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冷意從何而來?

其實每個人都是希望活下去,再活下去的基礎,然後好好的活下去,人的眼睛在前面,表現為向前看,向上爬,有時候驅使人的不是野心,而是身體對于舒适環境的渴求。

對于溫黁來說,在最初的時候求的只是母親,不要再責罰自己,但是到了後來,想要求得越來越多,所以需要籌謀的也越來越多。

經歷了半個多月的休養,雖然身體還是有些虛弱,但整個人已經好了起來,此時此刻,站在窗戶邊,看着外邊光禿禿的景象,微微有些惋惜。

若是姹紫嫣紅一片花海,那該是多美麗,可惜這個季節是冬天,就注定了,不會有什麽美麗的景象。

寒冷就意味着生命的短暫枯萎,沒有生命的季節,終究是讓人覺得敬畏,而又冰冷的。

就是這般微微失神之際,便瞧見外邊有人走了,那正紅的顏色在冬日裏面格外的耀眼,不用想都知道是誰來了,這府邸裏面敢穿正紅色的,只有一人。

其君也發現了,每一次面對夫人的時候,總歸是有些害怕,不由得趕緊過來扶住自家小姐,小聲的問:“小姐,咱們怎麽辦?”

“之前我生病的時候不來,如今好了來,自是為了打壓,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呗。”溫黁掩住自己的嘴角,輕輕咳嗽了兩下,臉終究是有些蠟黃,看上去憔悴不已。

病了半個月,大夫人沒有踏足過來一步,顯然是不想見到這人,如今病剛剛好轉,立刻就來,該是覺得人清醒了,也方便打壓。

外邊一聲請安,陸陸續續傳來,緊接着門簾被掀開,帶下來一股涼氣,腳步聲近了,人直接走了進來,還帶着不滿之色:“怎麽也不知道出來迎接,眼中可還有我這個母親?”

這一來火氣就很足,怒氣沖沖直接就沖人來了。

溫黁就站在那裏,半步沒動,低眉順目,輕聲細語:“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女兒如今病了,已經是不孝,若是為了出去迎見,将自己在大病一場,讓父母難過,豈不是更大的不孝?”

大夫人被一噎,不知該說什麽,只能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坐了下去:“瞧着你一連串說這麽多話,看樣子病是好了。”

“母親對女兒體貼甚微,關心女兒病情,應該比女兒自己更加的清楚。”她是含笑說的這番話的,仿佛聽不出來自己口中的諷刺之意,無知無覺,懵懂天真。

大夫人的臉色猶如寒冰包裹,冷得動人,那雙銳利的眼睛狠狠地從自己女兒身上掃過,涼涼的說:“翅膀硬了,還學會譏諷我了?”

這個人最擔心的就是有朝一日女兒翅膀硬了,不把自己放在眼中,畢竟自己之前施加給對方那麽多的事情,對方若是想要還擊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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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拿捏住身份,将人打壓下去,那麽很難保證,對方不會報複自己。

溫黁仍舊柔柔弱弱的笑着,再配上那蠟黃的臉蛋,越發憔悴,低眉順目之,頗惹人憐惜:“母親這是說的什麽話?我怎麽聽不明白?”

又開始裝傻充愣了,大夫人就厭煩這張臉,用力的在桌子上一拍,怒聲道:“你別以為誰都是傻子,溫墨池子裏面怎麽會有一個男人的屍體?應該就是你動的手腳吧?先是将溫墨和莫姨娘除掉,緊随其次就裝病,引起你父親的憐惜,你以為這樣我就不敢動你?”

這些東西實際上都沒實質性的證據,只是隐隐猜測出來的,她終究不是一個蠢貨,哪有那麽巧合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兒竟然不是自己做的,那麽就只可能會是一個人,就是溫黁。

溫黁有些煩,雖然面上還是帶着淺笑,但是真的有些煩了。自己這輩子做的最錯的事情,應該就是成了對方的女兒。然而這個錯誤是沒辦法修改的,可難道就要一直持續下去嗎?讓自己痛苦難過,不安?

如果對方是莫姨娘的話,只需要除掉就好了,可偏偏是自己的母親,從外人的角度來說,一輩子都沒辦法撇清的關系,這才是最讓人痛苦。

她仍舊淺笑着,只是聲音有些冰冷:“母親知道那個男人是用來做什麽的嗎?我用來吓唬溫墨的,鬼火就是由此而來,本來我是準備将這個人,在下吓唬了之後,扔到莫姨娘的院子裏的。一個死去已久的男人出現在姨娘的院子裏,你覺得父親會怎麽想?”

三角眼的屍體在溫墨的院子裏,賈士緣只會認為三角眼是為了回複溫暖的吩咐,因為重傷之際,失足落水。

可如果是在莫姨娘的院子裏,就截然不同了,這是能一擊致命的,只要潑上髒水,說兩人有龌龊,所以三角眼才會在受傷之際找上莫姨娘,人都死了,死無對證,那就已經在賈士緣的心裏埋下了懷疑的種子。

大夫人微微驚訝,眼睛放大,微微有些不自在,嚣張的氣焰也被壓了下去,視線轉移,不鹹不淡的說:“畫蛇添足,不要也罷。”

“畫蛇添足,那想來母親是不知道,什麽叫做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溫黁瞧着她,略帶一些憐憫,好歹也算是世家女子,就算是家族落魄,賈士緣能娶到她,也算是高攀。可以說,手中收獲了一把好牌,結果打得稀爛。

難怪就連一個揚州瘦馬,都敢不斷叫嚣。

莫姨娘的身份低微,雖然賈士緣對外宣稱,是良家女子,但實際上是在江南赴任的時候,上司賞賜的一個家妓而已。

就是這樣區區的一個人,能跟大夫人對持,可見莫姨娘的厲害,可見大夫人都不中用。

忽然也就不擔心對方找自己的麻煩了,因為即便是沒有莫姨娘,也會有其他的侍妾,遲早能爬起來。

溫黁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腦袋裏卻是有些疼,被攙扶着坐下來之後,淡淡的說:“我身子不舒服,為了不傳染給母親,母親還是不要多做停留的好。”

既然是兩兩相厭,又沒辦法割舍掉,那就幹脆不見的好。

如果不相見,便沒有厭。

大夫人的氣勢一下子就低落了下來,想要說話,然而半天都沒說出來,最終只能冷冷一哼,甩袖而去。

如今的局勢,可是一個大逆轉,還想按照以前的方式來相處,簡直就是做夢。

溫黁的嘴角勾起一絲笑意,即便是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麽,又有什麽用,自己不能将母親割舍掉,同樣的,她也不能割舍掉自己。

站在同一個利益區,縱然兩兩相厭,也沒什麽用。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還真是是對于彼此相互的折磨。

其君看着自家小姐的樣子,也是心疼,想要轉移開話題:“小姐,你休養了這麽久,不如出去瞧瞧,明天可是燈會的最後一天。”

溫黁茫然的點了點頭,也好。

總比躲在屋子裏胡思亂想來的好。

一場大雪之後,空氣被洗滌,深深的吸了一口涼氣,只覺得振奮精神。

夜市上一片連綿不絕的燈火,自初十五點燈,一直到正月二十五的夜裏才落燈。整整十天。白晝為市,熱鬧非凡;夜間燃燈,蔚為壯觀。

外邊人來人往,無論男女老少,都在這個時候,放寬心,高興地玩兒樂。

人群浩蕩,還有一些小孩兒拿着煙火,邊跑邊放,偶爾一聲震天的響,也被人群當中的熱鬧給掩蓋了下去。

其君和溫黁兩個人攜手在人群當中走,被外邊的景象所感染,一個個都非常的高興,都是半大年紀的孩子,自然也都喜歡熱鬧。

這裏有無數的街市,許多的小攤販就指着過年這幾天多賺點,那上面都是新奇的玩意兒,最能吸引人眼球。

還有許多賣吃的的,讓逛了許久的兩個人,肚子都微微有些餓了。

其君張望着,見前面有一個燈火最亮,上面倒是寫着字,明鏡堂,而那分明是個酒樓,卻取了這麽個名字,不由得大感驚訝:“小姐,你瞧,這個酒店好奇怪。”

溫黁靜靜瞧着,忽然抿了抿嘴,徑直沖着走了過去。

其君自然是跟上,兩個人走到門口,便有店家贏了上來,只說請小姐上二樓。

一樓倒是格外的熱鬧,但上了二樓之後,就非常的寂靜,是鄰窗邊坐了一個人,單手支着下巴,正百無聊賴地往下望去,聽聞腳步聲之後,頭也不回地招了招手:“我等了你許久,怎麽才來?”

溫黁便知道自己的猜測是對的。

一番溫黁心上過,明鏡明朝定少年。

這酒樓的名字果然是在邀請自己進來,但是明明沒有提前相約,卻玩兒什麽巧遇,難不成誰都要和他心有靈犀不成?

實在是琢磨不透這個人,幹脆便不去琢磨,磨磨蹭蹭的走了過去,然後坐下,低着頭,手裏握着茶杯,外邊還是比較冷的,這熱騰騰的茶,直接就溫暖了指尖。

但願只是巧遇,兩個人最好誰都別說話,安靜的氣氛持續下去,誰都別搭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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