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站住說清楚

陸既明對寧檬吼:“你這什麽眼光, 能喜歡點靠譜的人嗎?!”

這句話讓寧檬徹底炸開了毛。

面對陸既明幾乎沒什麽道理的狂噴,她的怒氣再也壓制不住,她反噴了陸既明:“我成人形這二十幾年裏, 遇到的最不靠譜的人就是陸大老板您了, 就您這樣的我都忍了三年, 有您這三年打底,別人的不靠譜還能叫不靠譜嗎?”

她說完用力推開陸既明, 咚咚咚下完最後幾級臺階,一鼓作氣沖出樓外。

以為從悶暗無光的樓梯間沖出來,可以享受四方大明的天光換換心情。

偏偏連老天都不叫寧檬如意。又是一個灰沉沉的霧霾冬日,陽光像被殺死在了天空中懸浮的灰渣層裏, pm2.5無孔不入地破壞着本就已經很壞了的心情。

而身後那人像陰魂不散的鬼一樣又追上來,不依不饒地較勁。寧檬真想自己具有特異功能, 可以一拳把陸既明打成pm2.5粒子,讓叫人心情發灰的他和同樣叫人心情發灰的霧霾融為和諧的一體。

陸既明沖上來,腿長的優勢又開始密不透風地起作用,寧檬怎麽繞, 都繞不開他的阻擋, 怎麽邁大步都能被他更大的步子包攏。

盡管兩人還是在向前方移動着, 但寧檬面前始終有個礙眼的混蛋擋着。

陸既明就這麽陰魂不散地纏纏繞繞地擋在寧檬面前,邊走邊炸毛:“寧檬你等會!你給我說清楚,什麽叫忍我三年?怎麽就成了忍我了?我虐待你了還是給你氣受了?!”

寧檬懶得理他,直接小跑着往斜對角的地鐵方向沖。

陸既明握着車鑰匙嘶吼:“寧檬你給我站住!今兒你非得給我說清楚我怎麽就叫你忍了!站那,別動, 回來!上我車你給我說明白,不許坐地鐵!”

寧檬頭也不回,聲音從前向後傳:“可別了,您東方廣場我金融街,咱倆不順路,再見了陸總您吶。”

陸既明瞄瞄車再瞄瞄寧檬的背影,一咬牙按了車鑰匙上的小鎖頭把車又上了鎖。

随後他又開始倒動他那雙大長腿,把自己變成一張煩人的網朝寧檬捕了過去。

他三兩步又跑到了寧檬面前,兩腿一叉,攔得寧檬剎步不及時差點磕進他懷裏。

陸既明:“你說清楚,什麽叫你忍我!”

寧檬覺得自己簡直要瘋。

筆直的路她走不通,只好轉個彎繞個遠繞過那個人高腿長的神經病。

可是前方無障礙狀态只維持了幾秒鐘,人高腿長的神經病就很快又攔了上來。

寧檬覺得陸既明簡直比大風天繞着人飛的破塑料袋還煩人。

她被懊糟得不行,只好站定腳步,仰頭深吸口霧霾冷靜了一下,對陸既明說:“陸總,陸老板,就您那臭脾氣,擱誰跟您相處誰不是忍受?”

她這話似乎給了陸既明會心一擊。寧檬看着他有點想冷笑。

這樣就被擊中,說明他陸既明做人缺少了一份自知之明。在他自己的那份自知之明裏,可能全銀河系各種中外星生物都喜歡他,愛他,覺得他帥身材好腿又長,沒有任何例外。

趁着會心一擊給陸既明帶去的短暫發愣,寧檬繞過他繼續往前走。

可惜距離剛拉開了兩米不到,陸既明就回了神。

他跟特大號狗皮膏藥一樣又朝着寧檬貼了過去。

寧檬幹脆跑起來,希望能夠甩掉他。她跑進了地鐵,以為自己安全了。結果耳邊剎那間又響起了陰魂不散的磨叨聲。

“我脾氣怎麽了?怎麽了?怎麽了怎麽了?”陸既明大聲的激光槍般的問。

寧檬覺得自己心态要崩。她真服氣,他居然跟着追進了地鐵。

旁邊排隊的人都看過來,視線帶着熱度,寧檬覺得自己正被架在無數道熱射線上蒸煮。

她覺得有點丢人,她想她得趕緊制止不知道丢人的陸既明繼續發瘋。

她站定,轉身,對陸既明幾乎懇求地說:“陸總,您看,您這麽大身份,跟我較勁至于的嗎?好了我現在要進地鐵了,陸總您……就請自便吧。”

寧檬說完對陸既明晃晃手裏的公交卡,閃身進了排隊隊伍,以不快不慢但足夠刺激陸既明發癫的速度往進站刷卡機前挪。

陸既明眼前全是寧檬晃着公交卡的樣子,他覺得她在對自己挑釁。他渾身每一個較勁兒因子全都飽漲了起來,鼓噪他一定得把這個勁兒較下去!

陸既明指着隊伍裏的寧檬,叫喚:“你給我站那!什麽叫我至于嗎?你站住給我說清楚再走!”

寧檬再一次被四面八方射過來的熱旺旺的視線蒸煮。她覺得很丢人,于是在人群中別過了臉。

進去地鐵就好了,就擺脫這個神經病了。寧檬這樣安慰自己。

陸既明看不到寧檬的臉,叫嚣就失去了對象從而變成了情緒的浪費。他氣得直運氣,突然一轉身,沖去了買卡窗口。

然後他被上班早高峰排隊買卡的隊伍長度震懾了一下。再然後他當即決定放棄排隊,直接走到購票窗口前。

寧檬悄悄把臉轉回來看了下,當看到陸既明正在幹什麽和打算要幹什麽,她立刻驚呆。

陸既明正在笑模笑樣地賣弄男色,對排在窗口買票的一個年輕女孩說:“姑娘,能幫我帶一張地鐵卡嗎?我這壞肚子了,等不了,着急想進去上廁所!”

寧檬聽到這番說辭差點卡倒在刷卡門閘前。還“姑娘”………………

那姑娘臉紅紅地給他帶了張卡。

寧檬趕緊刷卡進地鐵,想借着擁擠人流沖散陸既明的視線,讓他找不到自己。

但她又一次低估了陸既明厚臉皮的程度。她從來不知道一個挂着總裁頭銜的人可以如此置臉皮于不顧。

陸既明舉着地鐵卡長腿一垮,就奔到了寧檬剛剛刷卡進去的閘口,他對排在後面的女孩一笑,朝裏指了指寧檬,說:“我跟她一起的!”然後就被那女孩寬容地放了行插了隊刷進了地鐵閘口……

寧檬真的瘋了。憑什麽他頂着張人面獸心的笑臉就可以這樣暢通無阻?這叫她們這些遵紀守法天天排隊的人怎麽心裏平衡!!

她飛快地走,走到最堵頭的位置等地鐵。陸既明叽叽歪歪地跟上來,叽歪中表達着強烈的後悔:“我靠!人這麽多!我靠!早知道打死你我都不進來!”

寧檬:“……”我去你大爺的!打死你自己不行嗎非打死我?!

地鐵到了。車門一開的瞬間,像整個世界都失控了一樣。車上的人像被地鐵車廂嘔吐出來似的蜂蛹往外擠,排隊等着上車的人又像趕着尋仇似的一腔怒氣的往上沖。來往對抗的人流中,夾雜着嗷嗷尖叫哀嚎不斷的陸既明。

“哎哎哎您擠什麽擠啊!”

“我去我鞋我鞋我鞋!要踩掉了嘿!”

“我靠我衣服!別刮我了行嗎!扣兒都要掉了!”

寧檬實在看不下去也聽不下去了。這個一點擠地鐵經驗都沒有的前任老板再被擠下去,可能得身腦雙殘進醫院了。

她從上下車交彙的人流中擠過來,一把扯住陸既明的領帶,帶着他沖鋒陷陣地擠上了地鐵。

地鐵門刮蹭着陸既明的身體不情不願地關上了。陸既明張大了眼看着寧檬,像看着一個把他從屠刀下救出的英雄。

門關上後封閉空間裏的人開始各種蛹動,期望在被擠到互相變形的狀态下,找到一個能令自己稍微舒服些的姿勢。

陸既明在這些蛹動中不斷哀嚎。

“哎我的腳!”

“哎我的鞋,要掉了要掉了!”

“哎我去我衣服,皺了皺了!!”

“……”

寧檬實在受不了了,她覺得自己是大話西游裏站在逼逼叨的唐僧旁邊那個無辜的黑牛小妖精。如果她身上有把刀,她此時此刻一定毫不猶豫捅了自己算了。

寧檬深吸一口氣,手上發着力,扯着陸既明的領帶根,把他狠狠一帶,他一米八五的身板像挪門板一樣被她強塞進了車門旁邊的牆角處。

她彪悍地擋在他面前,擋開人群,細瘦的身形爆發出無限氣場。沒有人再能夠踩到他的腳擠掉他的鞋揉皺他的西裝。

陸既明靠在牆角,低着頭直勾勾地看着寧檬,傻了。

很快到了下一站,更多的人湧了進來,寧檬被擠進的人流從立體擠成了平面。平面的她依然擋在陸既明面前。

陸既明看着擠變形了的寧檬,終于回了神。

下一瞬,他攬住寧檬的腰,把她往自己身上用力一貼,然後他帶着她合為一體的一轉,他們的位置變了。

她細弱的身形恢複了立體,靠在牆壁上。換他擋在她面前,穩如泰山般。後面的人擠着他踩着他蹭皺了他昂貴的西裝,他也全然不在意了,他的思想在剛剛被一個女孩子的保護中得到了無畏的升華。

寧檬仰起頭,呆呆地看着陸既明。她的呆不比剛才他的呆少半分。

陸既明扛着身後有人要擠進他後背腔膛裏面的壓力,低頭沖着寧檬邪裏邪氣地歪嘴噴:“你怎麽跟老爺們比爺們?有毛病啊你!”

寧檬低下了頭,嘴角有點松動地想笑。

從15號線倒到5號線,陸既明一路持續性陰魂不散。他的诘問像時間那樣執着,不遇到黑洞奇點不肯停滞。他一路較勁着磨叨着讓寧檬務必給他個說法,他怎麽就不靠譜,怎麽就得叫人忍着,怎麽就脾氣不好了。

寧檬一路都腦子放空,心理暗示自己身邊只是有只蒼蠅在飛,別動氣,別崩潰,別瘋。

終于地鐵到了東單站,寧檬使勁一推陸既明:“別磨叨了,大老板您到站了!”

陸既明就着這一推的力道被擠了下去。被擠下去的他腳掌扒在地上說什麽都不肯被人流擁着擠走。在地鐵門合上之前,他沖着地鐵裏的寧檬大聲吼:“喂你還沒給我說清楚呢,怎麽就叫得忍着我了……”

門終于合上了,把陸既明格在車廂外。這是寧檬有生以來覺得地鐵門關上得最慢的一次,好像得有一年那麽久。

她在被投射過來的滿滿一車廂的視線中,默默地摸出了口罩戴上遮起了臉。

霧霾都沒能打動她戴上口罩,陸既明卻做到了。她很服氣了。那位有錢人他怎麽就那麽不知道自己丢人呢?!

下班前,寧檬收到尤琪發來的信息。信息裏尤琪告訴寧檬,晚上何岳巒要請她吃飯。

寧檬趕緊表态:哪能讓他請?你們倆大老遠剛回來,應該是我給你們接風才對。

尤琪很胳膊肘往她這邊拐,說:你有老何掙得多嗎?沒有吧,掙得少的人沒有發言權,你可以閉嘴了,就讓老何請。

寧檬覺得尤琪往她這拐的這一記胳膊肘有點拐偏了,拐得她多少有點紮心。

但一聽說何岳巒把請客的飯店選在了酒仙橋附近的梧桐,寧檬想到那人均快四百的消費标準,頓時又覺得尤琪的胳膊肘往她這邊拐得很溫柔多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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