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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薄光依言來到溢福院,在他對沈寶用的婚事沒有發表決斷前,發現程煙舟對他确實比以前殷勤了不少。

薄光見好就收,表示并不會幹涉這樁婚事,打消了她的顧慮。程煙舟不再揪心,但身體卻是受了大累。

她發現人的極限會出乎自己想象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覺得自己要死了,但其實離死還遠着呢,她只能生受罷了。

第二日,薄且被薄光叫到書房。

薄且進到屋後,給薄光行了禮,薄光看他一眼直接問道:“沈家是個什麽情況你清楚嗎?”

薄且:“沈院使家嗎?”

薄光點頭,補充道:“主要是他家長子,叫沈芮的,我記得好像參加過科舉了?”

聽到薄光這樣問,薄且就明白了,薄溪若應該是找過他了。于是薄且就把沈芮的情況詳細地說與了薄光。

“都城中的孩子們一茬茬地長大了,我能叫全名字就不錯了,對他們品性的了解遠不如你們同齡人。”

薄且其實對沈芮也不了解,一個院使家的公子,哪裏值得他的關注。不過是讓人去打聽了一番,他才知道的。

薄光點了點頭:“此事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原來找他來只是為了此事,薄且又行禮,正要轉身時,聽薄光感嘆道:“這都多少年了?”

薄且不解,問:“您說什麽?”

薄光:“你來王府多少年了?”

薄且心中一動,嘴上如實道:“兒子今年二十。”

“那就是二十年了,都過去這麽多年了嗎,真是有些漫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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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且的目光與薄光的撞在了一起,他們都明白對方在想什麽,這次完勝而歸,只差一道诏告天下的聖旨,從此各歸各位各生自在。

薄且出了薄光的書房,也許用不了多久,他就會稱他一聲九皇叔。

二十年前,九皇叔的王妃林氏與他的生母差不多同時懷胎,正因為此,聖上與太後千方百計地把人從宮中偷運到了九王府。

他們事先商量好,若是兩個孩子都平安,就說九王妃誕下的是雙胎,這是明着可以說的,但一些不能放在明面上的說的,大家心裏也明白。

那就是,若是王妃在生産中出現意外,孩子沒保住,那聖上的孩子自然埋了這個空。若是聖上的孩子沒保住,那就當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可巧,兩位母親前後只差了一天發動,王妃的孩子沒有保下,也是個男孩兒,而他活了下來,生母卻沒有熬下來,血崩而亡。

從此王妃患了心病,薄且小時候很不明白,為什麽母親不喜歡他,甚至有時看他的眼神讓他害怕。但他還是渴望她,努力地想要靠近她,她可是他的阿娘啊。

可無論薄且做什麽都改變不了王妃對他的态度,他以為只是母親性格使然,是母親在生他時受了太多的苦,所以才會不喜歡他的,他只要好好讀書,乖巧聽話,母親會有喜歡他的一日。

直到薄溪煊出生,薄且的信念崩塌了,他更加不明白,為什麽同樣艱難地生下妹妹,差點被要了一條命的王妃,卻把那個小嬰兒如珍如寶地抱在懷裏,眼裏再無令薄且感到害怕的東西,只有濃烈的愛意與溫柔。

愛與溫柔是薄且在這個家從來沒有感受過的東西,以前他看不到,他可以一直不懂、不在乎,但現在有了薄溪煊的對比,薄且才知道原來只是他得不到而已,他以前的努力全是徒勞。

薄溪煊一天天地長大,薄且一天天地看着,原來一個母親可以這樣愛她的孩子,可以為孩子操心到那種程度。可,為什麽他就不行。

他比那個只會哭鬧的小屁孩兒強多了,各位老師教給他的每一項本事,他都傾盡全力地去學,力求做到最好。從老師們的反饋看,他做到了,可母親連看他一眼都不願。

薄且在這種狀況下長到了七歲,他還是會對着所有人笑,對上乖巧懂事,對下寬容善待,但真實的他早已千瘡百孔,一顆心在稚年裏被反複淬煉,起初被燒得通紅,涼下來後成了黑的。

也是在這一年,宮裏來了人。

那是薄且第一次見到皇帝,他規規矩矩地行禮,一擡頭就在帝王眼中看到了熟悉的東西,那是王妃看向摔倒的薄溪煊的眼神,心疼加雜着內疚。

那一日,皇帝與父王把有關他身世的全部秘密說與了他聽,他們說,觀察了他好久,覺得他比一般的孩子成熟,以他的心智是可以讓他知道真相的。

他們還說,經過皇上這些年的努力,貴妃家族的勢力已大不如前,所以皇上才敢走此一趟,加上皇上要讓他早早地知道自己是誰,何等尊貴,讓他知道他身上背負着什麽樣的使命,要讓他有當太子的覺悟,按太子的格局來要求自己。

他們說的沒錯,薄且平靜地接受了此事,雖心中還有不忿,但他獲得了拯救。他們永遠不會知道,那時他對母愛的渴望已達到癡狂的程度,他知道自己快要裝不下去了,他相信過不了多久,他會為了這份渴望做出可怕的事情,比如殺死薄溪煊。

他甚至在每一個睡不着的深夜裏,都在幻想用各種殘忍的方式至那個小孩兒于死地,他才不要她輕易地死去,他要看到她的痛苦,那是她搶了母親該得的。

也是從那天開始,薄且再沒有睡不着的時候,因為令他生出執念的根源消失了,王妃不是他的母親,她的愛護不再是他想得到的東西,失去了目标的薄且不再危險。

可黑了的心,以及習慣于在人前掩飾自己的習慣卻是再也回不去了。

心裏沒了王妃不再在乎她的薄且,從此不關注此人,自然也談不上怨恨了。還會在想到她親兒被自己頂了缺時,而為她道一聲可憐。

後來又發生了很多事情,王妃去世,梁姨娘的小兒子被太後召入宮中,出意外淹死在了南清池。

長大後的薄且在面對這些事情時,從來不去懷疑太後,因為沒有意義,他能做的就是對王府尚存的幾個孩子,他的幾個妹妹好,若論血緣,她們也還是他的妹妹。他要把皇家欠王府、欠王爺王妃的都還在這幾個女孩子身上。

世道無論是盛世祥和還是貧窮戰亂,于女子來說,活得都要比男子更艱難更身不由己一些。那麽,他就要讓他這幾個妹妹的一生,與難字沾不上邊,讓她們不會有身不由己的一天。

從九王的書房到燙書軒這段路程,剛剛夠薄且回想這些往事的。他回來沒多久,薄溪若就來了。

“世子哥哥,我昨日去求父王,父王拒絕了我,看父王态度堅決,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薄且眉頭一皺,原來王爺找他問沈芮的情況并不是要替薄溪若把關,而是替……沈寶用?

也就是說,王爺不僅不會攪黃這樁婚事,還會看在程煙舟的面子上,給沈寶用大操大辦。薄且覺得自己可能看錯了一件事,王爺對那程娘子并不是随意扔在後院的消遣玩,。物,沒有給她名份也可能是為了保護她。

這也就解釋了剛剛王爺為什麽會說那樣一番話,明明忍了那麽多年,為什麽現在來發感慨?是什麽讓他等不及?給那程娘子正名嗎?

若真是如此,此事就指望不上王爺了,薄溪若就算把頭磕破也沒有用。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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