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高一的暑假，漫長而炎熱，嗡嗡的風扇聲愈發顯得沉悶。蘇念像以往一樣待在家裏同外婆一起做些手工零活。多是一些手工的刺繡，因為要求高報酬也相對好一些。外婆曾是小鎮知名的繡娘，手藝一直很好，因此，也有一些精品工藝品店的店主慕名找來。

外婆的眼睛一直不大好，蘇念很是心疼，又幫不了什麽忙。于是，就跟鄰居家齊嬸兒一起要了一些珠花來做。用細細長長的銅絲把極小的珠子挨個兒穿起來，然後再按照模型将穿好珠子的銅絲用工具捏成一朵花的形狀，就算做成了。做成一朵珠花一毛錢，雖然便宜，但沒有什麽技巧，效率也快，于是，蘇念一口氣要了三千個。

電話鈴聲響起的時候，蘇念已經有些頭暈眼花，細小的珠孔瞅久了不僅費神而且很累眼睛。剛拿起電話就聽到班主任馮老師高興的聲音傳來：

“蘇念啊！首先要恭喜你這次考進了全校前十五名，我們學校準備在暑期的時候組織這十五人進行一次北京夏令營活動，總共一周，期間一切費用全免，以示對你們的獎勵。”

蘇念聽了很是心動，且不說這是她第一次考進全校前十五，長這麽大，她還沒出過這個小縣城，而且，還不需要多花錢，可看了看才做了一半的珠花，蘇念還是問道：“馮老師，那出發時間是什麽時候？”

“大概三天後吧！”

蘇念計算了一下，還剩下1200多個珠花要做，三天後去北京的話也就意味着每天要做三百多個，即使通宵的話也是做不完的。這個時候轉給別人也是不可能了，大家都在趕着在期限前做完，做不完的話又怕失了信，下次拿不到活，而下學期的學費又還沒有湊夠……一堆的事情擺在眼前，蘇念的心裏很是猶豫。

“謝謝馮老師，我考慮考慮。”

“行，那你考慮考慮，考慮好了明天告訴我。不過，如果沒什麽大事兒的話我勸你還是盡量去吧！難得的機會。”

“嗯，好的，馮老師再見。”蘇念剛挂了電話，就聽鈴聲又響了起來，楚一文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喂，蘇念？”

聽到楚一文的聲音，蘇念忽然有些心跳加速，低聲說了聲：“是。”

“聽說你這次也考了全校前十五，馮老師告訴你北京夏令營的事了嗎？”

“剛剛告訴了。”

“那，你去嗎？是這樣的，我跟曾默都決定要去了，希望你也能去。”蘇年的心又“砰砰”跳了兩下，可還是說：“我想再考慮考慮。”

楚一文有些詫異，放下電話後又有些疑慮，這麽好的機會蘇念沒有理由不去，肯定是有什麽事情。在房間裏轉了兩圈之後，最後還是決定叫上曾默一起去她家看看。

蘇念正專心的捏着穿完珠子的鋼絲，聽到門外一陣犬吠，然後就有人大聲喊她的名字。方一打開門便看到楚一文和曾默正滿頭大汗的站在門前與兩只狗對峙，楚一文看到蘇念出來笑了笑，曾默卻在旁邊嗷嗷大叫：“我說蘇念，你家還真不好找，怎麽連狗也都這麽兇啊！”

蘇念看了看簡陋的胡同，忍不住紅了臉：“你們怎麽來了？”

“我們當然是來關心同學的呀！蘇念，聽阿文說你也考進全校前十五了，沒看出來啊！挺不錯的呀！”

蘇念臉又紅了紅：“可能是運氣好吧！”

“蘇蘇啊，外面是誰呀？”外婆在裏屋喊。

“外婆，是我兩個同學。”

“快請你同學進來吧！”

蘇念這才拉開門對楚一文和曾默說：“你們進來吧！”

“站了這麽久。我還你為你不打算讓我們進去呢。你看，外婆都着急了。”曾默跟在楚一文身後笑着走了進去。

方一進到屋內，曾默就甜甜的喊了聲“婆婆好！”楚一文也忙問好，外婆放下手中的繡品笑着說：“你們也好！我們家蘇蘇平時也沒怎麽帶同學回來過，不知道在學校怎麽樣？”

“婆婆您放心，蘇念成績特別好，這次還考了全校前十名，學校還獎勵免費北京夏令營活動呢。”曾默搶先說道。

外婆詢問的看了看楚一文，楚一文也忙答道：“确實是，只不過，蘇念說要考慮考慮，還沒有決定。”

“蘇蘇啊！這麽大的事兒怎麽沒有告訴外婆呢？我看，這麽好的機會就應該去，可別耽誤了。那些做不完的珠花就放那兒吧！還有外婆呢。”

蘇念搖了搖頭：“您眼睛不好，不行。”說着就坐在了門前的小凳上又開始穿起珠子來。

方才剛進到屋內，楚一文就看到了滿地的彩色珠子和細長的鋼絲，再一聽蘇念的話才終于明白她要再考慮考慮的原因。轉身找了個凳子也坐在蘇年的身邊拿起一根細鋼絲開始穿起珠子來。

“去北京前的三天，我跟曾默都會過來幫你做這個，應該做得完。”楚一文暼了曾默一眼，示意他過來。

曾默嘆息了一聲，最終還是蹭了過來，然後湊在楚一文耳邊輕聲說了聲：“重色輕友！”楚一文嘴角彎了彎沒有搭理曾默，忽略蘇念臉上的疑問，繼續淡定的做起珠花。

最終，楚一文和曾默負責穿珠子，蘇念只需要把穿好的珠子捏成花型，半天就做了近兩百個。經過三人的努力和配合，第三天上午，終于把一千多個珠花全部做完。

曾默做完之後直接癱倒在地上：“終于做完了，再繼續做下去，估計我的眼睛就要廢了。”

蘇念忙倒了兩杯水遞過去：“真的是太感謝你們了！不然的話，我肯定是做不完的。”

楚一文接過水笑了笑：“沒什麽，反正在家閑着也是閑着。”

“其實做這個确實挺累眼睛的，外婆說中午給你們做枸杞葉豬肝湯，補一補眼睛。”

曾默聞言噌的一聲從地上爬起來：“太好了！聞到婆婆做的菜我都流口水。”

出發那天，蘇念才知道本地一個企業贊助了二十張飛機票，加上兩個帶隊的老師和其他老師的三個孩子，剛好二十人。他們先坐汽車到機場，然後再坐飛機飛到北京。很多同學都是第一次坐飛機，情緒很高漲，剛到機場都興奮地趴在露天玻璃上看着機場內起飛、降落的飛機。蘇念也很高興，直到過完安檢，上了飛機，還沉浸在一種夢境般的不真實當中。好像是仙度瑞拉坐上了會飛的南瓜馬車，不知道什麽時候魔法會突然失效。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感受着失重、超重帶來的暈眩感，眼看着飛機慢慢升空，地面上的所有東西都漸漸變遠、變小，直到看不見。

“你看，空中的雲像什麽？”楚一文坐在旁邊問。

蘇念看了看厚厚的靜止不動的雲山，想了想，認真的說：“像是傳說中蓬萊仙境的九重天上漂浮的仙島。”

“噗，還仙島，你見過白色的仙島嗎？”一直聽着MP3的曾默忍不住說道，他還在為楚一文幫蘇念搶去了他靠窗的位置而憤憤不平。

蘇念臉紅了紅，自覺理虧似的沒有說話，楚一文倒是沒有搭理曾默的陰陽怪氣，随手遞給了蘇念一個蘋果說：

“洗過的，吃吧！其實，這麽一看，倒是蠻像的。不過，我還以為，女生都會說像棉花糖。”

蘇念接過來說了聲“謝謝”，她現在像墜入雲中的燕子，快樂又忐忑到根本無法思考，才不會管那些雲像仙島還是像棉花糖。

蘇念記得，那個蘋果她放了好幾天才舍得吃。到了北京，為提早體驗大學生活，居住的地方被安排在某個大學的宿舍，晚上熄燈後，她輕聲從牆上的包裹裏拿出那個紅彤彤的蘋果，吃得很小心翼翼，好像那不是蘋果，而是年少時那個既甜蜜而又不能為人知的秘密。她記得當晚的天氣非常好，從上鋪的床上剛好可以透過窗戶看到窗外滿天的星光，那個時候她覺得自己的世界比滿天閃爍的星光還要美好。

第一站是八達嶺長城，漫長的車程，大家都昏昏欲睡。為調動大家的情緒，葉老師建議每個人都要表演一個節目。這個主意一出，氣氛果真被調動了起來。有人講小故事，有人講謎語，曾默唱了一首流行歌曲，楚一文背誦了一首現代詩。輪到蘇念的時候，她緊張到手心裏滿是冷汗，下意識的看了看楚一文，只見他的眼神溫和中帶着鼓勵正笑望着她。蘇念平複一下心跳，視死如歸的拿起同學們遞過來的擴音喇叭大聲說：“我給大家唱一首《野百合也有春天》。”說完不再去看任何一個人的表情，依着記憶中的旋律唱起來。

仿佛如同一場夢

我們如此短暫的相逢

你像一陣春風輕輕柔柔吹入我心中

而今何處是你往日的笑容

記憶中那樣熟悉的笑容

你可知道我愛你想你怨你念你

深情永不變

難道你不曾回頭想想昨日的誓言

就算你留戀開放在水中嬌豔的水仙

別忘了寂寞的山谷的角落裏

野百合也有春天

……

相對于光芒耀眼的楚一文，蘇念一直是低到塵埃裏去的，因此，唱着唱着聲音裏就帶了一絲纏綿的幽怨，蘇念嗓子本來就好，這段歌在無意間就被她唱得如泣如訴起來。

唱完之後，有一兩秒的寂靜，蘇念的心往下沉了沉，還沒來得及失落，就聽大家比以往都熱烈的掌聲傳來。就連一向自戀的曾默也忍不住誇贊：“蘇念，真沒想到，原來你唱歌這麽好聽。”

“是啊，是啊！蘇念，你唱歌真好聽。”

此刻的蘇念好像是擦拭掉了塵土的珍珠，一時明豔無方。一時間，車上所有的人都認識了這個性格安靜卻有着讓人驚訝的嗓音的女生，好幾個男生甚至露出了驚豔的目光。

楚一文看到這個場景，略微有點不是滋味。好像專屬于自己的秘密花園被暴露在了大家的目光之下，蘇念的美好和獨特本來只有他一人看得到，如今，卻被大家熟知。

很久的以後，當他們光明正大的牽着手在大學校園裏閑逛的時候，蘇念也曾傻傻的問過他：“我是你眼中的野百合還是水仙花？”

他惡作劇似得笑了笑回答：“當然是野百合。”

蘇念“哦”了一聲很是失落，他忽然有些後悔，趕忙牽住了她的手說：“滿世界都是水仙花，可我卻只看得到你這株野百合。”蘇念這才複又笑了起來，嘴角翹着，眼睛完成兩個月牙，兩頰上的酒窩若隐若現，那個時候，楚一文覺得她的笑容是他看到過的最美的風景。

到了長城，大家全都脫掉帽子齊聲歡呼，蘇念也被感染得熱血澎湃。這是她第一次站在史稱九塞之一的八達嶺長城上，那種古樸的大氣令她感到心折，只是體力有限，爬到三段之後就再也邁不動步，只得和同行的李冉坐在戰臺邊上休息。

熱氣撲面，背上的衣服幾乎全被汗水浸透，蘇念仰頭喝了幾口礦泉水，剛好看到最高的一處站臺上曾默和楚一文正向着下面揮手致意，曾默在楚一文的背後做出一腳把他踢下去的姿勢，而楚一文卻絲毫沒有發覺。蘇念一個沒忍住，水從鼻孔裏嗆了出來，咳得難受。

“你沒事吧！曾默從小就調皮，他們一直那樣，我都習慣了。”李冉忙拍着蘇念的背幫她順氣。

蘇念搖了搖頭，忍不住問：“那你一定跟他們特別好。”

李冉笑了笑：“還行吧！你跟他們也挺好的，我聽曾默說他們幫你做珠花的事了。”

蘇念臉不自在的紅了紅，低着頭說了聲“哦”。

“你別介意啊！曾默從小就什麽事都不瞞我的，我也不會告訴別人的。不過，如果下次還有這樣的事，也要告訴我，我對那個珠花也特別感興趣。其實，我很早就聽說過你了，一直想跟你說說話呢。”

李冉笑起來非常好看，整個人充滿了暖意，人長得很漂亮又出色，卻一點也不咄咄逼人，蘇念忍不住點了點頭，也開始喜歡她了。

曾默和楚一文下來的時候，她們已經聊了好大一會兒，似是相見恨晚、惺惺相惜的感覺。

“你們聊什麽呢？笑得這麽開心？”曾默人還沒到就遠遠的問道。

“當然是聊女孩子的秘密，你們男生不需要知道。”李冉笑意冉冉的說。

“呦，你們兩個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了？我們才離開一會兒吧！”

“我們這叫一見如故，對不對，蘇念？”

蘇念笑着點了點頭。

“行了，行了，搞不懂你們這些女生，趕緊下去吧！要集合了。”

蘇念站起來才發覺腳已經麻了，剛想活動一下再走卻被後面擁着到來的同學撞了一下，楚一文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才沒摔下去，可蘇念一腳踏空，右腳直接崴到下面一層臺階上，頓時，腳上刺骨的疼痛傳來。

作者有話要說： 填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