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他是邵其深

Samar:形容日落後和朋友共享時光至深夜。

何青提着藏在身後的咖啡,再想到這個單詞微微有些恍惚,他還記得大家是一群愣頭青的時候抱着對游戲的熱愛走到一起,那時候他們很窮,沒有人相信他們會成功,一邊靠直播賺錢,一邊買裝備,幾個大男孩蝸居在簡裝的兩室一廳,也曾為了請一位教練,半夜來到一個陌生的城市,在火車站快樂地一起吃泡面。

但那時候的Samar俱樂部才是真正的Samar。

後來呢,何青的眼角有些發澀,他咬了咬牙。

他們離成功越來越近,離Samar越來越遠,手裏的錢越來越多,買的起上好的裝備,換了更厲害的教練,俱樂部的隊友也越來越多,逼走了兩個一起打拼過的元老。

是世道太浮躁,還是利益太誘人了。

這麽多年沒有變過的只有Samar這個戰隊名字罷了。

何青注視着那個女生,把他們送進局子裏的那個很有錢的女生,他其實一點都不怨恨她,Samar嚣張慣了,早就該讓隊裏的人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但,他又攥緊了身後的咖啡袋。

她在酒店附近最好的咖啡廳裏坐着,安靜地等着幾杯咖啡出爐。

店員終于将做好的咖啡全部裝進紙袋,雙手遞給她。

通過透明的店玻璃,何青看不太清女生的表情,但他能想象出來,她雖然冷淡,但仍舊禮貌地和店員說了謝謝和再見,再過一會,她就會走到他面前的轉角處,回酒店的必經之路。

那一刻,他便要假裝撞上去。

邵灼清皺眉,其中一杯咖啡被濺出來了些許,氤氲到外面的紙袋,并不好看,水漬還在繼續擴散,她的指尖感受到撒掉的咖啡的濕意。

未看來人,這地方昏暗,說不上誰對誰錯,邵灼清将撒了大半的咖啡先從紙袋裏拿出來丢在了附近的垃圾桶裏。

江佳一和宋承照舊去買了夜宵,她就等在附近給他們打包了幾杯咖啡。

“你沒事吧。”

邵灼清這才聽出來還是那個男生,何青。

脾氣倒是挺好,昨天都被扭送到警察局了,今天竟然還會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和她打招呼。

好過頭,就會太讓人容易拿捏,她不太喜歡這種沒脾氣的人。

果不其然,他接下來就開始一口一個“對不起”。

邵灼清說了一個“沒事”之後,就錯開他往酒店的方向繼續走,好在何青并沒有跟上來。

Samar不配叫做Samar這個名字。

何青的手中已經空無一物,他剛剛趁着邵灼清不注意,在這個昏暗甚至是監控死角的地方,他輕而易舉地在她提着的紙袋裏放進了一杯早就準備好的咖啡。

或許是被他故意撞的那一下,她失去了對手中力道的感知,何青一點都沒有引起她的懷疑。

他看着她和其他兩個人彙合,昨天打人最兇的男生接過她手中的東西。

何青發消息給教練,“做好了。”

他其實一點也不怨恨他們,但他的隊友和教練都怨啊。

明天SLS對戰ALH在第一場,幾個隊友和教練明面上不再敢招惹他們,卻都想玩點陰的,年輕氣盛不服輸的幾個人怎麽可能會對打架的事善罷甘休。

他們看他好欺負,就讓他去做,交給他一瓶安眠藥。

何青不做,可他太容易被拿捏了。

教練說,SLS雖然都是新人,沒有什麽知名度,但一戰就已經被主辦方記住了,若是SLS進了前三強,原本打算和Samar簽約的代言商以及與游戲公司的經紀約都有可能會被SLS搶去,Samar的實力比不上SLS帶來的熱度。

如今的Samar再不好,可也是何青留了初心想看它登頂的Samar。

何青碾碎了安眠藥,以賭一把的心态,買了一杯和邵灼清昨天提的同一家的咖啡,等在了他們必經的路過。

一杯。

何青深吸了一口氣,他只放了一杯,剩下的,SLS的人喝與不喝,會是誰喝,他懷着內心的愧疚讓命運去替他做選擇。

何況,劑量并不大,剛剛好能錯過明天早上第一場SLS的比賽。

宋承提着咖啡和夜宵進來,擺在桌子上,“你們歇一會再看。”

邵其深拍了拍目不轉睛盯着屏幕的林漆的肩膀,老譚坐在林漆一旁與他交頭接耳地說着話。

邵其深從裝夜宵的袋子裏拿出一份遞給了林漆,看到剛進來的邵灼清和打哈欠的江佳一。

“先去休息吧。”他的話音剛落,江佳一先擺擺手和他們說了晚安。

幾臺電腦還亮着,加上燈光,整個房間絲毫沒有讓人感受到已經到了夜晚的氣息,雜夾着空調的風氣和剛帶進來的食物的味道。

她看向邵其深,此時此刻帶着點生活味的邵其深,“你們也早點休息。”

邵其深點了點頭,手卻伸向了咖啡。

她當然看到了,但沒再說什麽,跟在江佳一後面離開。

半夜時分。

江佳一沒有關機的手機急促的鈴聲響起,沒有喚醒江佳一,反而将淺眠的邵灼清吵醒。

待能在黑暗裏視物,邵灼清下床,輕輕推了一下另一張床榻上熟睡的江佳一。

江佳一被推醒,先被吓了一跳,才意識到是手機響了,在心裏嘆了一句擾人清夢,頂着大小姐的目光迷迷糊糊地去夠手機。

剛按了接聽鍵,就聽到宋承的聲音從裏面傳來。

安靜的夜裏有将細小的聲音的放大的作用,宋承的話一清二楚。

“我們送林漆去醫院,你們在酒店好好呆着。”

醫院,林漆。

在江佳一還呆呆愣愣的時候,邵灼清已經十分清醒,她拿過來江佳一手中的手機,“怎麽回事?”

宋承回,“大概食物中毒吧。”

“走了嗎?”

“還沒,酒店的隊醫已經來了。”

再仔細聽,外面是有些嘈雜的聲音。

江佳一終于從床上坐起來,似乎也有些緊張了,抓住了邵灼清的衣角,“清清,要不然我們也出去看看吧。”

好好的,林漆怎麽會食物中毒。

邵灼清低頭看了她一眼,和宋承再簡單說了兩句,她穿上外套,換上鞋,和江佳一一起出去。

不遠處,老譚背着林漆,邵其深一臉嚴肅地跟在後面,兩旁是酒店比賽請來的隊內醫生,匆匆往電梯的方向走。

宋承向她們招了招手,一行人去了附近的醫院。

直到等到淩晨五點,醫生從病房裏走出來,“催吐,洗胃後,已經沒事了,但為什麽會吃那麽多降壓藥,我看他年紀輕輕血壓也不高,亂吃這種藥,真的會有生命危險,差點出事,你們知不知道。”

氣氛在外面等着的一群人中間凝固。

宋承原本坐在椅子上差點要睡過去,此時瞬間清醒,“降壓藥,誰有那玩意?”

他說完,立馬閉了嘴,目光看向邵其深。

邵其深眸閃動了一下,待醫生走後,向宋承說,“去酒店。”

拿昨晚林漆碰過的東西。

宋承不用他說完,就心領神會,立馬大步離開。

降壓藥。

江佳一咽了咽口水,不是食物中毒,比食物中毒還要可怕。

林漆還沒醒,幾個人一塊進了病房。

此時老譚,TJ都有些沉默,離比賽還不到五個小時,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宋承回來以後,單獨把邵其深叫了出去。

邵灼清坐在單人病房的沙發上,朝他們看了一眼。

宋承哪還有平時吊兒郎當的模樣,此時雖稱不上嚴肅,看着邵其深有些欲言又止。

“咖啡。”宋承一鼓作氣說了出來。

“咖啡的原因。”宋承繼續說,“劑量雖然不大,但藥效很強的降壓藥。”

宋承說不下去了。

邵其深給他接了,“她買的?”

宋承呼吸一滞,又點了點頭,“但應該不是大小姐做的吧,大小姐為什麽要這麽做?要不然我們再查一查?”

邵其深閉上眼睛,牙輕咬了一下左腮,又松開,同時深吸了一口氣,睜開了眼睛。

宋承清晰地看到邵其深側臉微動的模樣,邵其深平日裏都是波瀾不驚的模樣,很少會做一些暴露心情的小動作。

心情很差,差到了極致。

“我知道。”邵其深說。

他知道她為什麽要這麽做,宋承不知道,但他知道。

她真的變聰明了,他告訴她比賽對林漆很重要。

邵灼清沒有對他下手,但她果然對林漆下手了,動了他的人,毀掉了比賽。

宋承在一旁忍不住開口,“要不然,我去調一下酒店監控?”

酒店和主辦方的負責人朝這邊走來,看到邵其深,明明還是個十七歲的未成年,但還是讓一群人停下了腳步,“聽說有選手出事了?需要報警嗎?”

邵其深看了他們一眼,“不用。”

不能不用也不需要驚動警察,來了也沒有用。

老譚出來,和主辦方去商量退賽事宜。

宋承跟着酒店負責人離開。

熱鬧過後,又只剩下安靜。

衆人散去,邵灼清就站着那裏。

她一步一步地走向他,來到邵其深面前。

他們一行人都出來的匆匆忙忙,唯有她,腳上還穿着精致的小高跟,頭發不亂,衣衫整潔。

這樣一看,的确,她最不在乎。

邵其深輕輕勾唇笑了。

“你覺得是我?”邵灼清冷淡開口,此時此刻的這種感覺,好像就又回到前世他們對峙時的樣子。

邵灼清重回一世,偶爾的姐弟倆之間的溫情差點就完完全全的蒙蔽住了她的雙眼。

讓她誤認為他其實就是個普普通通十七歲,也會接收他人的好意對別人好的高中生。

讓她一次又一次地後悔,上輩子的确是她有錯在先,這輩子一定不要再和邵其深和上輩子一樣,水火不容。

但她卻忘了,他是邵其深。

重來一世,依舊已經鬥了十多年的邵其深。

邵灼清在內心嘲諷到自己,怎麽就那麽輕易地就覺得他和她之間的關系已經開始變好了呢。

他是邵其深。

上一世,看似無害,其實對很多人睚眦必報的邵其深。

不輕易相信別人的邵其深。

手段聰明的邵其深。

即使最後救了她,但依舊是和她,勢不兩立的邵其深。

她以為能輕易改變邵其深和她的關系,是她癡心妄想了。

懷疑的種子早已經種下,他從頭到尾都沒有真正相信過她的改變。

“所以,和我交好是假的。”

“邀請我來觀看比賽也是故意的。”

“比賽對林漆很重要也是你故意說給我聽的。”

邵灼清看着表情沒有任何松動的邵其深一字一句說出口,“真是辛苦你了,親愛的弟弟。”

她咬字清晰吐出,“恭喜你,試探成功。”

就當是她做的吧。

果然松懈下來,連個十七歲的人都能把她騙得團團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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