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時恩幾乎整個身子都趴在地上:
“那多彌與突彧觊觎西州已久,幾個月前,太子殿下便着南厭與多彌聯姻以瓦解突彧之勢。奈何上個月,突彧還是帶兵攻打西州…”
“什麽?!”
時恩猛地一哆嗦:“殿下一心想保全西州,但終究不是掌了…掌了所有權,反對的老臣很多,認為西州不過附屬之地,坐收漁翁之利更好。殿下近日一直周旋與新舊臣之中,殚精竭慮才力排非議出兵保了西州,可他…可他也因為操勞過度乃至舊疾複發…”
時恩重重磕頭:“太子妃…太子妃請您念在殿下為了補償的苦心,就去看一眼…一眼也好啊!”
永娘噤聲站在一旁,見我腳步不穩連忙扶住我,低聲喚道:“太子妃…”
我握緊了永娘的手:
“我…我去見見他。”
時恩關上屋門時,我才聞到屋子裏的藥味兒已經蓋過了香爐的氣息。
我走到他床前,拉開那道薄薄的床簾,李承鄞安靜的躺在床上,還是和上次見到的那樣,手腳整整齊齊,只是面如金紙兩頰深凹。
我幫他掩好被褥,看向默立在一旁的永娘:
“李承鄞的舊疾…是怎麽回事?以前我從未聽說。”
永娘蹲在我面前,伸手按住我交疊摩挲的手指,輕聲道:“太子妃…這都過去了。當年…”
當年的事情,他們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我站在城牆上,對風塵仆仆的李承鄞說:
“像你一直都忘了,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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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我是真的要忘了。”
我決絕地跳下去,像我跳忘川一樣,沒有任何猶豫。
我閉上了眼睛,聽着耳邊的風聲。
阿渡接住了我,她死在我身下,她想讓我活着回去。
我悲痛欲絕,堕入一片黑暗,沒看見城牆上的李承鄞,他的脖子爆出青筋,臉色發紫,也沒看見他眼底那片絕望水澤,仰頭噴出血來。
永娘說,他把我抱回去的時候,就像瘋了一樣又哭又笑。
他笑着同裴照說:“她沒死…真好…我終究是…終究是趕上了。”
可他又哭了:“她為什麽不肯醒?她是不是…她是不是怕看到我?我可以躲起來…我可以躲起來不讓她看到。”
裴照用力扶着他,怕自己抽出手他就會倒在地上。
他抱着裴照的胳膊:“裴照啊…我到底還是錯了…”
李承鄞一度不肯喝藥調養,只守在我床邊,但凡有一絲風吹草動,他就立刻起身躲在簾後,他說:“如果小楓醒了看見我,肯定又要想盡法子離開我。”
永娘勸他:“太子殿下要是倒下了,還有誰在這個宮裏護着太子妃呢?”
李承鄞睜大眼睛看着她,拼命點頭:“對,對…我要活着,這世上只有我能護住她了…”
他就這樣守了我四日,第四日我的手動了,李承鄞激動又害怕的拉住裴照:
“她要醒了…阿照你剛才看見了嗎?”
裴照順着他點頭,李承鄞驀地放開了他,搖頭道:“不對…如果…如果她醒了…她又要回西州,她又不要我…我怎麽辦?”
他按住裴照的肩膀:“阿照…我知道我可能還是做錯,可是,可是我就想試一次…就一次…如她所願永遠忘了一切,你說…你說行嗎?”
裴照低下頭,看着李承鄞露出這種惶恐神情,又看着床上依舊昏迷不醒的我,不敢給答案。
他最終選擇了讓我忘記。
我記得,醒來的時候天才剛亮,屋裏的燈火搖曳,他的影子投在紗簾,輪廓模糊晃動。
我慢慢側過頭去,看見身邊躺了個陌生男人,吓得趕緊起身,連尖叫都喊不出來。
他看着我,輕喚道:“小……楓…?”
我縮在床沿,歪頭研判了他許久,才客客氣氣的問道:“你…你是誰啊?”
他笑了,剛才還緊皺的眉頭舒展開,向我伸出了手:
“我是你丈夫,我叫李承鄞。”
李承鄞啊…
我眼裏有什麽東西掉下來,一滴接一滴,砸在手心濕了一片。
我喃喃道:“永娘…你說…他身上怎麽那麽多傷?”
永娘垂頭不知如何回答。
我笑着搖了搖頭,自問自答:“原來…都有我的份。但…他明明是親手把我推去地獄,又親手把我拽了回來,他想用各種法子彌補,可橫亘在彼此之間的人命鮮血,怎麽能說彌補就能彌補?”
我望着眼前自己幹幹淨淨的雙手:“他不過是給了一顆心,就妄想抹去一切,他真是可笑…”
永娘抹了抹眼角:“太子妃…”
我擡手打斷她,看着她眼裏與我一樣的淚光,抿緊嘴唇隐忍許久,還是沒能忍住。
我撲入她懷中,帶上顫抖的哭腔:
“我更可笑啊永娘…….我原諒了他,我恨不起來!我更可笑啊…”
永娘抱着我,聽我失态的嚎啕聲,忽大忽小,就像窗外的風嘯,刺得聽者心頭寒意凜冽。
心情稍稍平複後,我拿着帕子擦幹自己領口的淚痕,将它擲于盛滿清水的盆中,看它逐漸淹沒在記憶的水澤裏。
永娘端着水盆退下,我給李承鄞捋了捋被角,就像他經常對我做的那樣。
我摸上他鬓角微微發白的那撮,低聲道:
“你又是何必折磨自己呢…?你就是指着我來心疼你,你說不想讓我知道,可我還是知道了,比你直接告訴我還要疼千百倍的方式…”
我搓了搓他冰涼的手指:“你威脅不到我的,你死不死,我都是要走的,李承鄞…”
我看着他被我搓紅的手指,絮絮叨叨道:“你趕緊醒過來吧,再不醒,我走了,你就永遠攔不住了…”
念着念着,我趴在他床邊,迷迷糊糊陷入了一場夢境。
夢裏有我,有顧小五…或者說是李承鄞。
他穿着西州的衣服,在一個埋滿了尖刀的洞底,仰頭看着我,伸出手來:
“小楓,拉我上去吧,只有你能拉我上去。”
我毫不猶豫的伸出了手,十指相扣之後,我感受到他纏綿的溫度,緊緊用力拉住了他。
他被我一點一點拖了上來,在腳即将離開洞口的那一刻,我突然失了力氣,眼睜睜看他再次跌入洞中,身下是泛着寒光的尖刀……
“李承鄞!”我喊出聲來,手臂的酸楚将我拉回現實。
我大口大口呼吸着,忽然聽見身邊的人似在夢呓:
“小楓…小楓…不要跳…不要…我去找你…小楓…小楓!!”
他猛地睜開眼睛,黑暗中,那雙眸底含着微光。
我趴在他面前,伸出手握住他的:
“我在。”
他皺着眉頭,看了我好久好久,久到我以為他也喝了忘川水,直到他雙手用力捧起我的臉,才讓我有了一絲真實感。
我剛要捂住他的手,他卻表情痛苦猙獰,推開我趴在床邊,“噗”的一口吐出血來!
我的腦子瞬間空白,下意識喊道:“太醫!太醫!”
守在門外的太醫立刻推門跑入,随後的婢子們點燃了屋裏的蠟燭。
屋子瞬間亮堂起來,李承鄞渾身是血,嘴邊那刺眼的紅色讓我一步都挪不動,心髒似被利爪攫住,疼得呼吸不上。
婢子們迅速擦拭着地上的血跡,習以為常般熟練有序。
無數念頭湧上心頭。
恐懼、愧疚、甚至隐隐有陪他去死的心思,我就這樣站在他面前,看着他側倒在床上,就像我見過将要離世的人一般,指尖隐隐顫抖,呼吸微弱到看不見起伏。
宮人拿着幹淨的毛巾要給他擦拭,我終于緩過神來,伸手道:“我來吧。”
我半跪在他面前,明亮的燈下他終于看清了我的樣子,眼裏微有淚意:
“小楓…你沒死啊…”
我點頭:“是啊,我活着。”
李承鄞也點頭,手摸着我的臉,那雙手就像死了一般,青灰且冷入我心底。
他端詳着我,喃喃道:
“小楓…我求你不要跳好不好?什麽忘川什麽城牆都不要跳…我只希望你能看我一眼…哪怕…哪怕我在你心裏遠不及顧小五…”
他的記憶似乎全亂了,包括他的言語也糊塗起來: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沒關系…我可以等着,等你把什麽顧小五,顧劍都忘了…你恨我也罷,只要你活着…活着就好…”
我嘴唇緊抿,死死咬着下唇,他手中力氣微重,語氣帶着哀求:
“只要你不死…你要什麽都可以…”說着說着,他身子一歪,又吐出血來。
我怔怔的盯着自己衣裳上深紅的血漬,聽到自己顫抖的聲音:
“李承鄞…”
李承鄞不回答我,他閉上雙眼,陷入了新一輪的昏迷。
太醫跪在一旁:“太子妃…太子妃不要驚恐,殿下這兩日都是反複如此,如今說話成句已是大有轉機…”
我癱坐在地上,傻傻的看着旁人給他擦拭身子,手中力氣漸重,握拳顫抖着。
永娘跪坐在我身後,我感到背上一陣暖意,對我幾盡堕入冰窟的身體來說,就像是最後的希望。
我轉身語無倫次的問永娘:
“李承鄞……李承鄞沒事的對吧?”
永娘的手在我背上滑過,柔聲說:“殿下會沒事的…”
我抱住她的胳膊,嘴唇止不住的嗫嚅着,大滴大滴的眼淚在下巴彙聚:
“永娘…他一定沒事的…太醫說了他沒事的對吧…”
永娘用力點頭。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像失孤野獸一般,倒在她懷裏痛哭起來…
這夜過得太嘈雜,有忙碌的腳步聲,還有低低的談話聲。
直到一切安排妥當,我才敢歇在他身側。
不知過了多久,身心俱疲的我驀地感受到一點動靜,本能起身呼喚道:“李承鄞…”
眼裏突然有陽光闖入,我眯着眼慢慢适應,一只手擋住了刺眼的陽光。
我順着那只手看去,對上一雙溫柔的笑眼。
李承鄞面色蒼白卻貌似精神,見我睜開眼,緩緩放下手去。
陽光回到我臉上,暖暖的,帶着幹淨的氣息。
還融入了他的微笑。
他說:
“小楓,我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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