就是莫名的想要流淚，一種可怕的悲傷在蔓延，将她的心揉碎。

她不敢再去碰那些墓碑，腳步卻像是不受控制一樣的被什麽指引着往裏面走去。

這片墓地的深處，有着一個很簡單的墳墓，上面銘刻了很多的名字。

秋葉跪在那個墳墓前，小小的手輕輕的撫上那上面朱紅色的字跡，控制不住的眼淚像是被打開了開關一樣控制不住的往外湧，聲音已經哽咽卻像是想要發洩出什麽一樣發出了低聲的嘶吼。

“鈴鈴鈴……”

乍起的風鈴聲仿佛是驚醒了秋葉，像是逃避什麽一樣，她連眼淚都來不及擦就低着頭跑了出去，眼淚狼狽地融入泥土之中，不知所蹤。

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的離開了這個只剩下了悲傷的地方。

并不算是絕色的灰發女子出現在了那個足以讓所有人銘記的墳墓旁邊，眼中帶着淡淡的擔憂和悲傷。

“這個樣子真的好嗎？”

“這個孩子在當年已經受到了那樣大的傷害，會承受不住的吧。”

“當年的事情他們都在用自己的方法挽回。”

“卻也留下了那樣多的傷疤。”

“這樣再度撕裂，究竟是痊愈還是再度受傷呢……”

灰發女子不知道向誰在問道，清麗的面容之上滿是淡淡的悲哀。

一路跑出了碧竹之海，當回過神來時秋葉發現在即已經到了帝靈湖邊，沉聚不散的寒氣讓她清醒了一些，也讓被淚水浸染的意識漸漸的模糊了起來。

就像是被封住了一樣，什麽都做不了，只能任由身體失控的向前墜去。

帝靈湖的水依舊森寒，就算阿荇已經離去了也一樣。

當水從一切可以湧入的地方進入身體的時候，她只感覺到了刺骨的森寒，就像有什麽于她而言重要如生命的人即将被奪去，而她卻無能為力，甚至不能靠近。

因為她就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真是絕望啊……

可是該怎麽辦呢……

什麽……都做不了……

就是什麽都做不了啊。

“咚！”

墜入深潭的聲音久久不散，把路過的千君都少少的驚到了，但是當他出現在湖邊的時候，卻只看見了已經沉向了湖底的影子。

不帶他把人救上來就已經快了他一步。

空洞的灰藍眼眸，海藻般的幽藍長發。

是海薇。

“聖陵雖然沒有怨氣，但終究是諸多強者最終的安眠之地，每當祭拜的時候都會有感情留在那個地方，久而久之，弱者就會失去進入的資格。”海薇把小小的身子放到岸邊，神色無奈，“小葉這麽脆弱的身子還能活着出來也是幸運。你是混沌的人，下次可要看好她啊，否則真的死了，麻煩的會是你們。”

千君抱起小女孩，和這個看似美麗的人魚保持安全距離。虛無之殿的人不論看上去是多麽的和善，容易親近，可是本質上他們都是極其冷漠，心狠手辣之輩，對于無關的人視之為蝼蟻于他們而言不過是常事，這是他們的權力，而秋葉現在明顯還不是他們所定義的有關的人。

“沒想到這麽一個看似普通的小鎮也能出這麽多的事情，不過接下來就真的和我沒有關系了。”海薇自言自語着消失在了帝靈湖深處。

千君看着她消失在湖中，低頭看了看懷中陷入昏睡的小女孩，他只好認命的把渾身濕透的小女孩送回家。

夢的時間很長，內容是一片蒼白看不到盡頭，只有淚水一樣鹹澀的液體不斷蒸發在空氣裏，拖慢意識。

好不容易醒來之後，秋葉之覺得頭上涼涼的，手一摸卻發現是冰袋。

之前的記憶一片模糊，什麽都沒有，除此之外就是……天華錄正在閃光。

那意思簡直就是快點翻開。

秋葉伸手拿過翻開了封面，不知道為什麽之前被她畫上了鉛筆痕跡的那一頁往後面跑了不少，中間好像是留出了一個故事的位置。

當翻到那一頁的時候，一場美麗的奇跡正在發生。

傷痕一樣的鉛筆痕跡漸漸的變化，衍生出的線條漸漸的有了色彩，當美麗的線條沉寂消散，等待填充的色塊依舊是溫暖明媚的淺色調。

絕美的人兒在櫻花樹間似隐似現，一張含羞帶怯的臉龐微低，秋水般的盈盈美眸溫柔的凝視着樹下的人。被那雙美麗的眼眸所注視的人正是夏玄言，他的樣子依舊是像水晶一樣的通透，但是卻已經沒了那一份脆弱的蒼白。

一條傷痕長出的美麗故事。

秋葉摸了摸畫，是每個故事最後的夢境拼圖，“這個是八重櫻嗎，真的好漂亮。原來夏哥哥喜歡的人就是你麽。”

“呼……呼……呼……”

秋風已經變得涼了起來。

“哈啾！”秋葉打了一個打噴嚏，掀開被子，取掉冰袋再換掉了衣服之後她就抱着天華錄也不管天已經黑了就直接離開了家，去了廢園。

雖然還沒有故事，但是她已經知道了，這個要用怎樣的內容來填充了。

天已經黑了，廢園已經陷入了一片安靜之中。

可是這裏并不是沒有人。

那棵八重櫻之下，已經有了一個人。

一個白衣勝雪，銀白發絲柔軟如絲緞飄散在風中的人。

她還在與櫻花樹對話。

“我并不能幫他，不能随意幹涉這些事實我們的規矩。”穆雪貞把手按在樹幹上輕聲說，她不想用交易的方式去幹涉什麽，因為那些交易都不會有回頭的機會，殘忍得讓人無法扭轉。

樹枝搖晃，似乎是在回應。

“交易可不行，我們雖然只會做公平的交易，但是你要付出的代價不會低，而且他也會付出代價。”穆雪貞稍稍皺眉，交易她并不打算進行，因為這是對他們的不負責任，盡管如果進行交易她會得到相當純淨的靈魂。

樹枝的顫動稍稍的小了一些。

“靈魂是輪回街交易的唯一目的，我并不會交易靈魂，但是你的執念再這樣下去一定會引來天閣或者心願的店主，一旦走入其中你就再也不可能回頭了。不是我說他們壞話，天閣和心願的交易只有靈魂的陷阱，到最後必然會付出靈魂。”穆雪貞赤紅色的眼眸中之中流露出了些許悲傷，這樣為了愛人不惜一切的機會，她已經沒有了，再也不會有了。

樹枝陷入了沉寂。

“這件事情的選擇權在你，但是交易我會告訴他們不要進行的。你是妖，他是人，如果連靈魂都失去了，你們就真的連相聚的機會都沒有了。”穆雪貞撫摸着樹幹，粗糙的觸感很真實，也很溫暖，“不用這麽害羞，過來吧。”

站在不遠處的秋葉終于從那悅耳的聲音之中回過神來，比仲心姐姐和海妖姐姐還要漂亮的人她還是第一次看見。

“嗯。”穆雪貞轉過身，臉上帶着一貫的親切微笑，“是小葉麽？”

秋葉很誠實的點頭，然後好奇的看着站在樹下的穆雪貞，什麽都沒有說。

穆雪貞輕聲笑了笑，“小葉真的是一個很可愛的孩子呢，難怪千君也這麽的喜歡你。我叫做穆雪貞，他們平時都叫我貞姐。小葉，可以聽到重櫻的聲音嗎？”

“重櫻？”秋葉看向了已經平靜下來的櫻花樹，“她的名字叫做重櫻嗎？好好聽的名字。”

“看來幫你的人已經找到了。”穆雪貞的眼角彎起了漂亮的弧度，這樣就不用進行交易了啊，“重櫻一個人待在這裏已經很久很久了，她太寂寞了。”

“夏哥哥喜歡的就是重櫻嗎？”秋葉看着樹冠問道。

“是啊，夏玄言他每一世都會來到這裏，因為他在千年前便已經愛上了重櫻。可是，他們終究是相愛而不能相守。”穆雪貞的眼神帶着淡淡的悲傷，“也許什麽時候，命運會給他們一個機會，讓他們相守在一起吧。”

“相愛……不能相守。”秋葉突然間就明白了夏玄言那個時候的神情為什麽會那樣的悲傷了，明明知道愛人就在這個地方，卻不能相見，這樣的悲傷誰能夠明白呢。

“你也許是唯一能夠幫他們的人了。”穆雪貞摸了摸秋葉的臉，身體化作金紅色的光點散去。

秋葉呆呆的看着已經沒人的樹下，消失得毫無痕跡的穆雪貞就像是從來都沒有存在過一樣，可是臉頰上還殘留着陽光一樣的溫度，證明着她曾經的存在和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