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章節

眯眼看着窗外不遠處草地上，兩個追逐嬉戲的小孩。

來羅馬的這大半個月，他每天沉溺于設計，整日整日泡在工作室裏，大有把自己全部身心和時間全都奉獻給設計的意思。

樓梯處傳來腳步聲, 高跟鞋蹬在木質地板上，一聲似一聲沉悶。

緊接着，穿過走廊，身後的門徑直被推開。

葉之斂語氣裏遮掩不住的歡喜和意氣風發：“阿聲，客人都到了，怎麽還不下去？”

葉梵聲收回目光，緩緩轉了回去。

她穿着精致的長禮服，臉上畫着精致的妝。唇角高傲地揚着。

這些年來，一直都是這副姿态。

“Eliot等下就到。他是美籍華裔設計師，近幾年在時尚界非常有權威，媽媽的朋友。你整理下，下去見他。”

——“對你這次比賽有幫助的。”那邊補充。

高傲美麗，難以親近的畫家葉之斂，設計界游刃有餘的交際高手，浪漫溫柔卻也無情的愛情劊子手。

……他的母親，葉之斂。

身前的領帶像是驟然間收緊，勒得他喘不過氣來。

葉梵聲蹙眉，感受着胸前氤氲着的那股氣息在胸腔裏緩慢游走。

“還有，剛剛莉娅在找你，”葉之斂無視葉梵聲眉眼間積聚的嫌惡，語調裏帶上輕微壓迫，“你方叔叔也在。下去記得打個招呼。”

她端起一側桌子上的高腳杯，晃了晃，裏面暗紅色的液體緩緩流淌，和她嘴唇一般的血一樣濃烈的顏色，揚着殘忍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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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葉梵聲抗拒的眼神，緩緩笑開。

“不是莉娅也可以。”葉之斂倚靠在桌旁，“這次來的很多都是設計界後輩名媛，你可以照着自己的喜好交往看看，媽媽不會幹涉。”

葉梵聲深深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的聲帶像是在海水裏泡過一般，幹澀艱難：“我有女朋友。”

葉之斂臉上的笑意一頓，很快又揚起。

“以往是我對你太嚴格了。這次就任你自己選，樓下的哪位都可以。”

她驀地放下杯子，轉身，然後緩緩側目：“除了你在國內認識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女孩。你是我精心栽培的，她們不配。”

門被拍上。

葉梵聲像是一瞬間被丢進海水裏，呼吸滞住，周圍變得沉悶而嘈雜起來，沒有歡騰，只有刺耳的責備和埋怨。

永無止境的争吵。過往的一切被摔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接着有鮮血湧出，紅的似火，那火的顏色漸漸蔓延，變成大團大團濃烈盛放的牡丹。

牡丹花深處，有個捉蝴蝶被蜜蜂蟄了的小姑娘。

哭聲震天動地，一下子将他從嘈雜的深淵拉回。

他自角落緩緩站起來，面無表情地看着坐在地上抽噎的小胖妞。

“哥哥，我手指被小蜜蜂咬了……疼……”

那兩雙大眼睛水汪汪的，睫毛上還挂個晶瑩的淚珠，仿佛有無限委屈，“……我要媽媽……爸爸……嗚嗚……”

葉梵聲垂眸去看她握着的右手食指，白皙的皮膚上腫起來，暗紅鼓脹。

不想管的。

她的一切與他無關。

況且，他發了瘋的讨厭這種有什麽事都會哭鬧着喊父母的小孩。

大部分的小孩。

他們随口可以做到得到的，他再也無法擁有了。

剛轉身，衣角被拉住。

小小的人蹲在綠葉花叢間，揚着臉，一抽一抽的，跟他讨價還價：“幫、幫我叫媽媽……”

笑話。葉梵聲冷着臉。

“不然，等一下，我就告訴大人們說是你、你咬的……”

葉梵聲插在口袋裏的手一頓。

她不過八歲的樣子，眼神倔強而可憐。

上頭有個哥哥，一家寵着，所以威脅人都變得順口拈來，無所顧忌。

無所謂地繼續走。

那雙手卻不松。

由倔強，慢慢軟下來，可憐兮兮地吸了吸鼻子。

“哥哥、你不要丢下我……我要媽媽，我把糖葫蘆分給你好不好……”她抽着鼻子改口，“都給你……”

她打亂了他所有的思緒和煩躁。

忘了是何種心境，他只記得，最後這個小胖妞趴在他背上，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眼淚鼻涕蹭了他一背。

夏天的顏色，夏天的味道。

兩個人穿過大片大片的牡丹花。

——

樓下是另一個熱鬧天地。

在這冬日時節裏顯得格外熱烈濃重。

葉梵聲順着樓梯緩緩下來。不時有穿着禮服的女孩向他望來，他全然看不見。

悠揚的提親聲在別墅裏蔓延。

方莉娅原本被旁邊的金發男生搭讪着，淺笑間，恰好看見從旋轉樓梯下來的男人。

他一直是那副淺淡與世無争的模樣，清冷得想讓人知道撕裂他的表皮，看他被欲望和占有欲吞噬是怎樣的滋味。

她原本以為或許他內裏也是冷淡的，直到看到他心裏眼裏都被另一個女生填滿的時候。

眼底裏是刻意深藏的占有欲。

想到上次他潑了她奶茶時的反應。方莉娅憤憤地捏緊手裏的高腳杯。

再聽不進身旁的男孩熱情的說着些什麽。她敷衍着，而後向葉梵聲的方向湊近。

“樊聲。”

鼻息裏撲上來的香水味，令他厭惡地皺起了眉，頭都沒擡。

方莉娅捏緊酒杯，頓了一瞬，不甘翻湧。

她深吸一口氣，揚起一絲笑容，偏頭看他：“樊聲，生日快樂。”

葉梵聲手指一頓，轉頭看她，眸光裏比冰還寒冷。

方莉娅看着他目光一頓，眼神和語氣都軟下來。舉了舉酒杯：“阿姨可能是太忙了才會忘，你別放在心上。”

她清楚他的軟肋在哪裏。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

今天這場盛大的晚會，是葉女士舉辦的，為時尚，為名流，為她的追求和愛情。

卻唯獨不為了她這個唯一的親兒子。這些年來一直這樣。

方莉娅有些得意和開心地看着葉梵聲，将喜悅的情緒壓下去，眼睛裏帶着同情：“敬你，祝你這次比賽旗開得勝。”

她嬌笑着暗示，“我在二樓的客房放了禮物，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葉梵聲一直冷着眉眼看着她，在她緩緩向他湊近一分的時候開了口。

“再靠過來，這次潑的，就是紅酒了。”

方莉娅畫着精致妝容的面龐一頓：“樊聲，你說……什麽？”

她從齊高那裏聽過白紫藝被潑奶茶的事。沒有想到，葉梵聲今天用紅酒威脅她。

葉梵聲眸光依舊冷冷的，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薄唇輕啓，吐出的卻是殘忍的字眼。

“滾。”

——

口袋裏的手機震了震，葉梵聲收回盯着洗手間鏡子裏的自己的目光，緩緩掏了出來。

屏幕上的字眼讓他的眉眼瞬間溫柔了幾分。

仙女娅：“樊聲哥，你住的地方，離威尼斯廣場近嗎？”

葉梵聲住在羅馬市中心，是很近的位置。

他垂眸打字。回：“嗯。”

那邊很快發過來。

“太好啦！聽我朋友說那邊今晚放煙花诶。你有時間的話，可以幫我拍點照片嘛？”

“[可憐]我有好久沒看過煙花啦。”

目光緩緩看向窗外，他回：“好。”

能讓她開心的事，這很簡單。

今天是他的生日，葉女士把他帶到這個世界的日子。

可她不記得。

忘記了很多年。

葉梵聲披上外套，想，既然不喜歡，為什麽還要生下他？

要不是看到別的孩子熱情激動地過生日，周圍人不停追捧，祝福的樣子，他都不知道，原來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是這樣值得慶賀的事。

推門的瞬間，葉之斂正貼着面膜出來，防備地看他一眼：“這麽晚了，去哪兒。”

沒有回答。

葉梵聲合上門，走得飛快。

夜間的氣溫降了許多，寒意格外濃烈，可他卻恍若未覺。

15歲的時候，他參加了聞天語的12歲生日宴。

濃烈的中國喜慶氣氛。

小胖妞也被打扮得很喜慶，胖乎乎的小臉一直笑着，眼睛彎彎。

她偷喝了奶奶的桂花酒，喝得有點多，臉頰泛着酡紅。

葉梵聲俯身給她擦掉眉心那一點紅。

“樊聲哥。”小姑娘擡手抱他，笑開來。

“嗯。”葉梵聲應。

小姑娘手腳并用往他身上爬。

怕她摔，葉梵聲連忙擡手攬住她的腰，兩個人湊近了幾分。

小丫頭趁機捧住了他的臉，驀地，帶着濕意的唇瓣就猛地貼了上來。

她睫毛輕顫，眼睛亮晶晶的，瞪着他失了神，然後，像是吸食果凍一樣含着他的下嘴唇吸了一口。

15歲的葉梵聲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愣是被小他三歲的小姑娘吓得愣了神，反應過來，整張清俊偏瘦的臉龐都大紅起來。

他擡手，恍惚地摸了一下滾燙的唇瓣，上面殘留着若有似無的桂花的香氣和軟得不可思議的觸覺。

“樊聲哥，”小姑娘笑開，毫無知覺地往他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