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新同學而已
開學典禮定在早上七點二十,舒昀六點起的,沖了涼出來,正好徐雯來叫她吃早餐。
餐桌上就江家夫婦和她,徐雯說那倆還在睡,估計快七點才會下樓。
江尚吃得慢,一手展着今天的晨報,看得仔細,嘴上交代着:“去學校,有什麽不明白的,盡管問江翎,臭小子雖然脾氣差點,做事還是有分寸,中午家裏沒人,讓他帶你去學校附近的餐廳吃,或者在學校食堂,你們自己決定。要是缺什麽,就和我們說,公司附近有商場,我順道給你帶回來。”
舒昀往面包片上抹果醬,吃不慣西式早餐,有些別扭,連帶着手法都變得笨拙:“寄住在這裏已經很麻煩叔叔阿姨了,況且是來讀書的,沒那麽多講究。”
江尚沉着嗓子,低笑:“老舒就你一個女兒,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摔了,別到我們手上沒照顧妥帖,下次見面他能剔了我的骨頭。”
他現在還有個更讨喜的兒子。
舒昀沒說,怕心思細膩的夫婦多想,附和地輕笑出聲。
徐雯又給她倒了杯溫牛奶,回身給男人添了蔬菜沙拉,視線在餐桌上流連一圈,确保都安排妥當了,才暗暗松氣,挨着她坐下。
細嚼慢咽,舉止優雅有涵養,一如既往的氣質迫人。
想起家裏那位眼睛狹長的精明女人,舒昀臉色微變,甜膩的果醬充斥口腔,竟也覺得味同嚼蠟。
同吃同住以來,她總是習慣拿那個年紀的女性同她做對比,仿佛要證明天底下的女人都強于她,自己才能從中得到一絲慰藉與報複的快感。
她不喜歡她,從父親第一次領她進門,略微緊張地讓她喊那個陌生女人阿姨的時候開始。自小的敏感玲珑,讓她一眼就能看出那人眼底淡淡的厭惡與僞善。
後來父親問她:“你想要一個媽媽嗎?”
她斷然搖頭。
那是三年前的事,她記憶猶新。十二三的年紀,那話的具體含義是心知肚明的。那晚她第二次用礦泉水瓶,偷偷裝了半瓶白酒出門。在黎源家樓下,嗆得眼淚直流。
黎源說:“或許是他需要一個妻子共度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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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媽媽才去世四年。”
“四年,短嗎?”
她被問住了,嘴唇翕動張合,再拼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就是你爸願意再等四十年,你媽能回來嗎?”
舒昀無言以對。
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一天一夜,頂着兩個大黑眼圈,站在憂心忡忡的男人面前,她一字一頓,致力于把自己的意思清楚準确地傳達到:“你們結婚,我不會喊她媽媽,這是最後的底線。”
一向樂觀憨厚的高大男人,竟然紅了眼圈,抱着她又是感謝又是道歉。
大人的世界,她看不懂。
“沒人會一直站在原地等,何況明知道等的人不會出現。”她伏在兩鬓染霜的外婆膝上,任布滿薄繭的手掌一下一下順過頭發:“你要學會理解你爸爸,他這小半輩子,過得也不太平,如果那個女人能讓他開心放松,我們沒理由阻止的。”
她銘記于心,所以把女人的惡語相向當成秘密藏進日記本,大熱的天也捂着寬大的外套遮擋青紫的暗痕,用出奇的耐心營造出一派溫馨和諧。
“誰說重組家庭不幸福?自己看看老舒家去。”街坊鄰裏這樣說道。
那個女人抱着滿月的孩子,笑得溫柔友善,左手輕輕将一縷發絲從孩子手裏扯出,無名指上的飾物在陽光下閃着刺目的光。
到現在,她也不能明白父親究竟喜歡那女人哪點。不如她母親溫柔善良,不如她母親耐心能幹,越看越覺得哪裏都比不上。
中國人總是執着于血緣親疏,和她同一個姓氏的男嬰呱呱墜地,在她印象裏刻板狠辣的女人,一雙死魚一樣的眼睛裏,竟然也能露出那樣柔和的光芒和情愫。
讨厭卻是始終如一的,在負面情緒上,她一直有着超乎常人的執着。比如高一時那個故意扯斷她琴弦的微胖男生,那張扁平油膩的臉,現在想起來還是讓人心火旺盛。
打住!
好不容易脫離“苦海”,不要自找不痛快。
食指指腹撫過嘴角,沾染了味道濃郁的藍莓果醬,她微低着頭,劉海垂下,剛好遮去不受控制皺起的眉心,抽了一張紙巾,擦掉。
“不喜歡吃這些?”徐雯觀察入微。
舒昀吓了一跳,連連搖頭:“不是,還不習慣。”
不疑有他,徐雯把口味稍淡的另一罐果醬往她跟前推了推:“是阿姨大意了,你平時在家都吃什麽?我明天給你做。”
“沒,去學校吃。”或者,在校門口賣包子的小攤上解決。
後半句沒說,直覺會牽引出很多不必要的話題,諸如衛不衛生,健不健康之類。第一次和外婆提及,就聽她念叨了一下午,舒昀已經疲于應付類似情況。
“我以後給你做蛋包飯吧,我聽你爸說你愛吃。”
“太麻煩了,不用費心照顧我的想法。”
江尚放下茶杯,報紙也疊好擺在手邊,靠着椅背緩神:“你巴掌大的時候我們就見過,一路看着長大,你過來我們都高興,一直拿自己當外人可就太讓人傷心了。”
舒昀笑而不語。
江尚低頭扣着袖口的紐扣,還想說什麽,喊了一聲“小昀啊”之後,被飯廳門口咋咋呼呼的江橋打斷,男人無奈地搖了搖頭,作罷。
江翎抓着半幹的短發,随後進來,睡了一覺起來,聲音有些微的喑啞低沉,懶洋洋的:“早。”
江橋站在桌邊,抓過兩片幹面包狼吞虎咽:“昨晚我媽竟然沒煮宵夜!我餓了一晚上,早上睜眼覺得眼睛都綠了!”
“把東西咽下去再說話。”江翎嫌惡地掃去飛濺在衣袖上的殘渣。
“你不吃?”徐雯問江翎。
“不了,嗓子疼。”
“昨晚上又熬夜打游戲了?”
他沒答,身子一低,精神缺缺地趴在桌上閉眼養神。
徐雯只當他默認,放下刀叉就要訓話,眉毛豎了一半,餘光瞄到邊上安靜吃東西的少女,話轉了彎:“家長群裏發了課表,我看了,今天下午有體育課,你們體育館離教學樓遠,你記着帶小昀一塊過去,她不熟悉環境。”
“嗯。”他敷衍應了一聲。
“錢我都轉到你賬號上了,學校附近新開了一家日料店,我和你周姨上周去吃了,味道還行,中午帶小昀和小二去那裏吃,或者旁邊的火鍋店也不錯,你自己看着辦,做哥哥要有做哥哥的樣子。”
“嗯……”
江橋卻不樂意:“我自己去吃,誰要他照顧?”
舒昀咽下最後一口溫熱的牛奶,仔細地确認了身前的碗盤裏沒有再餘下任何東西,釋然地吐了口氣,輕笑:“我吃好了,你們慢慢吃。”
“先去換衣服吧,再檢查一下書包,有沒有漏帶什麽。”
“好。”她站起身,離開飯廳。
一腳踏上臺階,熱心的阿姨又大着聲音叫她:“七點準時出發,不要耽誤太久。”
“知道了。”
八分鐘車程,确實不遠。
越過半人高的自動伸縮門,能清楚看到豎着旗杆的寬大場地,衣着一致的男生女生,三三兩兩聚在一處,有人舉着班牌集合隊伍,嘹亮的嗓音穿透空氣傳到耳朵裏,帶着幾分興奮與急躁。
舒昀下車,向給她把着車門的江橋道謝。
江尚沒有久留,把江翎的書包從車窗裏扔出來,鼓勵地沖她笑笑,返回來時的方向。
“走吧。”反手将書包甩在肩上,臂彎裏挂着校服外套,高她一頭的男生從她跟前擦身過去,簡單的兩個字,毫無平仄起伏。
“诶,我哥叫你呢。”江橋拿胳膊肘碰了碰她的上臂。
舒昀反應了一陣,在對方不耐地轉頭瞥她時,撓着腦袋跟上。
他插着兜,走得很慢,有氣無力的模樣。陸續有人和他打招呼,他含糊應付過去,像是擠出個客套笑容都嫌多餘。
舒昀低着頭,始終和人保持着約莫一條胳膊的距離,不遠不近。
如果江橋是哥哥,情況會不會稍微好一點?她胡思亂想。
舌尖滑過幹燥起皮的下嘴唇,思量再三,輕輕喊了一聲:“诶。”
沒理。
擠擠嘴,聲音拔高一些:“江翎!”
“說。”他頭也不回。
“教室在哪裏?”
“二號樓201,怎麽?”
“等一下散了我自己上去。”
江翎偏頭,看了她一會兒,想到什麽,又轉回去:“也好。”
他們班的場地正對主席臺中線,進校門就能看到醒目的班號,江翎在扭曲的隊列後面和幾個男生說了幾句,站定,沖最前面擡班牌的男生努努下巴,告訴她:“那個是班長,你去找他,別的他會安排。”
舒昀點頭,無心打入他的小團夥,捏着書包帶從人群裏往前面擠。
無趣的調笑聲漸漸遠了,只依稀還能聽到幾句。
有人問他:“什麽來頭,你對人家這麽照顧?”
他說:“新同學而已。”
新同學……而已。
舒昀甚至能想象出他那張還算養眼的臉上,挂着怎樣雲淡風輕、事不關己的淺笑,或者眼底還零星布着幾點令她憎惡的鄙夷暗光。
然後是女生略帶撒嬌和不滿的輕柔嗓音:“你怎麽和她一起過來?”
“簡晨你要不要這麽小氣?”有人揶揄。
“不過人家身材比你好,嘿嘿。”
“真高啊那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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