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計劃

陰沉的雨天是個适合賴床的日子。

淅淅瀝瀝的雨聲即便隔着厚重的窗簾也無法被徹底隔斷，卻也不顯得吵，反倒有種安然的靜谧。

莉薇陷在柔軟的被子裏，懶着骨頭睜不開眼睛。

一旁的斯特瑞南也沒有起來。自從和莉薇同床共枕後他的作息被越帶越壞，即便醒了也沒下床，而是注視着她與睜眼時截然不同的恬靜。

若是從前，斯特瑞南絕不會想象自己會喜歡上這樣一個壞脾氣的姑娘，甚至于不認為自己對什麽産生出愛意。

但是喜歡就是喜歡，就像是丘比特淩空飛來的金箭一樣，鎖死的毫無理由。

游樂園那天，他本以為她會逃走的。

或者說，他殘存的理智是希望她逃走的。

他已經好了種種對策，淩駕之上的理智設下了窒息而絕望的羅網，冷靜的足以稱之為冷酷。

可她沒有逃走。

只是一個照面的瞬間，她便讓他全盤崩解，腦子裏什麽都不再剩下。

他的意志在繃斷。

一天比一天的，甚至一秒比一秒的，愛意在愈漸醇厚。

斯特瑞南放任了自己對莉薇的喜愛。他意識到了事情在脫離掌控，卻一點也不想理會。

這種不想理會，或許才是最為致命的地方。

擁有理智，卻放逐了理智。

知曉對錯，卻放棄了明辨。

清醒着沉醉，冷靜着瘋狂。

正如你永遠也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斯特瑞南就這麽在湍急水流中跋涉着，他腳下踩着不知牢固與否的石頭，哪怕終點怎麽看也不像是毀滅之外的美好結局，仍是一頭紮入了其中。

已經不可回頭了。

被愛意所捕獲，為深淵所吸納。

莉薇已成為了愛情的具象化，他無可抗拒的愛着她。這将成為他最大的弱點，或者說致死點。

而現在，将這一切罪魁禍首卻猶如全然無知般在床上睡得香甜。

斯特瑞南用胳膊撐着支起了上半身。床墊因此有了不算小的震動，可她連眼皮都沒有睜開。

從不适應到适應，在最初的警惕化為一灘慵懶之後，她的膽子越來越大。起床氣上來了，她甚至會踢他幾腳。

但斯特瑞南仍是喜歡的。

不可救藥的喜歡着。

就連随着呼吸而微微顫動的睫毛尖也越看越喜歡。

心癢癢的斯特瑞南伸出了手，用指尖撥弄着。

無聊又有趣。

莉薇被他惹煩了，她閉着眼睛甩了下手，又被無比熟悉走位的斯特瑞南輕松避過。幾擊落空之後，她不得不散了睡意。

被騷擾着喚醒的莉薇整個人顯得非常暴躁。她不悅的睜開了眼睛，發現對方笑嘻嘻的給了她一個美顏暴擊，直接把火氣澆下去了大半。

然而還沒等她重新調動好情緒，他又問道，“吃布丁嗎？”

“……吃。”

斯特瑞南熟練地憋死了活火山。他看着神色糾結的莉薇，繼續問，“要芒果的還是草莓的？”

“當然都要。”

連續拉下臉兩次的莉薇徹底将那點別扭的小驕傲抛到了一邊。沒辦法，誰叫這家夥的甜品做的實在是好。被抓住了胃的莉薇準備忍一時歲月靜好。

她的口味早已被他摸了個透。如果對方不是斯特瑞南，她大概是會想着把這麽個人打包帶走的。

在莉薇的心裏，“斯特瑞南”這個名字已經成為了一種極端危險的代名詞。

那慘烈到發指的教訓只需一次便足以讓令莉薇徹底銘記。哪怕他渾身上下看起來滿是破綻，日常的相處也仿佛是人畜無害。

惡魔無邊的自大被打磨缺了棱角。

“起床，去做布丁。”

溫柔抗拒着的莉薇把他往外推去，他抱着她埋頭蹭着，像是只毛發蓬軟的大型玩偶。即便她抓着他的頭發他也不感到惱火,好脾氣的簡直過分。

但莉薇到底不敢玩的過火，尤其在他的目光越來越“危險”的時候。

“我餓了。”

她二次警告着，但從心的語氣軟的像是在撒嬌。

“再不下去我咬你了啊。”

斯特瑞南微微的顫動着，像是被什麽逗笑了。

“再抱三分鐘。”他說道。

“一分鐘都不行。”

莉薇拒絕的分外堅定。

可斯特瑞南打破了這份堅定。

“那你還想吃什麽？”

莉薇：“……”

她想罵對方無恥老賊，但是她确實敗下了。

斯特瑞南今天的心情似乎出奇的好，他早上一般不會允許她吃茶點的。

但今天不但有兩個小布丁，還可以再随意提出一個。

莉薇趁此機會要了個念念不忘的小蛋糕。因為制作工序比較複雜，她被斯特瑞南啵了一口。

三分鐘後，說話算話的斯特瑞南下了床。

莉薇注視着他離開，臉部還算如常的表情開始一點點被嚴肅所取代。

今天就是約定的日子了。如無意外，魇魔會在傍晚帶着材料降臨。而她所要做到的，則是為解除禁魔制造出半小時左右的私人時間。

除了送快遞外，莉薇沒再給魇魔安排其他的腳本——與其将希望放在充滿變數的旁人身上，還不如靠升級為大惡魔的自己跟斯特瑞南剛。

正在腦海中預演着如何糊弄莉薇并不知道的，另一位主角已經提前登場了。

黑色的煙霧無聲無息的在花園中彌漫開，在雨幕的掩映中化作了一個模糊的輪廓

不同于莉薇，魇魔難以在光線強烈的白日活動。這也是為什麽他們約定的時間是夜晚。

恰逢今日是個陰雨天，他便來的早了些。

廚房交織着白光和暖光，魇魔透過窗戶看見在廚房裏忙活的斯特瑞南，他就像個普通的人類一樣操勞着吃食，身上還圍着可笑的粉色圍裙。

從游樂園起，魇魔就認為斯特瑞南是個弱小的天族，因為他感覺不到斯特瑞南的氣息。而如果對方強大到足以隐藏氣息的話，也絕不會對他的存在沒有一絲一毫的察覺。

就好比現在，當他化作黑霧沿着縫隙滲入房子內部時，他仍背對着他，哼着調子，一副無知無覺的天真可憐樣。

魇魔眼尖的看到了他正用果醬往裱着花的小蛋糕上寫着“一百天紀念日”。

無論怎麽觀察與試探，魇魔都難以把弱的一匹的斯特瑞南和施術者對上號。

憑着那個曾己削彼的個人領域，莉薇越級打怪從來不是事兒，被她陰了的大惡魔就有不少。敵對陣營的天使遇上那個領域更是難以全身而退。

在人間，莉薇基本上是能橫着走的。

人間又稱試煉場，在此行走的各族都有着一系列的限制，其中最基礎的就是等級限制。

正如上位惡魔難以降臨，天使長那些更不可能，撐死也就是個大天使。但能把莉薇成功禁魔的，下場估計不會太好。

禁魔本質上是從契約演變而來的一種分支，而現在，禁魔的維系被捆綁在了毫不相幹的斯特瑞南身上，魇魔因此推測，那個大天使百十之九十可以确定涼透了。

他甚至還原出了受到重創的大天使為防止自身死亡導致禁魔失效，将莉薇的禁魔契約轉繼給了斯特瑞南這一事實，合情合理的自己都信了。

所以說，那麽費力收集材料幹什麽呀……

魇魔一邊想着，一邊将手部化作了的利刃。在對方似有察覺的時候，他的手已經從後方貫穿了對方的胸膛。

不是所有魔族都像莉薇那樣，有着充盈的庫存和可以輕易得到材料的武力值。而其中幾樣材料對魇魔來說需要不小的代價。

他此番并沒有帶來解除禁魔所需要的材料。好在解除禁魔的方法有很多——比如殺死施術者或術法轉嫁者，就是最簡單省事的一種。

“太遲了。”

他在耳旁他低語着，捏碎了手中還在跳動的心髒。然後輕笑着，好整以暇的欣賞着獵物的垂死之态

那青年像是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一樣，連驚恐都沒來得及浮現太多。魇魔有些無趣的抽出了手，任由失去了支點的屍體倒在地上，漸漸開出了一片鮮紅的話。

他甩了甩手上的肉屑和血液，又掏出絲帕擦拭了一番，這才朝樓上走去。在二樓的走廊上，魇魔遇見了正要下樓的莉薇。

确認眼前這個魇魔不是自己心懷鬼胎的幻覺後，莉薇整個人都是懵逼的。

按照計劃，她是該等材料到位，禁魔解除，升為大惡魔後，才有和斯特瑞南一戰之力，并且還是以戰略性後退為主的那種。

可這孫子，他說他把斯特瑞南幹掉了？？？

聽着魇魔慢條斯理的經過敘述後，大腦漸漸運轉莉薇的頭皮都要炸了。

她後知後覺的想起來，魇魔其實有個毛病是自大。這其實算得上是魔族的通病，但因為魇魔出身問題所造成的心理扭曲，他一旦不極端自卑到變态，就在極端自大中失智。

眼下他怕就是失了智啊！斯特瑞南是給了他什麽錯覺，讓他敢去跟他剛？

莉薇的心髒在狂跳，冷汗滲出了皮膚。感應到死神腳步臨近的她拔腿就跑，卻被魇魔攔下了。

“這麽熱情的投懷送抱呀，薇薇娅？”

他以身為牆的沖她調笑到。

“立刻開啓通道，設置最近點！”

她抓着他衣領的手泛白，整個人緊繃的有些可怕。

這幅如臨大敵的模樣讓魇魔愣了愣。下意識服從她安排的他用手指在空中劃出了一道軌跡。

五芒星的紋路在走廊最盡頭的門上一閃而逝。

“最近的就是盡頭處的那扇……你不能自己開啓嗎？”

魇魔說着說着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不對。

“你的禁魔還沒有解除嗎？延時也太久了吧？”

莉薇沒工夫跟他哔哔，她繞過他就往走廊盡頭跑。

才剛跑出幾步，身後就傳來了可怕的轟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