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費大人的馬雖然沒事,但楚凝心裏還是覺得過意不去,猶豫再三,等費祐回府後,楚凝主動向他坦白。

費祐聽後一驚,立刻舉步前往馬場,見到馬廄裏的三匹烈馬都安然無恙,才舒了一口氣。費祐愛馬也懂馬,知道馬喝了帶瀉藥的水後絕對不會一點反應都沒有,如此看來,要不就是秋容瞞着她家郡主,并未将瀉藥倒入水中,要不就是她放的根本就不是瀉藥。

“究竟是怎麽回事?”費祐面色平靜,并無半點怒意,看了眼身後縮着脖子忐忑不安的長樂郡主,又把目光移向謝玉珩。

謝玉珩早知費祐一定回問他,神态輕松道:“祐叔莫憂,秋容倒進水裏的,只是普通的面粉,并不是什麽瀉藥。”

楚凝詫異地擡頭,喃喃道:“珩哥哥,你怎麽知道?”

謝玉珩解釋道:“你讓秋容去買藥的事被阿仁聽到了,扮作江湖術士給秋容‘瀉藥’之人也是他。”

原來如此。

經過謝玉珩這一解釋,費祐總算是聽明白了。虛驚一場,他也并非不講道理之人,事出有因,若不是烈焰先前傷郡主在先,郡主也不會想出這樣的法子來捉弄它。

既然烈焰無事,費祐便沒再放在心上,笑道:“郡主若還生烈焰的氣,我讓它給你賠個不是。”

賠不是?一匹馬還能給人賠不是的?

楚凝瞪大眼睛,一雙杏眼裏充滿了好奇。

費祐笑了笑,親自去馬廄裏牽出烈焰。他把烈焰牽到楚凝面前,楚凝怕烈焰報複,往謝玉珩身邊躲了躲,惹得費祐哈哈大笑:“郡主莫怕,有我在,它不敢傷你。烈焰雖然性子劣一些,但不會輕易傷人,郡主想不想摸一下?”

楚凝是有點怕,不過她更好奇一匹馬到底是怎麽給她“賠不是”的,于是壯着膽子,學着費祐的樣子,在馬的脖子上輕輕撫過,烈焰舒服地發出一聲低鳴。

楚凝覺得好玩,又摸了幾下,身邊的費祐笑了笑,突然發話,讓烈焰跪下。

楚凝挑了挑眉,她只見過馬跑,還不知道馬居然還能跪下,意外之餘,看到烈焰動了動馬蹄,四只蹄子一彎,竟然就這樣聽話地跪了下來。

“它,它真的會跪呀!”楚凝蹲在烈焰身邊,驚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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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現在可能原諒它了?”

楚凝點點頭,站起來,對費祐歉意道:“對不起啊費大人,早知道烈焰這麽可愛,我不會想壞點子整它的。”

費祐笑而不語。

離開了馬場,天色尚早,楚凝嚷着要謝玉珩陪她一去出去逛逛,原因無他,她又想吃南街的酥油餅兒了。

還沒走到南街,突然聽到旁邊的小巷子,傳來女子的嚎啕大哭,隐約還有一個小孩的哭聲,聽起來像是個女孩。

楚凝停下腳步,仔細分辨,确認自己沒有聽錯,拉着謝玉珩道:“珩哥哥,那邊好像有人在哭。”

謝玉珩也聽到了聲音,不過隔得太遠,聽不真切,他回頭望阿仁。

阿仁上前道:“好像是一個男人在打罵他的妻女,他的妻子一直在求他,還說……”

沒等阿仁說完,楚凝已經氣呼呼地往巷子裏走:“豈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打自己的妻女,真是沒人性!”

“凝兒!”

謝玉珩喊她,楚凝完全沒聽見,大步朝前走,謝玉珩無奈,只得領着阿仁跟上。

還沒靠近,楚凝就看到了一個衣着破爛的女人跪在地上,抱着一個男人的腿在哭,那個男人看起來也好不到哪裏去,身上的衣服又髒又黑,像是穿了好幾年。在他們的身邊,還有一個兩三歲的女童,什麽都不懂,但瞧見娘哭,她便也跟着一起哭。

楚凝最見不慣男人打女人了,阿仁的話聽了半截,她挽了挽袖子沖上去,二話沒說用盡全力推了一把那個男人。

男人也沒想到突然會有人過來,毫無準備之下竟然被楚凝退的倒退了兩步,他的一條腿又被腳下跪着的女人抱住,一個沒站穩,仰面倒在了地上。

男人怒喝:“哪來的野丫頭,竟然敢打老子?”

楚凝完全沒把他放在眼裏,扶起哭得幾乎已經趴在地上的女人,轉頭狠狠地瞪他:“這裏是天子腳下,你說打人就打人,還有沒有王法了?”

“老子打自己的妻女,管你何事?”男人也急眼了,一屁股站起來,朝楚凝大吼。

楚凝長這麽大就沒人敢和她這麽大聲說過話,瞪圓眼睛,不甘示弱道:“你打女人,我就管!”

“你……”男人覺得自己多半遇上了一個瘋丫頭,不打算跟她計較了,看了一眼縮在娘身旁的小女孩,用力把她拽到自己身邊,一把扛起來要往外走。

女人見狀連忙甩開楚凝,整個人撲上去要搶孩子,嘶聲力竭道:“你把孩子還我,這是我的女兒,你不養我自己的養,我求你,不要把她賣了!”

“讓開!”男人用力推開她,“我已經跟村裏的王阿狗說了,今兒就把孩子送過去,他家兒子殘廢了,長大肯定娶不到媳婦兒,我們家娃過去,正好将來給他當媳婦兒。王阿狗家有點小錢,娃去了起碼不會像我們一樣餓肚子,你還有什麽不樂意的?”

“不要,不要……”女人搖着頭懇求他。

男人無動于衷,肩上扛着的小女孩也哇哇大哭。

“你放了她!”楚凝氣得不行,動手要去搶孩子。

男人一忍再忍,沒想到這丫頭不知死活:“我家的事要你管!”說着,他伸手,想要把楚凝從他身邊丢開。

哪知男人才伸出手,卻突然感覺到手腕一痛,又一個人出現在他的身邊,看起來斯斯文文地像個書生,可手上的力氣一點也不小,幾乎将他的手折成一個不可能彎的角度。

男人疼得大叫,抱着女娃的手松了,女娃順着他的身體慢慢滑落,被摔在地上的女人撲過來接住。女人跑到角落裏,緊緊地抱着女娃安慰,還不停地親她滿是淚痕的小臉。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男人破口大罵。

“阿仁,放開他。”謝玉珩出聲。

阿仁道了聲是,松了手,退到他的身後。

謝玉珩問那男人:“我方才聽你說,你要把你的女兒賣給村裏殘疾的王阿狗的兒子當媳婦?”

“是又怎麽樣?我賣我自己的閨女,要你們管?”男人上上下下打量了謝玉珩一番,看樣子應該是剛才那個書童的主人,他吃了苦頭,知道自己打不過阿仁,心裏再有氣,也不敢出。

“我看你年紀不大,為何不去找一份正經的差事?”謝玉珩一眼就看出了這個男人肯定是好吃懶做,終日游手好閑,才落得如今的地步,否則像他這個年紀的男人,又是在京城這樣的富庶之地,怎可能要賣女兒才能活下去?

男人偏過頭,并非他不願找差事,只是年少時貪玩,不小心把身體摔壞了,空有一副身子骨,卻幹不了重活。

“我不識字,苦力活也幹不了,與其讓娃跟着我們忍饑挨餓,不如把她賣了。”

楚凝看不下去:“珩哥哥,你別跟他廢話了,像他這樣連親生女兒都能賣的人,不值得同情!”

謝玉珩安撫性地拍了拍楚凝的肩,又對男人道:“你有沒有想過,你今日賣了女兒,能換多少銀子,夠你們用多久?你不能幹活,這些銀子遲早是要花光的,等用完了,又該如何生活?難道你準備把你的妻子也賣了嗎?”

這個問題男人确實沒想過,他嘴硬道:“那是我的事,與你們無關。”

女娃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抱着女娃的女人也看出來了這幾個人不是平凡人,光看他們的穿着就能看出來了,猶豫了一下,抱着孩子跪着爬到謝玉珩腳下:“求公子幫幫我們,我的相公雖不能幹活,但是我能,我會一些女紅,還會洗衣做飯,求公子賜我一份差事,只要能養得起我們一家就夠了。”

女人的話讓謝玉珩很意外:“他什麽都不能做,你還願意跟着他?”

女人苦笑道:“那能有什麽辦法,當初他受傷,也全是為了救我,再窮,我也不能将他丢下,否則和畜生有什麽區別。”

男人沒想過女人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滿眼詫異地望着她。

女娃娃不哭了,睜着一雙大眼睛,伏在娘的懷裏抽抽嗒嗒地哽咽。

謝玉珩想了想,對阿仁道:“你帶他們去費大人的府上,前幾日我聽費大人說,府裏似乎缺人手。你帶他們回去,把他們的情況告訴管家,看看管家能不能收留他們。”

“是。”阿仁道。

女人聽了連連磕頭道謝,男人則是沒想到這個人居然真的肯幫他們,愣在原地,還是被女人催促後,才不明不白地跟着阿仁走了。

他們走後,楚凝不解地問謝玉珩:“珩哥哥,你為何要幫他?”

她只問了他,而不是他們,意思很明确。這個男人可惡,可他的老婆孩子是無辜的。

“難道不是你先過來的嗎?”謝玉珩笑着反應她。

“是我,但是……”她當時只是氣不過男人打女人,只是想來教訓那個男人,可珩哥哥不一樣,三兩句話就讓他們說出了實情,還幫他們安排好了差事,這是她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的。

楚凝覺得,珩哥哥可真是個大善人。

出了巷子,沒走多久,突然迎面跑來一個人,跑得有些急,額頭上也出了許多汗。

“秋顏,怎麽了?”楚凝問她。

秋顏氣喘籲籲道:“郡主,您快些跟我回府吧,那個鎮南王世子,來王府提親了!”

楚凝震驚,鎮南王世子來京城了?提親?提什麽親?她只記得上一世聽到鎮南王世子這個名字,是在皇帝伯伯把她召進宮後,而且是皇帝伯伯詢問她願不願意嫁,為何這一世反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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