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1)

王思婉坐在床邊, 屋裏沒有通電, 還點着煤油燈,暗黃色的亮光, 驅散了一室的黑暗,燈芯一跳一跳的,将房間各處暗影帶得也跟着晃動着,她的腳泡在熱乎乎的水裏, 從雪地裏走來時,凍僵的小腳這會泡得紅彤彤的,有些癢癢的。

她現在不在知青點,也不在牛棚, 而是在,許安家裏。

那個院子挺大的土坯房裏。

水是許安端來的,她剛進門,東西都沒來得及收拾,許安就端來了熱水,讓她先泡腳。

然後許安就出去了。

她泡着腳, 邊看着房間裏的擺設,一個大衣櫃,還有兩個箱子摞在衣櫃旁邊,從箱子上放着的衣服和床上擺着的被子來看,這應該是許安平時住的房間。

水有點燙,但泡起來很舒服,腳的溫度也很快就起來了, 驅散了一身的寒涼,她擦幹淨腳,穿上棉鞋,端着盆出了門。

外面天已經黑了,但是雪下得大,倒也還看得挺清楚的。

出了房門,她打了個寒噤。

真冷啊,她想着。

随後一個高大的身影為她擋住了寒風。

“不是說我來倒水嗎?”許安端着一盤剛炒好的菜,皺起眉頭看着非常不聽話的小仙女。

王思婉見到他還有些別扭,聞言倔強的抿了抿唇,“又不是什麽重活。”

小仙女不聽話,但又罵不得。許安只好扔下一句,“你別出去,外面風大。”然後将菜放到堂屋的木桌上,回身接過王思婉手裏的盆,就往外走。

動作利落得王思婉還沒來得及反應,手裏的盆就被端走了。“去洗洗手吃飯,水放在堂屋裏了。”

王思婉只好轉身到堂屋裏,在牆角邊上看到了一個架子,上面放着一個小盆,盆裏的水居然都是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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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感受了,好像從自己跟着許安來這裏之後,一切都變了。

但是,不得不說,許安的體貼,将她心裏的不安降到了最低。

回想起兩個小時前,她已經打定了主意去那個牛棚裏住着了,大不了就住空間裏去嘛。但是心裏不委屈是不可能的,她早就知道自己的成分,遲早是要被人拿出來說事,她也早就做好了吃一段苦頭的準備。

但是她沒預料到會來得這麽快,在這樣的大雪天裏,突然就來了。

看到餘學清他們站出來為她說話的時候,她心裏很溫暖,但她很清楚,這個年代,像她這樣有成分的人會遭受怎樣的對待,他們不會因為餘學清這些知青站出來為她說話,就手軟的,絕對不會。

可她沒有想到,許安會過來,并且說出那樣的話來。

然後自己腦子一抽,就跟着許安過來了。

而她除了知道許安的名字,家裏父母早已過世之外,其他一概都不了解。

許安端上最後一碗湯過來的時候,就見小仙女孤零零的站在臉盆面前,手放在水裏發呆。

“來吃飯了。”他低聲叫道。

然後就見小仙女噌一下把手收回來,驚慌的回頭看他。

“哦哦哦,好”,王思婉盡量若無其事的說道,跟着許安到桌旁坐下,然後眼看着許安坐到了她對面,才悄悄的松了口氣。

許安眼中蘊着笑意,伸手拿過碗,先是盛了一碗湯,遞到王思婉面前。

湯是肉片蛋花湯,撒了翠綠的香蔥,味道很香。

王思婉趕緊把湯端過來,“謝謝。”

再往桌上一看,心裏有些吃驚,無他,因為這菜色,出乎預料的好了。蒜苗炒臘肉,撒了一層紅辣椒的紅燒兔肉,一碗素炒白菜,再加上用料滿滿的蛋花湯。

她在S城時,都沒吃過這麽豐盛的菜色。

不會是,許安把家裏的肉全拿出來了吧。而且,許安這麽會做菜的嗎?

像是看透了王思婉的想法一般,許安用一雙幹淨的筷子挑了一些兔肉放在小碗裏,放到王思婉手邊,“吃吧,家裏還有很多,沒你想的那麽窮。”

王思婉羞澀的低下頭,将臉埋進湯碗裏,喝了第一口湯,頓時被鮮香的味道席卷了味蕾。

又燙又好喝,整個人都暖了起來呢。一天都沒吃飯的肚子,瞬間被喚醒了。

她像個小松鼠的似的,兩腮鼓着,一雙小手捧着比她臉還大的湯碗,刻在骨子裏的優雅,讓她這樣子看起來都不覺得粗魯,只覺嬌憨可愛。

許安眼中的笑意越發的深刻,出聲提醒道:“慢點喝。”

咕咚咕咚幾大口下去的王思婉放下湯碗,臉有點紅。

她見對面的許安并不在意,心裏松了些。

因為喝了一碗湯墊肚子,這會渾身暖洋洋的她也松泛了些,緊繃了一天的神經也跟着放松了。

“那個,許安。”她猶豫了下,還是開口喊道。

許安挑眉看她,“怎麽了?”

“其實,你沒必要這樣的。”王思婉小聲說道。

下午許安過去,對李隊長說接她回家,不止是院子裏的人都在驚訝,就連她自己也驚訝。

李隊長當時就變了臉色,問許安為什麽會說這樣的話。

許安當時沒看李隊長,而是看着她,說道:“當然是和思婉結婚。”

或許是今天經歷的事太多了,又或許是許安看着她的眼神太過炙熱,在許安問她願不願意的時候,她毫不猶豫的點了頭,半點思考都沒有。

但回過神,她就知道自己不應該跟許安回來的。

先不說許安說的結婚,主要是她的成分,無論是跟誰在一起,都是拖累對方的。

王思婉說得小心翼翼,許安則放下了筷子,認真的看向對面小臉白淨的王思婉,“王思婉同志,我現在對你說的話,請你認真聽。首先,我知道你的成分問題,但我不怕,我的成分是貧農,所以你拖累不了我。在我這裏,你不要怕會拖累我。當然,我也可以很誠實的告訴你,其實我沒有那麽窮,至少好好的養着你,還是很輕松的。另外,我想和你結婚,也不是開玩笑或者一時興起。而是,”

他定定的看着對面怔愣的王思婉,嗓音暗啞:“我喜歡你。”

許安的眼睛像散落的星光,随着那句我喜歡你鑽進了王思婉的眼裏心裏。

她從不知道,這句話有這麽大的魔力,讓她的手都在不由自主的顫抖着。并且,控制不住自己的,打了個非常不優雅的嗝。

“嗝。”王思婉抽了一下,趕緊伸手捂住嘴巴,然後又是一下,“嗝。”

她羞憤得都快要鑽到地裏了,怎麽這麽控制不住自己啊,為什麽偏偏在這個時候打嗝?而且,還停不下來。

許安見她小臉爆紅,眼淚汪汪的捂着嘴,沒忍住,低下頭,用拳頭抵着嘴唇,輕笑了兩聲。

然後就見對面的小仙女,眼睛全是控訴的看着他。

他趕緊又給小仙女舀了一碗湯,“喝一大口,慢慢咽下去,就好了。”

王思婉捧過大碗,恨恨的喝了一大口,照許安說的,慢慢咽下去,果然就好了。

“好了,快吃飯吧,菜要涼了,什麽事等吃完再說。”許安見好了的王思婉欲言又止,趕緊說道。

王思婉只好壓下心思,夾了一筷子兔肉放進嘴裏。

嗯,好吃。兔肉鮮嫩,加了辣椒炒,又有些絲絲的辣,極是開胃。

許久沒吃過這麽好吃的菜,王思婉伸出筷子夾過一筷子蒜薹炒臘肉,蒜薹味道重,她是極少吃的,這會嘗一筷子,頓時被她脆嫩的口感吸引了,和這臘肉一塊,又吸滿了臘肉的油脂,鮮香甜嫩,好吃極了。

見她吃得開心,許安暗地裏也松了口氣。

王思婉開了胃口,又吃了一大碗飯,吃完之後,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可從來沒吃過這這麽多。

倒是許安,像之前他們在國營飯店吃飯一樣,唏哩呼嚕的吃完了所有的飯菜,看得王思婉又吃驚了一次。

吃完飯後,沒等王思婉動手,許安就動作利落的将碗筷裝起來拿到廚房。

離開之前,還讓王思婉回房待着。

王思婉自然沒聽他的,而是坐在凳子上,乖乖的等他回來。

等許安端着火盆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小仙女撐着下巴,眼巴巴的看着門口。

他趕緊将火盆放在王思婉前面,“不是讓你去房裏等着的嗎?”

堂屋對着門口,哪怕關上門,也有風從縫隙裏吹進來。

王思婉眨了眨眼睛,“沒事的。”

許安拖過一個凳子,坐了下來,兩人就這麽坐在堂屋裏烤着火。

許安一直看着小仙女,王思婉被看得不自在了,便擡眼瞪了他,見他眼裏都是笑意,又像被火燙了一般火速收回視線。

“你能不能不看着我?”她小聲說道,語氣中帶着她都沒發現的嬌媚。

“不行。”許安惬意的将腿深長,靠在椅背上。

王思婉鼓起雙頰,慢慢坐直了身體,又轉過眼睛看着許安,“那個,現在可以說我的想法了嗎?”

許安點頭。

“你說,那個我,是真的嗎?”王思婉不好意思說喜歡兩個字,她覺得這個世界的人不大矜持,怎麽喜歡可以直接挂在嘴邊呢?難道不是只可意會嗎?

她這麽害羞,許安便忍着笑,逗她,“哪個你?”

王思婉又瞪他,然後垂下眼眸,臉頰桃粉,聲若蚊蠅,“喜,喜歡我。”

“對,我喜歡你。”許安肯定的回答,他将腿收起來,再次認真的說道:“我知道,你可能會覺得太快了,其實我也想慢慢的追求你,但是我不想看到你受任何苦,所以,我在沒有告知你的情況下,擅自告訴了大隊長,我要和你結婚。”

“因為我是貧農,你和我在一起,身上的成分就不是問題了,他們才不會找機會折磨你。你放心,咱們先結婚,我在婚後也不會對你做什麽的,我知道這有些強人所難了,可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而且,我也能感覺到,你對我同樣是有感覺的。”

你對我同樣是有感覺的……

這句話如同夏日響雷一般,在王思婉耳邊炸開,驚得她心髒一陣緊縮。

“你,你胡說什麽呀,我,我什麽時候對你有感覺了,你不要亂講。”她扁了扁嘴,咬着牙不肯承認。

許安眼眸微眯,盯着王思婉看了好半響,看得她渾身都不自在的時候,嘴角輕彎,“好,我不亂講了。”

語調輕柔,就像哄小孩子一般,又帶着漫不經心的意味,聽得王思婉都有些氣悶,覺得他根本就沒聽進去自己說的。

沒等她再說什麽,許安突然嚴肅了表情,坐得筆直的看向她,緊張的問道:“因為沒有和你提前商量,我很抱歉。所以,我現在必須鄭重的問你,願不願意和我結婚?”

王思婉怔怔的看着他,她跟着許安過來,縱然許安給了她很大的安全感,但他對她而言,還只是一個陌生人。盡管他和她解釋了那麽多,但她心裏還是不安。

但直到此刻,這份不安突然沒了。

她輕舒一口氣,然後璀然一笑,點了點頭,“我願意。”

就如同許安所說,這是目前來看,最好的辦法了。她可以住在牛棚,因為她有空間,哪怕是一個人,她也不會生活得那麽艱難。

但之後呢,她的成分在目前這個年代,就如同一把捅向她自己匕首,無論誰拿到手裏,都可以随時捅她一刀。

這個年代,因為成分問題,喪失生命的還少嗎?她能确保自己每次都能躲過嗎?她确保不了,這不是相國府的後宅,她現在也沒有了疼愛的祖母和父親。她面對的不是繼母和兩個妹妹,而是這整個時代創造的,她無法推翻的固有思想和悲劇。

既然要好好活下去,那就先找到活下去的資本,她沒有資格談條件的。

許安怔然,沒想到她居然真的同意了,他有點結巴的再問了一遍,“你,你真的考慮清楚了?”

王思婉只見過許安冷靜自持的樣子,還真沒見過他這麽呆傻的時刻,她臉熱,“沒聽清就算了,我困了,要睡覺。”

随後慌亂的站起身,小步走進房門。

正要關門的時候,身後傳來許安的聲音,“等等。”

王思婉緊張,背後一陣緊縮,等,等什麽啊?

就在她心都提起來的時候,許安直接越過她走進房間,走了一步之後,轉過頭看個子小小的她,眸中帶笑,“放心,不對你做什麽,我拿床被子就走。”

王思婉的背一松,瞪了眼許安。

怎麽這麽壞?

……

睡了一個好覺的王思婉起床時,就發現雪已經停了,此時整個第六大隊,無論是山上,還是田地裏,亦或是房頂,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俨然一副雪山鄉景圖,漂亮得她都想拿筆來畫一幅畫。

不過也只是想想罷了,畢竟這個世界目前不大喜歡文人,她來這裏這麽久,都沒看到過有毛筆呢。

堂屋裏靜悄悄的,王思婉往對面房門看了一眼,開了一條縫,廚房裏又傳出來了聲音,所以許安這會肯定是在做早飯。

她有點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發,昨晚倆人是談好了,但自己就這麽住了進來,搶了人家的房間床不說,還吃人家的用人家的,啥事都不做。

想了想,她将頭發紮好,然後走進廚房,就見許安高高大大的個子站在有點矮的竈臺面前,正表情嚴肅的炒着菜。

見她來了,他偏過頭看了一眼,然後手指了指旁邊一口小點的鍋,“水燒着呢,先把臉洗了,待會就吃飯。”

“哦,”王思婉點頭,轉身從外面拿了個臉盆進來,乖兮兮的裝好熱水,然後又兌上涼水,端着到門口刷了牙洗了臉。

現在天太冷,不抹點霜不行,她從空間裏拿出一瓶雪花膏,摳了一些在手裏,潤化後開始均勻的抹在臉上和手上。

又幹淨又香噴噴的小仙女重新進入廚房,見許安正往碗裏裝着蒸好的饅頭,趕緊伸手要接過去,“我來我來。”

許安手往後一躲,下巴往竈臺邊勾了勾,“這個燙,把那盤菜端過去吧。”

王思婉默默的看了眼他牢牢抓着大碗的手,轉過身端起那盤鹹菜炒臘肉,先一步端到了堂屋。

農村人沒那麽講究,飯廳一般都是子堂屋的桌子上吃的。

早上許安做了紅薯粥白面饅頭和那盤鹹菜炒臘肉。

昨天吃得很豐盛,今天照樣吃得豐盛,尤其是這一大碗個個都有她臉那麽大的白面饅頭,徹底的讓王思婉信了,許安沒有那麽窮的事實。

不過,既然沒那麽窮,為什麽他平時要穿得破破爛爛的,村裏所有人都覺得他很窮啊?

她用手撕着白面饅頭,小口小口的喂進嘴裏,眨巴着眼睛好奇的看一眼又看一眼許安。

許安三兩口吃下一個饅頭,被她看得不自在了,淡淡的說道:“想問什麽就問吧。”

反正倆人也是要結婚的,王思婉在許安面前的膽子也大了不少,她放下饅頭,正襟危坐,“為什麽村裏人都覺得你很窮啊?”

許安看她一眼,“因為我需要窮。”

什麽意思?

許安微微一笑,牙齒白的閃出一道寒光,“知道我貧農的身份怎麽來的嗎?我爺爺當初把土地全捐出來了。”

王思婉想起上工第一天,聽那位嬸子說的,許安家以前是大地主來着,所以原本其實他的成分也是有問題的。

像是知道她想的,許安點頭,“對,就是你想的那樣,我的成分原本也應該是有問題的,但是呢,由于我爺爺是主動将土地捐出來,并且散盡了一切家財,才換來了我現在的貧農身份。”

“但這個身份并不穩定,所以,我必須窮。”

王思婉似懂非懂,但又理解了,無非是為了堵悠悠之口,所以哪怕在她看來,他不窮,但也得在村裏人面前,表現得很窮。這樣其他人才不會拿他爺爺那一輩人的身份,找他麻煩。

但是他在自己面前,卻絲毫不掩飾。

王思婉舌尖湧上一片甜,她重新拿起饅頭,又撕了一小塊塞進嘴裏,待咽下後,“那我是不是也得?”

裝窮啊?

許安搖頭,“不用,反正你走資派的成分大家都知道了,我敢把你接回來,當然是做好了準備的,你像以前一樣,不要委屈了自己。”

他既然敢把王思婉接到家裏來,就不是為了讓她跟着自己吃苦的,原本他一個人,怎麽過都是過,糙點破點無所謂。但小仙女可不行,他得寵着小仙女,寵到小仙女再也離不開他。

王思婉因為許安這句話,心中暖洋洋的,連嘴裏的饅頭仿佛都沾滿了糖一般,甜絲絲的。

雖然許安這麽說了,她還是暗暗下定了決心,以後可不能像之前一樣明目張膽了。

也确實是她不夠謹慎,原本以為自己買點東西不會被人看在眼裏,但偏偏就被查出來了,還成了被攻讦的理由。

吃過飯後,王思婉主動要洗碗,又被許安趕了出來。

沒辦法的她只好在堂屋裏烤火,順便拿出自己還沒做好的棉襖出來做。

以前在閣中,她就專門和京城的頂級繡娘學過刺繡,這針線活也是一等一的好。許安再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小仙女正聚精會神的穿針引線。

最近大雪,隊裏也沒活幹,許安就幹脆坐在一旁看小仙女做衣服。

倆人一個看,一個做,氣氛很是和諧。直到院門口傳來敲門的聲音,才打斷了倆人的狀态。

許安站起來,攔住了同樣站起來的王思婉,“你繼續,我去看看。”

來人是楊靜和餘學清,見到許安來開門的時候,楊靜的表情有些不自在,而餘學清則冷着一張臉,狠狠的瞪着許安。

許安若無其事,“你們來了,思婉在堂屋烤火。”

餘學清的手抖了抖,克制着自己一拳打在許安臉上的沖動。

而楊靜則顧不了那麽多了。

她跟思婉關系好,昨天那種情況下,思婉頭也不回的跟着許安走了,把她驚得一晚上都沒回神。

所以這早上一起來,她就拉着餘學清過來了。

之前她把許安當成了自己半個救命恩人,但現在嘛,她怎麽看他都不順眼了。

她都懷疑昨天的思婉是不是被他施了什麽法術,不然怎麽毫無交集的倆人,突然幹出這麽一件出乎所有人預料的事呢。

她越過許安,直直的沖進堂屋,就看到思婉坐在火爐邊,很是惬意的烤着火。見到她來,還很開心的招了招手,“靜靜,你來了,冷不冷啊?快來烤火,可暖和了。”

一路過來确實快凍僵的楊靜,吧唧坐到了王思婉身邊的凳子上。

真的暖和啊。

不對不對,她來不是烤火的。

楊靜甩了甩腦袋,然後偏過頭認真的看向王思婉,“思婉,你跟我說,昨天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想一晚上都沒想明白呢。

“就你看到的那樣呗,公社裏的人說我成分壞,讓我不要帶壞了你們的思想,然後讓我搬到牛棚。許安過來了,說要和我結婚。”說到結婚的時候,她還有點不好意思。

楊靜張了張嘴,想起公社辦的事,她也很是氣憤,不過主要還是思婉和許安是怎麽回事?

“不是,你們什麽時候有這層關系的?我怎麽什麽都不知道?”虧她還自诩是思婉的好姐妹。

“嗯……你之前不是問過我,我的銅手爐從哪來的嗎?就是許安給的。”王思婉羞澀的說道。

楊靜想起之前村裏蓋牛棚的時候,中間思婉回家了一趟,然後再出現時,手裏就多了一個銅手爐。

王思婉想了想,又把那天被村裏兩個混子跟随的事,細細的說給楊靜聽。有了這個故事,她會想嫁給許安,在楊靜看來,應該就更具有真實性了吧。

楊靜哪能想到那天思婉一個人回去還碰到這樣的事,尤其是在關鍵時刻還被許安救了。女孩子大多喜歡這種情節,尤其是英雄救美,像故事一樣浪漫又動人。

所以在聽王思婉說完這件事之後,楊靜頓時對許安改觀了不少。

“那許安同志還真的挺不錯的,上次你們上山他帶路來找我,後來又救了你,”楊靜突然想起一個可能性,看向烤火烤得極是惬意的王思婉,用胳膊撞了撞她,“你說,會不會是許安同志早就看上你了,所以那次是看到你要上山,才帶路的?”

王思婉一怔,她還真的從來沒這麽想過。說起來,那時候他們不過才見三次面而已,應,應該沒那麽快吧?

見王思婉沒說話,楊靜也不在意,而是繼續自己的猜測,“我覺得肯定是這樣的,思婉你長得這麽好看,性格又這麽好,別說許安了,要我是男的,我也喜歡你啊。不過,思婉,你們要結婚是真的嗎?我到現在都不敢信。”

王思婉點點頭,“是真的。”

“其實,我也挺喜歡許安的。”既然打定了主意,王思婉也不再猶豫,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徹底的放開了。

其實昨晚許安說的是對的,她對許安是有感覺的,不然為什麽會忍不住偷看他呢,又為什麽注意到他衣服破舊之後,要給他做衣服呢?甚至,為什麽每次看到他的自己會臉紅心跳呢?

其實說到底,不過是因為自己也在偷偷的喜歡他吧。

這裏對比大晉朝,已經好上太多了,哪怕她是相國府的王大小姐,也只能聽從家族長輩的意思,盲婚啞嫁而已。

在這裏,至少她和許安接觸過,知道許安的長相,了解許安的家庭。而不是像在大晉朝大多數女子一般,只有在新婚當天,才見到自己相公第一面。

在楊靜的心裏,王思婉是漂亮的、精致的、羞澀而又低調的小姑娘,縱然她為王思婉的成分吃驚過,但這完全不妨礙王思婉在她心中的形象。

當這個小姑娘,對自己說,她喜歡許安的時候。

她是相信的,無他,只因為她的臉上帶着她自己都沒發現的,醉人的羞紅以及眸中那尤為認真的堅定。

楊靜伸手捏了一把王思婉的臉,打趣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喜歡許安了。”

王思婉臉紅,“這不是想跟你解釋清楚嘛,許安不是壞人,你就放心吧。”

“行了,這還沒結婚呢,就已經護上了。不過……”楊靜眨了眨眼睛,“你們昨晚沒發生什麽吧?”

王思婉疑惑,“發生什麽?”

楊靜見她眼神迷茫,就知道她是真的什麽都不懂了,極其猥瑣的笑了笑,“這樣啊,那以後你就知道了。”

屋裏兩個姑娘在聊天,而屋外,兩個男人則在對峙。

餘學清怎麽也想不通,事情怎麽會發展到如今的地步,就算他早就知道許安在觊觎王思婉。但他不認為王思婉會喜歡上他,可偏偏,昨天的王思婉就是跟着他走了,在他攔着的時候,頭也不回的走了。

“許安同志,你可真是好手段。”餘學清冷笑。

許安淡淡睨他一眼,“沒有手段,我是真心的。”

餘學清壓抑着心裏的怒氣,“我不管你是不是真心的,可乘人之危,總不是君子所為吧?”

“可我不認為自己是君子,我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而已。”許安壓根不管餘學清的嘲諷,依然淡淡的。

餘學清捏緊了拳頭,“你,這事我會找思婉問清楚的,你別想占她任何便宜。”

“請便,”許安微一颔首。

等楊靜從裏面出來,看了一眼餘學清,餘學清狠狠的瞪了一眼許安,甩開手走了進去。

剛把楊靜搞定的王思婉見到餘學清用一種格外哀傷的神情站在自己面前,就一陣頭疼。

“餘學清?”

餘學清注視着王思婉精致秀美的臉,“你……”

“你是不是也要問我,要和許安結婚的事,是不是真的。”王思婉輕笑,她點點頭,“我告訴你,是真的,其實我早就喜歡上了許安,只不過你們都不知道而已。”

“是,是嗎?”哪怕是早有猜測,但真正聽到王思婉承認,餘學清還是心痛。

“嗯,所以你們不用擔心的,許安對我很好,雖然這件事是有些匆忙了。”王思婉眉眼一彎,笑容清淺。

“可是,他跟你不合适啊?”餘學清急忙說道。

“合适?我覺得我們挺合适的啊?如果你要扯什麽舊社會的門第觀念的話,那我得說說你了餘學清同志,現在可是人人都平等。”王思婉莞爾一笑,“更何況,我現在的身份,他能站出來護着我,我真的很感動。”

她的眸中閃過一道深意,看着餘學清備受打擊的臉色,心中豁然開朗了。

其實這樣的話,對餘學清和楊靜也是好的,她嫁人了,餘學清哪怕還喜歡她,也只能将她放在心底。書中的情節,應該會順利的繼續發展下去。而餘學清,自然也能注意到一直陪在她身邊的楊靜。

餘學清有些頹然,是啊,至少,他能護着她,而他呢?說是說是為了王思婉來到這裏,可其實,自己連她什麽時候和許安有交集都不清楚,就連昨天,如果不是許安,他也攔不住公社的決定,其實他根本就護不住思婉。

送走了頹然的餘學清和依然憂心的楊靜,王思婉重新拿起放在一旁的襖子開始縫線,注意到許安坐下時,她将已經縫好的一個邊打了個結,然後用牙齒咬斷,旁若無人的開始準備縫下一道邊。

許安雙手放在膝上,咳嗽了兩下,“那個,我得去大隊長那一趟。”

王思婉眉眼都不帶擡一下的,“你去吧。”

許安手一動,站了起來,“那我走了啊?”

“嗯,你走啊。”王思婉擡頭莫名的看了他一眼。

許安低下頭看她,見她眼睛忽閃忽閃的,心裏一動,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在家乖乖的,我馬上就回來。”

等人出了門,王思婉才回神般伸手摸了摸剛被許安摸過的腦袋。

不正經,哼。

大隊長家是大隊裏最好的房子,簇新的青磚蓋的一間小院,許安到的時候,大隊長還坐在堂屋裏唉聲嘆氣的。

聽趙秀蘭說許安來了,他臉色一板,不想給許安一個好臉色。

還是趙秀蘭拍了拍他肩膀,“你給安子看啥臉色?這事是安子做的決定,你還能管安子娶誰不娶誰?”

趙秀蘭昨晚見自己爺們板着臉進屋,就把事情問清楚了;她心裏是高興得不行了,這許安要是真和那女知青在一塊了,她女兒就得死心了,這是多好的事啊。前段時間她妯娌介紹的那個當兵的,結果被她閨女當着面數落了一頓,到現在她都沒臉見她妯娌。

反正,許安這事成了,對安子也好,對他家也好。

索性她爺們還不知道閨女喜歡安子的事,不然的話,憑她爺們這喜歡安子的程度,還真的能準了閨女的心思。

他們男人不懂當家的苦,她反正是不樂意的。

這會看到許安進來,她熱情得不行了,“來來來,安子,沒事哈,你別管你大柱叔,這婚姻大事啊,你心裏有數就行。”

“行了,你就少說兩句,趕緊去給安子倒水去。”李大柱不耐煩的沖趙秀蘭喊道。

“哼,這還用你說,”趙秀蘭瞪他一眼,然後将許安按到凳子上,“安子,你來和你大柱叔好好說說,我去給你倒點熱水。”

許安沒有拒絕,客客氣氣的道謝,“謝謝秀蘭嬸。”

“別客氣。”趙秀蘭擺擺手,臉上帶着笑就出了門。

李長根去朋友那打牌了,李長秀則去了姐妹那做針線活,都正好不在。

李大柱見許安坐了下來,也沒什麽好臉色,扭過頭哼了一聲。

許安也不生氣,将手放在火上烤了烤,慢悠悠的說道:“大柱叔,我還準備到時候請您來做的證婚人呢?”

“不去,”李大柱硬邦邦的扔下兩個字。

“那行吧,我請七隊的老牛叔來,他肯定很樂意的。”許安不緊不慢的烤着火。

這老牛叔是第七大隊的大隊長,向來跟李大柱合不來,兩人之前吵過好幾次。

李大柱回頭,“你敢。”臭小子,還給自己下套了。

許安笑了笑,“那不是你不肯嘛。”

李大柱張嘴,想說肯也不是,不肯也不是,實在沒忍住,“安子,你怎麽跟那個女知青招惹上的,她成分可不一般,她爸以前是S城的大走資派,這個女知青現在是被公社重點看着的。你說你,跟誰結婚不好,怎麽就和她扯上了關系,你本來成分就不穩當,這要是因為她,以前的舊事被翻出來了。”

他爸以前就是許安爺爺家的長工,受過許家的恩惠,他爸死之前還特意叮囑過他要好好看顧許家。所以對許安,他也很上心,是誠心的為許安考慮。

許安也清楚這點,所以今天才特意過來找李大柱說清楚。

“沒事的,大柱叔,我們家雖然不是祖上代代是貧農,可我爸到我都是貧農的成分,就算被翻出來也沒事,做不成什麽筏子的。至于王思婉,不是有句老話叫嫁雞随雞嫁狗随狗嗎?她和我結婚,就意味着她是真的想改造,這都同意嫁入隊裏最困難的貧農家裏了,所以,您就別操心了。”許安娓娓道來,李大柱的臉色也漸漸緩和。

這件事要是真算起來,他還可以和公社上說,他們大隊改造有功呢。

豁然明朗的李大柱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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