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混亂
唐景虛沒想到,君坤會做得這麽絕,他真的一點兒情都不留,就那麽斬殺了十幾名神官,他們的首級被高高挂在仙都的天門上,鮮血尚未流幹,一滴一滴濺落,染紅了那白玉石階,一路流到了唐景虛的腳下。
“我等你很久了。”君坤負手而立,視線在唐景虛和殷憐生身上轉過一圈,倏爾低笑了一聲,“我都叫你離他遠點了,你怎麽就不聽勸呢?”
“你這句勸,對容堯沒用,對我也一樣,晚了,君坤。”唐景虛握緊手中的赤誠,定定地看着君坤的臉,這張臉與他在夢境中看到的或是印象中的并無差別,只是此刻君坤的眼睛裏蒙上了一層黑霧,眼白與眼珠幾乎融為一體,黑霧不斷暈開,層層加厚,讓他那張剛毅的臉帶上了一種詭異的可怖。
“容堯?”君坤扶額笑了起來,“果然不論多少次輪回,你都還是你,一點兒都沒變。”
君坤話裏的意思讓唐景虛不禁有些錯愕,他難道不僅只是容堯?還曾是其他個甲乙丙丁?為什麽他能多次輪回重生?而且照君坤的話,貌似每一世都和他有過交集,君坤究竟想要從他身上獲得什麽?
唐景虛失神之際,君坤忽然擡手向殷憐生一指,未及兩人反應,殷憐生便隐約看到君坤的手指化為無形,驀地探進了他的心髒,重重一握,窒息般的鈍痛,他捂住心口悶哼了一聲。唐景虛忙伸手扶住他,卻見他雙眼眼珠驟然色變,急速在紅黑間不斷轉變,一縷黑氣自他嘴角溢出,爬向他的脖子将他緊緊纏住,唐景虛正要抽劍将其斬斷,殷憐生已經粗暴地一把将其扯斷了。
看着在殷憐生手中如蛇般掙紮抽動的黑氣,唐景虛的眉頭一點點皺起,這玩意兒會遵從君坤的指令,那其餘蟄伏在殷憐生體內的,恐怕會是極大的隐患。
敏銳察覺到唐景虛的憂慮,殷憐生輕輕在他額角落下一吻,柔聲道:“抱歉,方才聽着他的話,不小心失神了,我能壓得住,放心。”說着,殷憐生将那蛇形黑氣丢在地上,一腳踩碎了。
看着殷憐生暗紅的眼眸,唐景虛知道他已經穩定下來了,便眯了眯眼,惡聲惡氣道:“精神點,別被他趁虛而入了。”沉下心來,唐景虛并不擔心殷憐生會壓不住體內的邪氣,若沒猜錯的話,君坤用來作惡的“尤恨”本就出自殷憐生,甚至而言,就是從他身上抽離出來的,那麽,不管怎麽說殷憐生才是正主,沒理由收不回主動權。
君坤躍下石階,手裏幻化出一把通體漆黑的長劍,向兩人一步步走近,雙眼緊盯着唐景虛:“枎栘,不,容堯,我很贊同尤恨的一句話,你确實是天道的寵臣,你本該是武帝,可你犯了錯,失了格,卻還不知悔改,被天道打落人界,我保住了你,你仍幾次三番與他糾纏在一起。真可笑,哈哈哈哈……”
唐景虛平靜地看着他,淡淡地說道:“哦?是嗎?敢問容堯犯了什麽錯?”
君坤沉默了一陣,低聲道:“愛了不該愛的人。”
唐景虛輕笑:“所以,你身為摯友,拼死拼活想要撥亂反正,把我拉回正途?”
“是你要我這麽做的!”君坤面色陡然猙獰,“我照你的意思,費盡心血趁他不備将他擊昏,把他投入天池,本以為這樣他就會永遠消失了,可他卻還是回來了。你早就知道了,容堯,你早就察覺天池即将化形!你借我的手違逆天道,你的算盤打得真巧妙!”
唐景虛自是不知容堯當時是不是真坑了好友,但他總覺得此刻君坤的狀态很不對勁,要知道,這八百年來,君坤可是不止一次兩次對着他這張昔日好友的臉,若真恨成這樣,早該爆發了,但他一直以來都是擺着一副公事公辦的臉,就連當初唐景虛為了殷憐生險些堕魔他都沒出面,而是從上一次見面之後,他才像是……變了個人……
“君卿呢?”唐景虛忽然想到夢境中容堯曾問過一樣的話,當時,君坤的回答是“關起來了”,君卿為何會被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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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坤身形一頓,哈哈大笑起來,随即便見他身形一閃,唐景虛眼眸一寒,立時擡劍擋住了他橫掃而來的黑劍,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問:“你把他關起來了?”
話剛出口,君坤的面上一陣扭曲,他劍頭一偏,向殷憐生刺去,自言自語似的喃喃:“關?憑什麽要關?為什麽要關?”
殷憐生從腰間抽出飲恨反手格擋住突襲而來的黑劍,兩劍碰撞,一道十字形的黑焰霎時炸開,黑焰激起一陣劇烈的狂風,将挂在天門上的神官首級盡數吹落,唐景虛眉頭微蹙,躍上石階将那些首級收攏在一處,施法護住了。
“尤恨,你還什麽都不知道吧?”君坤露出一抹陰鸷的笑,“你現在的力量根本不及你當初的百分之一,是他,是容堯,他讓我把你抛入天池,要将你生生化為水霧,那樣的痛苦,你當真忘得了嗎?”
說着,君坤眼中的黑霧突然竄了出來,猛地一頭紮進了殷憐生的眼睛裏。
剎那間殷憐生恍若墜入天池,他無力掙紮,不斷下沉、下沉、下沉,那是無底的深淵,冷,痛,直入骨髓的寒冷,噬魂吞骨的疼痛,容堯,你死了那麽多回,重活那麽多世,可每一世你都要來騙我一次,我也是犯賤,每一世都忍不住去找你,這一次,我還是信了,即便你聯合君坤将我打得遍體鱗傷,我也信了,你說你要給我救贖,可你明明是要将我徹底抹殺,好冷,好痛,我恨你,我會殺了你……容堯啊,我還能不能……再見到你……
“殷憐生!”
耳畔傳來唐景虛的一聲暴喝,殷憐生驀地睜開眼,只見君坤的黑劍即将刺入他的心髒,他眸光一凜,擡手一揮,那黑劍竟立時化作一團黑霧消散了。
見狀,君坤向後躍開一小段距離,一揮雙袖,袖口傳出千百道鬼哭狼嚎的聲音,霎時無數只幽魂如潮水般争相恐後地向殷憐生沖去。唐景虛一眼便知這些不是普通的游魂,而是千百年來四界生死之際恨意最強烈的惡靈,每一只都在聲嘶力竭地叫嚣着“去死去死去死……”
殷憐生身形未動,只是徐徐擡手,雙眼緊盯着惡靈背後的君坤,眼眸的顏色由深變淺,在惡靈撲到他面前不過咫尺距離的那刻,他的眼眸已變為殷紅,透出蝕骨的寒意,他陡然握緊五指,只見一道黑霧驀地從他身體裏蹿出,化為一張血盆大口,惡靈們如飛蛾撲火,撞進那黑霧瞬間被吞噬了。
“容堯,你騙我了嗎?”
殷憐生背對着唐景虛,唐景虛看不到他的神情,他的話語中帶着濃濃的哀傷,聽得唐景虛一陣心疼,殷憐生都想起來了,他在質問容堯,唐景虛完全不知道該作何回應,半晌,只能嘆了口氣,說:“憐生,我……我不是容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欺騙,容堯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救贖的目的,這份救贖于你而言成功與否,另當別論,他的所作所為,究竟是對是錯,我也不知道。
“啊啊啊啊啊!”君坤突然抱住腦袋厲聲嘶吼起來,“關起來!關起來!把君卿關起來!把君卿關起來!容堯,他要死,你怎麽不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君坤劇烈喘息着,擡頭看向唐景虛,唐景虛這才注意到這時他的眼睛有一只是正常的,他單手抓着胸口,極艱難地一步步向唐景虛走近,喉嚨裏發出一陣“叽裏咕嚕”的聲音,聽着像是兩個人在激烈争吵着,走到離唐景虛幾步遠的時候,他低喝了一聲,咕嚕聲驟然停歇,他說:“容堯,殺……殺了他。”
“他?”唐景虛見君坤一臉痛苦,總覺得什麽都不對勁兒了,“誰?君卿?他在哪兒?”
君坤似乎沒了力氣,頹然單膝跪倒在地,唐景虛沒有上前,沉默地看了他半晌,又問:“君坤?”
話音未落,君坤忽而再次化出黑劍向他襲去,唐景虛“啧”了一聲,舉劍迎上,只見君坤的眼睛又全被黑霧布滿了,他嗤笑了一聲,道:“他被我關起來了。”
唐景虛心一沉,生出一種荒唐的猜測,眯縫起眼看着君坤,道:“被關起來的,是君卿?還是......君坤?”
君坤怪笑了一聲,反問道:“你說呢?”
下一刻,他手中黑劍化作一道黑障,唐景虛心頭一跳,立即躍開,未曾想,那黑障卻反而向君坤襲去,頓時将他困住,唐景虛一愣,下意識看向殷憐生,只見他兩指一揮,君坤登時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唐景虛回頭,便見黑障中生出無數只黑刃,随着殷憐生的動作不斷刺入君坤的身體,不消片刻,他已是遍體鱗傷,可他卻猙獰地笑着:“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哈哈哈哈哈…...”
“憐生。”唐景虛摁住了殷憐生的手,皺着眉頭掰過他的臉,迫使他與自己對視,“你是不是不待見我了?”
殷憐生身形一頓,眼眸狠狠一顫,猛地一把抱住唐景虛,使勁全力将他揉進懷裏,急切地說道:“不是的,我沒有,景虛,殺了他,你就不會再消失了,我怕我找不到你了……”
唐景虛揉着他的肩,沉默了良久,輕聲道:“嗯。”
“呵呵……”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輕笑,唐景虛渾身一震,回頭一看,天門頂上不知何時橫卧着一人,他單手枕在腦後,一條腿耷拉下來,一晃一晃的,腰間的環形白玉佩從紫金玉華紋雲袍垂下,跟着輕輕晃動。
唐景虛盯着他秀雅的側臉,沉聲道:“君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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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