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二次擁抱

周末。

宋承打了個哈欠，整個人快要睜不開眼了，他這種沒得救的高三生昨天打游戲到兩點，一大早想起邵其深交代的事，又認命地爬了起來。

眼都快要睜不開了，整個人挂在了林漆的身上，被拖着往前走，邵其深雙手插着大衣口袋走在他們前面。

天氣預報上說今天要下初雪了。

宋承心想，真搞不明白小孩子們為什麽還要在這個天氣裏逛S市，不說以往能看的景區現在都是枯木和大同小異的建築物，更是冷到連手都不想伸出來，街道上的人今天都尤其的少，誰不想在大冷天裏舒舒服服地窩在家裏。

出被窩靠的都是一身正氣，出門那靠的絕逼是宋承對邵其深日月可鑒的真愛啊。

宋承也是剛知道那天的小女孩竟然真是邵其深的妹妹，但只不過是從沒有見過的同母異父的妹妹罷了。

宋承又看了一眼他的“真愛”的背影。

想不明白邵其深怎麽會這麽上心，邵大少爺也不像是感情會泛濫的人，對遠走他鄉又嫁了人的母親，邵其深的感情都很淺淡，何況是對這個突然出現的妹妹。

想不明白，宋承搖了搖頭。

除了想不明白這個，更想不明白邵其深對邵灼清的感情，忽遠忽近，宋承苦思冥想，也猜不透邵其深心裏的想法。

說在意吧，邵灼清生病那天愣是領着剛來的妹妹去吃飯，不管不顧在校醫院的大小姐，最後連林漆都去了，邵其深卻連學校都沒回。

說不在意吧，邵灼清暈倒送到醫院，邵其深又不知道從哪裏跑了出來，是真的用跑的。雖然沒說出口擔心，但在場的人誰看不出來？邵其深氣喘籲籲剛跑到病房外後又一言不發緊繃着一張俊臉的模樣，那一會可是把大家都震住了。

說在意吧，宋承頭都快想炸了。

說在意吧，今天是大小姐出院的日子，邵其深卻拉着他們一塊去陪小妹妹們逛市區。

說不在意吧，見面的地方就定在離市醫院不到五百米的餐廳。

所以，到底在不在意啊啊啊，宋承在心裏吐血抓狂，他一個心寬如大海的男生都感受到了邵其深這段時間的不正常。

神經大條的宋承昨天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個不正常的時候，還專門告訴了林漆。

哪知林漆輕哼了一聲，鄙視地看着他，“你才剛看出來？”

邵其深對待邵灼清的事上，林漆想，或許連邵其深本人都沒有意識到，從沒有正常過。現在邵其深對邵灼清忽遠忽近的态度連宋承都看出來了，其實很久之前，這種時而想靠近時而要遠離的糾結行徑只不過還能被邵其深冷靜處理，暗地裏隐藏在邵其深冷淡的外表下，才從沒被其他人輕易察覺。

沒有現在來的明顯罷了。

換言之，宋承終于看出了邵其深的不正常。

而林漆已經察覺到了邵其深現階段的不冷靜。

幾個小姑娘中的坐在最中間的那一位站起來朝他們揮了揮手。

宋承想起自己的使命，提着手中的奶茶迎了上去。

一群小姑娘就開始面露羞意依次在他們三人臉上偷偷打量來打量去。

宋承開口，将她們的目光都引到自己身上，“還沒吃早飯吧，你們要不然先吃飯，吃飽再去逛？”

主要是他們三個也沒吃飯，吃了飯還能暖和一點。

小姑娘們果然高高興興地接受了，宋承給她們點了豐盛的早餐，一轉眼，嘿？

林漆和邵其深在旁邊落了座，獨獨把他留在了一群孩子中間。

徐萊萊坐在朋友們中間，偷偷打量了一會坐在另一張桌旁的哥哥，猶豫了還是起身，邁着小步子走過去，落座在了哥哥的身旁。

她等早餐上來以後，才軟軟地開了口，“哥哥，我們可以先去逛大旋門嗎？”

大旋門是S市的代表性景點，不去大旋門就稱不上來S市。

宋承聽到背後的聲音，在心裏哀嘆了一聲，室外建築景點凍死個人，就一個門，只不過大了點而已，搬不走，扛不動的，有什麽好看的，還真會挑。

宋承就怕邵其深為了這個妹妹答應下來。

邵其深也終于開口了，“太遠了。”

徐萊萊失落地“哦”了一聲。

宋承趕緊開了口，“大旋門在市區最南。離市中心比較遠，來回要兩個小時，你們要是去，今天就只能玩一個景點，不如哥哥等會帶你們去更好玩的地方，最大的星空博物館，奇異長屋，地下水世界……”

都在室內！

幾個小孩子果然又興奮起來，徐萊萊的眼一下子亮起來，軟軟地說了“好”。

宋承才松了一口氣。

附近有名一些的地方，飯後兩個小時之內就逛完了，宋承在幾個人去買紀念品的時候才喘了口氣，豔羨地看着身後兩尊大神。

去他媽的能說會道，他現在只想沉默是金。

帶的不是小孩子，帶的是十萬個為什麽乘以五！

五十萬個為什麽！

因為都是女生，才讓宋承沉住了氣，沒發出來暴躁的脾氣。

什麽叫地下水世界要建在地下？

奇異長屋的兔子為什麽要染成綠毛的？

宋承慶幸星空博物館的五千多顆假星星中，其中只有六十顆擁有了姓名。

為什麽要叫這個名字？為什麽要叫那個名字？

我可以給星星起名字嗎？

起吧起吧，宇宙是你家。

林漆遞給宋承一瓶水，真情實感地和他道了一句“辛苦了。”

邵其深下單了最近宋承想買的一個巨大的手辦。

宋承：我忍了。

宋承喝了一口水，嗓子已經啞了，拉着長腔，有氣無力說出來，“接下來，要去哪裏？我要不然百度一下，哪個景點有導游？！”

邵其深突然開口講，“前面還有一個小景點沒有去。”

宋承想了一會，才想到那個一眼就看完的小景點，一雕塑。

……

那就去吧。

等邵其深總是以各種小景點沒逛為理由，最後連商場都不放過時。

宋承終于反應過來，一上午始終沒離開市醫院超過五百米。

說不在意吧……

這次宋承不用邵其深交代，朝孩子們使出了美男必殺技，綻放出一個帥氣的笑容，“還有三十五顆星星命名的起源我還沒給你們講！要不，咱們再回去看看！？”

一片飄雪落在宋承眼角，氤氲開後是淡淡的涼意。

宋承擡頭，“謝天謝地”這個詞從沒有此時此刻來的讓他理解深刻，終于不用繼續逛了吧。

“下雪了。”

“初雪！”

冷清的街道突然有不少人從路兩邊的店裏跑了出來，張開雙手去接才偶爾落下來的雪瓣。

初雪啊，如約而至。

她裹着厚厚的羽絨服慢動作般的将手伸了出來，一片又一片，收進了手中。

徐萊萊走到邵其深身旁，“哥哥，你看什麽呢？”

宋承扭頭就看到了祝藝，祝藝今天就是他心中的天使，宋承大聲呼喚天使，“天使豬，天使豬，你們要去哪裏啊？”

隔着人群，邵其深看到她又将手收進了口袋裏，抓住的雪就被藏了起來。

天使祝！！

祝藝總算對宋承和顏悅色起來，“去香記吃飯啊！”

出院又不是必須要回家，大小姐要請她們去香記吃火鍋。

火鍋和初雪，天生一對。

宋承，“我們也去，我們也去！”

徐萊萊努了努嘴，朝邵其深撒嬌般地小聲說道，“可是，哥哥我不想吃火鍋。”

新衣服上會沾上火鍋的味道。

邵其深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撒嬌第一次沒有用。

“那你們就回酒店吧。”玩也玩了。

邵其深說完話，朝前大步走去，林漆随後離開。

宋承最後追了上去，徐萊萊的幾個同學雖然原地未動，但眼神兒都跟着追随了過去，就等着徐萊萊表态，去還是不去。

徐萊萊受傷地盯了一會哥哥的背影，“你們要是想去的話，那咱們也去吧。”

小姑娘們就歡呼了起來，“萊萊，你真好。”

挽上徐萊萊的胳膊，她們也追了上去。

邵其深走在邵灼清身旁，幾番猶豫之後，終于還是沒忍住，替她将羽絨服後面的帽子扯了上來，牢牢地扣在了邵灼清的頭上。

讓稀稀落落的雪花不再有落入她發間的可乘之機。

邵灼清因為他動作的緣故下意識地看向邵其深，肥大的帽子擋住她的視線，她理了理，再看過去時，邵其深已經目視前方，看不出什麽情緒。

她拽了一下他的衣服，在他停下以後，走到他面前，今天穿的是暖和的平底，目光恰好能落在他的肩頸處。

邵灼清慢慢地踮起腳尖，将他肩頸後的連衣帽同樣輕輕地拿了起來，替他帶上。

腳跟落地，邵灼清為他整理了一下帽檐，讓他看起來依然好看帥氣。

邵其深沉默着注視着她，邵灼清做完之後，終于對上他的目光，“禮尚往來。”

徐萊萊驚訝地眨了眨眼，難以置信地看着前面的一幕，徐萊萊的同學失落地開口，“萊萊，你哥哥原來有女朋友啊。”

徐萊萊不知道，不敢去問邵其深，她小跑到那個叫做宋承的男生面前，忍不住的開口，“那是我哥哥的女朋友嗎？”

宋承當然也注意到了那一幕。

“那是你哥哥，”

比對你更上心的，宋承忍住沒說。

“的姐姐。”

原來如此啊，徐萊萊恍然大悟般地點了點頭，猶豫着該不該去做個自我介紹。

最終還是對哥哥的姐姐的好奇戰勝了徐萊萊內心的膽怯，宋承一個沒攔住，徐萊萊已經跑到了邵其深和邵灼清身旁。

“姐姐好，我叫徐萊萊。”

邵灼清聽到聲音轉頭看向她，徐萊萊終于看到大帽子遮擋下的臉，呼吸突然滞住。

好好看的一張臉，徐萊萊詞窮地憋紅了臉。

“萊萊你好，我叫做邵灼清。”

邵灼清看着與邵其深不是太像的小女孩，心中的第一種想法竟然是，可惜了。

與邵其深得天獨厚的那張臉一比，顯然小女孩的外貌應該更像她父親一些，沒有遺傳到母親的美貌。

香記離得并不遠，雪還沒下大，他們已經到了。

林漆去開了個大包廂，考慮到徐萊萊的同學們不好意思和後到的幾個人坐一起，包廂裏開了兩桌。

包廂裏的暖氣剛剛好，還有幾株依舊青翠的綠植點綴，軟椅高桌，三樓的位置極佳，吃着飯還能透過落地窗欣賞到外面的飛雪。

整個世界開始慢慢變得白茫茫一片。

邵灼清脫下厚重的羽絨服搭在身後，高領毛衣下包裹着纖細的脖頸和腰肢，一條熠熠生輝的項鏈點綴在毛衣領處。

“項鏈好看。”紀夢誇贊了一句，江佳一在旁邊也連連點頭。

邵灼清摸了一下，又将手放下，“我也覺得漂亮。”

邵其深不動聲色地瞧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徐萊萊聽到，看過去，眼睛亮了亮，只聽她同學在她耳邊小聲講，“你說，會是真鑽石嗎？”

徐萊萊想和邵其深坐一桌，也想和朋友們坐一桌，可這次還不等她開口，邵其深已經落座于另一桌上。

她閉上了嘴。

服務員一會兒就上好了底料和各種菜色，徐萊萊把一點不開心和對衣服的擔憂抛之腦後，和同學們沉溺于美食當中。

另一桌硬是把全辣鍋底換成鴛鴦鍋後才慢慢開動起來。

飯到五分飽，邵灼清上了一趟洗手間，洗手時與徐萊萊那個小姑娘碰到了一起。

她用烘幹機吹手時，小姑娘洗着手有意無意地總是瞟向邵灼清脖頸間的項鏈，還以為沒有被發現，其實邵灼清在面前的大鏡臺裏看的一清二楚。

她輕笑了一聲，抓包了小姑娘，“想要？”

再回去時，祝藝，紀夢和江佳一都吃的差不多了，還想去旁邊的一家剛上新的店裏看包，邵灼清套上羽絨服，脖頸間已空無一物，邵其深又看了一眼。

她們要先行離開，徐萊萊恰好在門口碰到要出去的一行人，甜甜地叫住邵灼清，“姐姐，再見。”

“姐姐，謝謝你的禮物。”

邵灼清摸了摸徐萊萊的頭，“再見，萊萊。”

外面入目的已經是一片白。

要去的包店在香記對面，整個街道很寬，紀夢想跑過去，被祝藝拉住，“初雪啊，你難道不想和我體會一下一起到白頭的感覺。”

“等一會抖一抖就掉了，跑什麽。”

是啊，走在雪中多美妙啊，江佳一久違地跳進了雪裏，留下一串串腳印，那顆不遠處街中央為聖誕節做準備的巨大的松柏樹，青中帶着幹淨的白。

江佳一就又想起了邵其深。

冬日裏白雪皚皚裏頂枝落了雪的青松木。

祝藝和紀夢打打鬧鬧地在最前面，江佳一踩着她們的腳印走。

邵灼清重新帶上肥大的帽子，将自己遮蓋的嚴嚴實實，香記一樓的窗前倒映着她臃腫的身影。

她随着前面的三人踏入雪中。

路過街中央的松柏，邵灼清擡頭看了看，天空就像個巨大的沙漏，無休無止。

雪花一層一層覆蓋在她肩上，身上，穿着白色的羽絨服的她似乎很快就能與天地融為一體。

江佳一突然驚訝地回頭看着她。

邵灼清轉頭對上江佳一的目光，她剛要開口問怎麽了。

同時已經聽到來自身後的腳步聲，再然後腰間突然橫亘了一雙手臂，肩頭的雪被突如其來的動作被迫抖落下去，來人的下巴便枕在了她的肩上。

要說的話被堵在了嗓中。

整個人牢牢地，牢牢地，被他不斷收緊在了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