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他們有的是時間。
和祁禍一起用完晚餐回寝室, 已經快十點了。
寝室的氛圍不太對勁。
虞蔓翹着新做的美甲,仿若無事發生般慢條斯理地玩手機。
程绮思坐在一旁,眼周都泛着紅。
兩人一看就是起了矛盾。
祝含煙沒有給別人調節矛盾的愛好。
冷戰的氛圍她能敏銳地感知到, 但她的家庭早已将她鍛煉得能将這種氣氛視若無睹。
她就跟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似的, 準備洗澡。
寝室十一點會停熱水。
她打開衣櫃門,在看到衣櫃裏糟糕的狀況那瞬間,懵了幾秒。
一整排挂好的藍色連衣裙, 全被潑上了珍珠奶茶。
幹淨純澈的藍色,沾了污垢之後特別明顯,髒得一塌糊塗。
程绮思似乎是早料到有這一刻,從她進來起就關注着她的一舉一動, 在祝含煙打開衣櫃門的同時站起身。
“對不起啊含煙,”她嗓音帶着濃重的哭腔,啞得厲害,“我......”
程绮思糾結着, 需要用怎樣的理由來解釋這離譜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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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祝含煙還沒回來之前, 她就已經開始在想,但想了很久, 都很難想到合适的理由。
所以她挑了一個自己都不信的:“我不小心把奶茶倒進你衣櫃裏了。”
程绮思說着, 吸了下鼻腔,“麻煩你算下多少錢,我通通賠給你。”
祝含煙一言不發地關上門,沒理程绮思,而是直接轉頭看向虞蔓:“你有病嗎?”
虞蔓正勾着唇欣賞着自己美麗的長指甲, 聞言一頓, 轉過凳子面對祝含煙。
寝室的凳子下方沒有滑輪, 與地面摩擦發出尖銳的一聲響, 正式撕開寝室一直以來虛僞和氣的氛圍。
虞蔓挺詫異:“祝含煙,誰有病啊?你沒聽到她給你道歉嗎?”
祝含煙情緒淡淡地看着她:“你怎麽連敢做敢當都不會?”
程绮思有病嗎?
好端端地怎麽會不小心把奶茶這種東西往她衣櫃裏倒?
“又不是我做的我當什麽?”虞蔓斜眼看向程绮思:“程绮思你啞巴了?就由着她誤會我?”
不知道在祝含煙回來之前,虞蔓和程绮思溝通過什麽。
祝含煙發現程绮思一對上虞蔓的眼神,就會下意識地顫抖。
程绮思快被逼崩潰了,祝含煙幫她拿到了衡星河的門票和簽名專,她感謝還來不及,怎麽可能對祝含煙做那麽過分的事情。
可是虞蔓今晚不知道抽了什麽瘋,回來就把兩杯奶茶丢她桌上,讓她潑祝含煙衣櫃裏,她不想做,虞蔓就問她,她爸爸的工作還想不想要了。
她還有個讀初中的妹妹,家裏就靠爸爸一個人賺錢養家,如果爸爸沒了工作,還是因為她——
她不得不做。
愧疚的情緒快要把她逼到崩潰。
程绮思不斷抽泣着走到祝含煙面前:“是我做的,含煙,對不起。”
她垂在身側的兩只手都在顫。
虞蔓卻倏然站了起來,拎起桌上的馬克杯就朝程绮思砸去,“和虞蔓無關這五個字你是不會說嗎?!”
程绮思的餘光一直偷瞥着虞蔓,見她手裏舉着東西砸過來,她條件反射張開手往後退。
祝含煙被她的手打到後退,衣櫃門還開着,寝室的櫃門制作粗糙,她往後腿時小腿擦到櫃門,粗糙尖銳的櫃門角将小腿細嫩的皮膚劃開。
習慣挨打的她沒叫出聲,只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程绮思卻尖叫起來,馬克杯依舊重重砸向她額頭,她整個人腰後撞在桌沿上,祝含煙放在桌邊的悶煮杯被撞倒在地。
落到地上摔了個稀爛。
就在這時,寝室門從外打開。
鞠暖看到這一幕直接傻了眼。
祝含煙疼得已經蹲了下來,臉色蒼白。
程绮思捂着頭半天緩和不過來。
鞠暖連手裏買的東西都來不及放,立刻沖向祝含煙:“你怎麽——”
話還沒說完,就看到祝含煙小腿後方一條食指長的血痕,血液跟止不住似的,嘩嘩往下流,蓄在她皮鞋的鞋跟處,看起來特別恐怖。
鞠暖手都吓得開始顫抖,“我們快去醫務室。”
“不用。”祝含煙緩過最痛的那一陣,垂眸看了下傷口情況。
她很擅長處理身上的傷口,也非常清楚傷口到什麽程度需要去醫院。
這個傷口還好,雖然看着有些深,但沒傷到動脈血管。
她讓鞠暖扶着她站起來,看了眼還挂在鞠暖手腕上的便利袋:“鞠暖,可樂借我一下。”
“啊?”鞠暖一邊愣怔着,一邊把便利袋裏剛買的可樂拿給祝含煙。
祝含煙皮膚非常白,傷口在她腿上看起來特別明顯,明顯到有些可怖。
“我們還是趕緊去醫務室......”
鞠暖的話在看到祝含煙的動作後,消了音。
祝含煙左小腿還流着血,可她就那麽将那只正在流血的腳踩在地上,一步一步朝虞蔓的方向去。
虞蔓也沒料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她是只想砸程绮思的。
譚岳的提醒她也不是完全沒聽進去,所以她讓程绮思給祝含煙潑奶茶,敢砸程绮思。
不敢真碰祝含煙。
祝含煙踩在地上的每一腳,都留下一個淡淡的血印。
她邊走,邊拉開可樂拉罐。
然後打開虞蔓的衣櫃,毫不猶豫地倒了進去。
整個寝室的氛圍的凝滞住了。
虞蔓呆愣愣地看着她把一切都做完,才倏然尖叫起來。
“祝含煙!你知不知道我這些衣服要多少錢?”
祝含煙把可樂倒完,空餘下來的可樂瓶直接重重砸向了虞蔓。
虞蔓被吓了一跳。
祝含煙一點兒怕她的意思都沒有,直直盯着她,目光凜冽,透着寒光。
虞蔓感覺自己後脊背霎時一涼。
一肚子的火都不敢再發。
她喉頭緊張地吞咽了下,刻意暗罵了句神經病之後扭頭出了寝室門
鞠暖就算再不清楚狀況,看到這一幕也知道大概是怎麽回事了。
她趕緊扶着祝含煙,第三次重複:“要不直接去醫院吧?”
醫務室一般就給開藥,她看祝含煙這傷口,估計需要打針破傷風。
“不用了,我有醫藥箱。”
祝含煙連醫務室都不需要去,她知道怎麽處理各種傷口。
“不用擔心,”明明受傷的是她,她卻還去安慰鞠暖:“不是什麽大問題,快停熱水了。”
祝含煙又去看捂着額頭還在不斷落淚的程绮思,“你沒事吧?”
虞蔓手下得不輕,她都聽到馬克杯撞到程绮思頭的時候,發出的可怕聲響了。
程绮思放下手,她愧疚得不得了,明明自己犯了錯,祝含煙卻還來安慰她。
“對不起。”程绮思把前因後果都告訴了祝含煙和鞠暖。
“虞蔓這個神經病。”鞠暖氣得大罵。
祝含煙看到程绮思額頭上已經腫起來一個不小的包。
她沒法對程绮思說沒事,因為她的衣服雖然不是什麽牌子貨,可都是她挺不容易找齊的顏色,此刻被奶茶毀了,能不能洗出來還不知道。
但她也清楚,怪程绮思也無濟于事,虞蔓拿捏準了程绮思的命門。
“我這有紅花油,”她把藥給程绮思,“你洗完臉自己塗一塗。”
“錢——”程绮思不知何時把錢緊緊攥在了手裏。
“不用了,”錢又不能買來所有東西,祝含煙看向衣櫃:“我先洗洗看。”
“我給你拿下去洗,”鞠暖說:“你不去醫院就把你傷口好好塗藥膏包紮一下,明早我們換藥時看看情況。”
程绮思似乎是覺得連面對她們都愧疚,把錢放到祝含煙桌子上,也沒敢接祝含煙給的紅花油,自己就回了自己床鋪,把被子蒙住頭,隔着被子都能聽到啜泣聲。
祝含煙垂眸看了會兒桌上的紅花油,也沒再給程绮思拿過去。
鞠暖蹲在祝含煙腿前,看她動作熟練地處理傷口:“你媽媽是護士嗎?”
這動作也太利落了。
祝含煙手指微頓,随即打好結。
她沒有更好的理由來解釋為什麽自己如此擅長處理傷口,只能含糊地應了聲。
話音剛落,放在桌上的手機就震動起來。
祝含煙的鞠暖的目光同時落在手機屏幕上,是祁禍。
鞠暖比了個手勢,坐回自己座位。
祝含煙接起。
電話那頭拖腔拉調的嗓音響起:“在幹嘛?”
即便是意外衣服被毀,意外受傷,祝含煙情緒依舊沒太大的波動。
從小到大生活突然給來的暴擊太多,她已然能快速接納生活的一切意外。
但多少還是有些煩躁。
沒受傷的左腿踩着凳子,她把下巴抵在凳子上,“在看書。”
祁禍悶悶笑了一聲:“好學生,會不會太認真了,也不知道留點時間給你男朋友。”
祝含煙的情緒原本只是煩躁,因為要重新洗所有的衣服,因為受的傷多少會影響到她走路。
但她在聽到祁禍的聲音的那刻,情緒中忽然添了點委屈。
她聽過祁禍對其他人說話。
對他的朋友,他總是吊兒郎當的;對她的朋友,他十分客氣;對陌生人,他說話時含着他自己可能都沒有意識到的冷漠。
偏偏對她,極盡耐心,極盡缱绻。
可祝含煙不是個會把負面情緒帶給別人的人,即使是祁禍也一樣。
她早已習慣自己吞掉所有糟糕的情緒。
她抿了抿唇:“等一會兒可以嗎?我看完這篇去洗漱。”
她需要躺着,才能長時間和他通話,因為坐姿腿血液不循環,會讓傷口更痛。
祁禍就是想聽聽她聲音,也沒什麽重要事。
他喜歡她一板一眼的正經乖巧,和他的不正經挺配。
他低低地笑一聲:“忙你的,明天陪我。”
他們有的是時間。
作者有話說:
在幹嘛?=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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